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次日下午,郎月慈照例在车站接上施也,这次他没有玩笑,在见到施也之后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北岗区命案,有万字,咱们直接去现场。”

路上郎月慈抽空介绍了一下本地的地理划分。

容新市的整体行政区划秉持着“一个核心,六个片区”的规划,以点带面呈现放射性发展。

核心就是市局所在的容新区,容新区被六个片区包围,南边由东到西分别是容南区、滨河南区和滨河区,北边则是由北岗区、新安区和新东区组成。

六个片区各有侧重发展,这一个核心和六个片区就是本地人所认可的主城区,再向外就是相对偏远的远郊区县了。

郎月慈以前在容南分局工作,不过他的户籍和现居地都在新东区,也就是宋玉茗案发现场所在的区划内。

至于这次案发的北岗区,其功能定位更偏向居住区,区域内以住宅为主,聚集了城市新中产阶层和早期致富的人群,生活和交通都很方便。

“交通方便意味着流动性大,凶手作案之后逃窜路线很多。”施也说。

郎月慈:“但北岗区监控也多。”

“嗯,这倒是。死者情况呢?”

“不知道,我到了车站才接到消息说有命案,详细资料都没同步过来,只有到现场看了。”

“行,那就一会儿再说吧。”

“昨天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累吗?”郎月慈挑起了新的话题。

施也:“嗯,当了一天人形立牌。”

临近毕业季,毕业生忙,老师也不轻松。前一天是拍毕业照的日子,除了集体大合照以外还有各学院的,除了本科生还有研究生,施也的课程安排上既有本科生的必选课,也有硕士研究生的基础课,所以找他拍照留念的学生很多。

“还以为你不带硕士呢。”郎月慈说。

“我还没牛到那个程度。今年我组里就俩学生毕业,博士面试都过了,一个跟我,一个跟别的教授,所以他们没什么毕业的感觉。”

郎月慈推进着话题:“你说,我需不需要再去进修一下?”

“学历够用就行了,你的工作经验和功勋已经足够晋升用了。等需要补充学历的时候再说吧,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再回去上学,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的。而且,如果真需要,那就等单位给你报销学费的时候再去,那最起码证明是有意向。否则这一年一万多的学费,对你来说纯粹是浪费钱。”施也侧了头看向郎月慈,玩笑着问,“怎么?省厅打算提拔你了?”

“没有。随便聊聊。”

施也其实猜到了郎月慈在想什么,他思考片刻,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补充说道:“全日制警务硕士在校总计四个月,非全日制是每周末授课,累计课时一样。剩下的时间都是安排实践和写论文。脱产三年在学校待着那是不切实际的,而且也不符合警务硕士的目的。”

郎月慈微微一笑,说:“果然还是得请教业内人士。”

俩人都是聪明人,说话自然也省事。知道这个想法并不靠谱,郎月慈也就没再提,转而道:“学历够用就行——这几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施也笑了起来:“也是分行业的。咱们这个领域,真的是够用就行了,要是全去卷学历,基层没人干活了,那怎么能行?虽然我开玩笑说想要你这样的学生,但实际上,你的能力和经验放在基层实践中才是最可贵的。”

“怎么还夸起我来了?”郎月慈倏然笑道,“等案子完了找个周末,我也回学校看看。不过得拜托施教授把我带进门了。”

“你校友卡呢?”

“有。但是就想蹭教授的光,行不行?”

“行,让你——呃——”

施也没说完的话被自己的呻吟打断,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呼吸变得短而急。

“怎么了?”郎月慈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施也姿势僵硬,脸色也瞬间苍白了。没有多犹豫,郎月慈立刻把车停到旁边出口附近的网状线区,他今天开的是警车,亮了警灯以做示意之后就熄了火。

“是不是发作了?!“他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了自己的包过来,同时说道,“我带了药。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还有止痛贴你也能用。”

施也现在不敢有动作,也很难说出什么来。郎月慈很快做了决定,他帮施也解开安全带,接着把手放到了施也的胸前,说:“冒犯了。我要是碰到了疼的地方你就给我个回应。”

郎月慈很快顺着施也的前胸摸索起来,每换一个位置他都会询问并观察施也的反应,没用半分钟就找到了疼痛最严重的部位。郎月慈非常利落地撕开包装,解开施也衬衫的扣子,把止痛贴贴在了对应位置上。

施也被疼痛裹挟着,根本无暇给出反应,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和颈侧渗出,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而产生轻微的移动,互相凝结融合,很快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汗滴,在重力作用下顺着肌肉走向滑落。

郎月慈拿了纸替施也擦汗,同时握着施也的手腕,把自己的手腕放到他手中,形成互握手腕的姿势:“抓着我。”

下一秒,冰凉的手指就抓握上来。

没过多久,施也颤抖而短促的呼吸逐渐平复,郎月慈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量逐渐减弱,他放轻了声音,问:“好些了?”

