风裹着草屑,从后山刮来,带着未散的雨雾潮气。沈砚辞攥着那半枚青铜棺钉,指腹反复摩挲云纹。与谢寻递来的完整棺钉一对,兽首纹路严丝合缝,连岁月磨出的细微划痕都能对上。两枚跨越二十年的信物,终于在今夜重归完整。
“丞相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谢寻将背上的包袱紧了紧,里面除了那卷《兰亭集序》摹本,还有半张泛黄的陵寝地图。他转身往荒草深处走,玄色短打下摆扫过带露的草叶,留下一串湿痕。
沈砚辞跟在后面,目光却没离开地图。那是用桑皮纸画的,边缘已经脆化,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几条蜿蜒的线,其中一条直指万安山深处,旁边写着“无名陵”三个字。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画就——她一眼认出,那是父亲的笔迹。
“这地图是你从哪里找到的?”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颤抖。
谢寻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时,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在你父亲的衣冠冢里。当年沈家灭门后,是我母亲偷偷将他的衣物收了,埋在万安山脚下的乱葬岗,这地图就藏在衣冠冢的腰带夹层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母亲曾是沈家的侍女,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护着,她也活不下来。”
沈砚辞的心猛地一沉。她从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一位侍女,更不知道他竟有衣冠冢留存。这些年她只当父亲的尸骨早已无存,每次祭典,都只能对着空牌位跪拜。如今得知他还有遗物留存,鼻尖竟有些发酸。
两人沉默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谢寻拨开藤蔓,示意沈砚辞先进去,自己则守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山洞不大,里面铺着些干燥的稻草,角落里堆着几个陶罐,还有一盏油灯。沈砚辞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她这才发现,洞壁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那是墨吏勘验陵寝时用的“方位符”,用来记录地宫的结构。她从小看到大,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你母亲选的地方?”沈砚辞转头问。
谢寻走进来,将洞口的藤蔓重新拉好,点了点头:“她知道我在找陵寝的秘密,特意选了这里,说这里离无名陵最近,也最安全。”他说着,从包袱里拿出那卷《兰亭集序》摹本,摊开在稻草铺成的“桌”上,“你看摹本的背面,用的是‘水浸墨’,只有用陵寝里的朱砂水浸泡,才能显形。”
沈砚辞凑近一看,果然见摹本背面隐隐透着点暗红色,像是有字迹藏在纸里。她想起父亲曾说过,水浸墨是沈家的秘传,用淘米水混合炭黑制成,寻常水浸不透,只有朱砂水才能让字迹显形——这是墨吏用来传递秘密的法子,没想到父亲竟用在了摹本上。
“我们什么时候去无名陵?”沈砚辞抬头问,眼底满是坚定。她已经等了二十年,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谢寻却皱了皱眉,看了眼洞外的天色:“今夜不行。丞相的人肯定在搜山,而且……”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犹豫,“无名陵的入口藏在一处陪葬坑下,那里机关重重,必须等到天亮,看清方位才能进去。”
沈砚辞没有异议。她知道陵寝机关的厉害,稍有不慎就会丧命,谨慎些总是好的。两人就着油灯的光,继续研究地图。谢寻将他知道的关于无名陵的信息一一告知——那是座未被记载在史料里的陵寝,传说是开国皇帝为某位功臣修建的,可具体是谁,却没人知道。
不知不觉间,天快亮了。洞外传来几声鸟鸣,雾气渐渐散了些,露出淡青色的天空。谢寻站起身,说要去外面打探消息,让沈砚辞在洞里等着。可他刚走到洞口,突然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你怎么了?”沈砚辞急忙扶住他,指尖触到他的额头,竟烫得惊人。
谢寻咬着牙,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没事……老毛病了。”他想推开沈砚辞,却浑身无力,眼神也开始涣散,像是看不清东西。
沈砚辞心里一紧。她曾在医书里见过类似的症状,那是“离魂症”的表现,患者会突然失去意识,甚至忘记部分记忆,多是因头部受创引起的。她扶着谢寻坐在稻草上,仔细查看他的头部——果然在他的后脑勺,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钝器所伤。
“这伤是怎么来的?”沈砚辞问,语气里多了点关切。
谢寻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十年前,我去找你父亲的衣冠冢时,遇到了丞相的人,被他们打晕后扔在了乱葬岗,醒来后就有了这毛病,每月十五都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会忘记些事。”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有时候我甚至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找无名陵。”
沈砚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看着谢寻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对她说过,做人要恩怨分明,不能因为仇恨,就忽略了别人的善意。谢寻虽然是盗墓贼,却一直在帮她寻找真相,甚至为此落下了病根,她不该一直对他抱有戒心。