“嗯。”施也应声,接着睁开了眼,他松开攥着郎月慈的手,一边系上扣子,一边给出一个略带安慰的笑,声音还有些虚,但语气倒是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带了几分玩笑的感觉,“之前你发作时候抓着我,现在我抓着你,这也要找平?”

“你来我往,挺好的。”郎月慈把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送到施也手中,“要不送你回酒店休息?”

“没那么娇气。”施也喝了水,呼出一口气,道,“疼过了就没事了。”

“如果不是我也会被疼痛折磨,我大概会相信疼完之后能立刻就恢复。”郎月慈伸手拽过施也这一侧的安全带,“二十分钟可以到现场,也可以回酒店,你自己选。”

“去现场。”施也根本没多想。

“行,歇着吧。”郎月慈很快重新启动了车辆。

还没到现场时,施也就已经完全恢复了,疼痛和疼痛之后的恢复期加起来总共也没超过一刻钟。郎月慈开口询问:“你发作得频繁吗?”

“随机。”施也回答说,“前几年病刚好那段时间是动作大了就疼,不过后来就是纯粹随机,同样的动作有时候会牵动,有时候就没事。”

“一点征兆都没有?”

“没有。”施也说,“如果非要说诱发条件,可能劳累算一项吧。毕竟人累的时候身体怎么都不会好。”

“你这段时间确实是挺辛苦的,本来就费脑子,还要来回两地跑,身体也肯定会累。”郎月慈这话明显带着心疼。

“也还行,不算太累。”施也按下车门上的按钮,“我开会儿窗户。”

“开后面的吧。”郎月慈在驾驶位一侧同时按动按钮,“刚才出了汗别直接吹风。”

“行。听你的。”施也没再动,任由郎月慈把窗户调整好,他把郎月慈的包拉好拉链,问道,“随身带这么多药,你常用的?”

“车上办公室里都有,也没那么常用,有备无患。”

“芬必得就算了,是常用药。你给我用的这个贴片是处方药,常备处方药还说不常用?”

“那个很早之前的了,以前用过,没用完就留着了。”

施也撇了撇嘴,说:“生产日期今年三月。下次撒谎之前先确定没有破绽。又不是没见过你难受的时候,干嘛还瞒着?怕我把你押去医院看病?放心吧,我自己看病都拖,我不会——”

“给你开的。”郎月慈的话让施也停了下来。

“你没听错,就是给你开的。”郎月慈说,“上次你说过有肋间神经痛之后,我就去医院问了大夫,大夫说这个贴片比口服止疼药起效快,而且更有针对性。反正我也经常身上疼,大夫说我用也行,我就让他开了。我知道你要想开这个药比我方便,我也知道你不用药也能好,但我就是想这么做。而且我——”

施也拍了一下郎月慈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接着抬手指了一下后视镜,那里是行车记录仪安装的位置。

郎月慈几乎没多想,接着就转到了正常的状态:“而且领导让我照顾好专家教授,我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施也闷笑一声,扭头看向窗外。郎月慈则调大了音量旋钮,车内只剩下了平缓的音乐声。

很快到达案发现场,郎月慈下车后主动绕到施也这一边,替他开了门。施也下车后道:“开着公车还胡言乱语,想什么呢?!”

“看你那么难受,我心都乱了。”郎月慈低声说,“刚才我是想说,我心里不坦荡你一直都知道,你要是怕面子上挂不住就别再刨根问底了。”

“但你其实是期盼着我刨根问底的,我看出来了。”施也淡淡一笑,“别忘了我的专业。”

“那你愿意打开那个薛定谔的盒子吗?”