她从包袱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那是墨吏常备的,用来处理勘验陵寝时遇到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涂在谢寻的疤痕上。谢寻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她,只是闭着眼睛,任由她动作。
“谢谢你。”谢寻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砚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涂好药。山洞里很安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两人的呼吸声。她看着谢寻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前朝皇室的人——她曾在皇家档案馆里见过前朝皇帝的画像,眉眼间的轮廓,与谢寻惊人地相似。
“你……是前朝的人?”沈砚辞忍不住问。
谢寻的身体猛地一震,睁开眼睛看向她,眼底满是震惊,像是没想到她会看出这一点。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是。我是前朝的皇子,谢景渊。当年前朝覆灭,我母亲带着我逃了出来,隐姓埋名,才活了下来。”
沈砚辞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谢寻竟是前朝皇子。难怪他一直在找传国玉玺,难怪他对陵寝的秘密如此执着——他是想复国,想为前朝皇室报仇。
“你找传国玉玺,是为了复国?”沈砚辞问。
谢寻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以前是,可现在不是了。”他看着沈砚辞,眼神里满是认真,“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前朝覆灭是因为君主昏庸,百姓疾苦,就算复国,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让我别再执着于复国,而是要找出当年前朝覆灭和沈家灭门的真相,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沈砚辞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她看着谢寻,突然觉得他们两人,其实是同一种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都在寻找真相的路上孤独前行。如今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等我们找到无名陵的秘密,我帮你查清前朝覆灭的真相。”沈砚辞认真地说。
谢寻看着她,眼底渐渐亮起了光,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希望。他点了点头,说:“好。我们一起,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两人正说着,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谢寻!快出来受死!丞相大人说了,只要你交出地图和玉玺,就饶你不死!”
谢寻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他们找到这里了!你从后门走,我来挡住他们!”
山洞的后门藏在洞壁的另一侧,被一块巨石挡住,只有谢寻知道怎么推开。沈砚辞却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银挑针,眼神坚定:“我不走。我们一起挡住他们,一起去无名陵。”
谢寻看着她,眼底满是感动。他点了点头,用力推开了后门的巨石:“好!我们一起走!”
两人钻出后门,顺着小路往万安山深处跑。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可他们却跑得越来越快,像是要把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甩在身后。阳光渐渐升起,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光。
沈砚辞看着身边的谢寻,突然觉得,或许这趟寻找真相的路,并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孤独。有谢寻在身边,她好像有了更多的勇气,去面对那些藏在陵寝深处的秘密,去面对那些可怕的敌人。
他们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废弃的陪葬坑。坑口杂草丛生,边缘的砖石已经风化,看起来荒芜了很久。谢寻停下脚步,指着陪葬坑说:“无名陵的入口,就在这下面。”
沈砚辞看着陪葬坑,心跳不由得加快。她知道,这里面藏着她父亲留下的秘密,藏着沈家灭门的真相,也藏着前朝覆灭的原因。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青铜棺钉,对谢寻说:“我们进去吧。”
谢寻点了点头,率先跳了下去。沈砚辞紧随其后,落在陪葬坑的底部。坑底很暗,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像是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两人借着从坑口透进来的阳光,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陪葬坑的墙壁上刻着很多壁画,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些零星的图案:有士兵打仗的场景,有大臣议事的画面,还有一个穿着龙袍的人,正对着一幅地图发呆。
“你看这里。”谢寻突然指着一处壁画,语气里满是惊讶。
沈砚辞凑近一看,只见壁画上画着一个穿着墨吏官服的人,手里拿着一枚青铜棺钉,正将它插入一个石槽里。石槽的形状,与他们手里的青铜棺钉一模一样——那是无名陵的钥匙!
“我们找到钥匙孔了!”沈砚辞兴奋地说。
谢寻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完整的青铜棺钉,走到石槽前,将棺钉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只听“咔嗒”一声轻响,石槽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是无名陵的入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激动和期待。他们深吸一口气,举着油灯,先后钻进了洞口。洞口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的墙壁上刻着很多文字,都是前朝的隶书,记录着无名陵的建造原因——这里埋葬的,不是什么功臣,而是前朝的一位太子,他因为反对丞相的暴政,被丞相陷害,秘密处死。开国皇帝为了保护他的尸骨,才修建了这座无名陵,将他的遗体藏在这里。
沈砚辞看着墙壁上的文字,心不由得一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丞相一直要找无名陵,为什么他要追杀谢寻——因为这里藏着他陷害太子的证据,藏着他通敌叛国的秘密,也藏着沈家灭门的真相。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墓室。墓室的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石棺的表面刻着精美的花纹,都是前朝的图腾。石棺的旁边,放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卷竹简——那是太子的遗书,上面详细记录了丞相陷害他、通敌叛国的罪行,还有沈家因为发现了这些罪行,被丞相灭门的真相。
沈砚辞拿起竹简,看着上面的文字,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了真相,终于可以为沈家平反,为父亲报仇了。
“我们终于找到了。”谢寻走到她身边,声音里也带着激动。
沈砚辞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对谢寻说:“我们把这些证据带出去,交给皇帝,让丞相受到应有的惩罚。”
谢寻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再次倒了下去——他的离魂症,又发作了。
沈砚辞急忙扶住他,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她知道,离魂症发作时,患者会失去意识,甚至忘记重要的事情。她必须尽快带谢寻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墓室的入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丞相阴冷的声音:“沈砚辞,谢寻,你们以为找到证据就万事大吉了吗?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沈砚辞的心猛地一沉。她握紧了手里的银挑针,挡在谢寻身前,眼神坚定地看着丞相和他带来的士兵:“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把你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
丞相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上!把他们杀了,证据抢回来!”
士兵们蜂拥而上,沈砚辞虽然会些功夫,却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逼到了石棺旁。她看着眼前的士兵,心里不由得绝望起来——难道她和谢寻,今天就要死在这里吗?难道父亲留下的证据,就要这样被销毁吗?
就在这时,谢寻突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杀意,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那是他从士兵手里夺来的。他挡在沈砚辞身前,对她说:“你带着证据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沈砚辞坚定地说。
谢寻看着她,眼底满是感动。他点了点头,说:“好!我们一起走!”
两人并肩作战,与士兵们展开了激烈的打斗。沈砚辞的银挑针虽然小巧,却异常锋利,每次出手都能击中士兵的要害;谢寻的剑法更是精湛,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杀意,很快就杀了好几名士兵。
丞相看着眼前的景象,气得脸色铁青。他亲自拿起一把大刀,朝着谢寻砍去:“逆子!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不可!”
谢寻毫不畏惧,举起长剑迎了上去。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沈砚辞则趁机收拾了剩下的士兵,走到谢寻身边,帮他一起对付丞相。
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丞相终于体力不支,被谢寻一剑刺穿了胸膛。他倒在地上,看着谢寻和沈砚辞,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恨:“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沈砚辞看着死去的丞相,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仇恨,终于结束了;那些被冤枉的人,终于可以沉冤昭雪了。
她和谢寻收拾好证据,走出了无名陵。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沈砚辞看着谢寻,突然觉得,或许这趟寻找真相的路,并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孤独。有谢寻在身边,她好像有了更多的勇气,去面对未来的日子。
“我们去皇宫,把证据交给皇帝吧。”沈砚辞说。
谢寻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远去,却留下了一段关于正义、关于勇气、关于爱情的传奇故事,在万安山的风里,轻轻流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