“如果前面不是案发现场,我应该会继续这个话题。”施也看向郎月慈,轻轻歪了下头,“但现在,话题暂停,工作开始。”

痕检和法医工作接近尾声,二人穿戴好鞋套就直接进入了案发现场。成云霞看到他们,主动上前来:“施教授辛苦,刚下高铁就直接赶过来了。”

“没事,应该的。”

“难得我在第一现场,我来介绍吧,业务生疏了,施教授别介意。”成云霞自嘲了一句。

“别这么说。这是经验积累的工作,不会生疏的。”

“那可真不一定。”成云霞示意施也往屋内走,开始介绍情况。

案发现场是个独栋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两层,核心现场在三层主卧内。

报案人是物业经理,这家隔壁邻居养了条狗,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冲着这家狂叫不止。这狗以前是很乖,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主人觉得有问题,今早通知物业来查看,物业进门后发现了死者就立刻报了警。

现场基本没有被破坏太多,施也跟着成云霞上了三楼,还未进入卧室套间就闻到了浓重的血气。

郎月慈在他们身后适时递上口罩。施也接过来戴好,看成云霞因为爬楼有些气喘,便让她先缓一缓,和郎月慈一起走进了核心现场。

死者呈俯卧位趴在地上,手臂反折放在身后,由一段绳子捆住,头颅被单独放置在床的正中,床上用血画了一个万字符,而死者的头就在万字符的正中。

死者的双手被齐腕砍断,两只手由一根麂皮绳捆绑在一起呈现双手合十的动作,被放置在了床尾长凳的正中间。而最关键的是,捆绑双手的麂皮绳实际上是一个项链,吊坠就在这两只手合握的中间,而吊坠,是一个金刚橛。

施也皱了眉,缓缓说道:“太有仪式感了。”

郎月慈看了眼施也的脸色,立刻挪动位置挡在他与尚未被挪走的尸体之间,低声问:“还好吗?”

施也垂下眼皮,双手抱胸,没有回答。

高韵指挥着把尸体搬离,站在门口的几人都先后让开通路。

郎月慈顺势把施也拽到了窗户旁,用玩笑缓和着:“这次我可没捂你眼镜上。”

“我倒希望你捂着。”施也面向户外,摘下口罩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直面尸体和直面血迹的冲击感是完全不一样的。”郎月慈挪了位置,问,“出去缓缓?”

“不用。”施也深呼吸了一下,才说,“尸体挪走之后就没事了。”

虽然说着疼过了就好了,但施也的双臂一直抱在身前,后背也没有平时那样挺拔,明显是疼痛之后身体处在自我保护中。

郎月慈这几年都快疼出了经验,他能猜到此时施也的身体状态,也能设想出在躯体疼痛刚结束之后又看到这样会刺激感官的场景,身体和心理会有怎样的不适。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施也的后背:“不怕血,但是怕尸体?”

“不全是,是这个现场的仪式冲击比较强。你们看得更多的尸体和痕迹,我看得更多的是环境气氛。”施也解释道。

“明白。”郎月慈看向施也,见他脸色还是不好,干脆用玩笑来缓解着,“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高不够。”

“嗯?”

“我再高点儿就能直接挡住你了。”

施也失笑:“那你得有两米才行。那身高还能当缉毒警吗?站到人群里光看你了,怎么伪装侦察?”

“我可以当瞭望镜。”郎月慈眉梢眼角都带了浅浅的笑,“怎么样?还恶心吗?”

施也用力呼出一口浊气,说:“谢谢,我调整好了。”

见成云霞往他们身边走来,郎月慈先开了口:“您好歹给个提醒啊,咱们见多了尸体无所谓,施教授又不是一直在一线。”

“这不是反应过来了赶紧来问问嘛。”成云霞递给施也一瓶矿泉水,“我就说业务会生疏的。怎么样施教授,还好吗?”

施也接过水道了谢,说:“没事,开始干活吧。”

尸体挪走之后现场的诡异程度已经大打折扣,但即便这样,床上那个硕大的万字符还是让这房间染上了一层说不清的压抑。

核心现场除了尸体之外,其他情况相对简单,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后施也就在郎月慈的陪同下到了别墅的二层。

二层的格局进行过修改,已经看不出原始结构,目前只有一间会客室和一间书房。

痕检人员还在会客室里进行工作,施也和郎月慈就先进入了书房。技侦人员在处理电脑,施也没去打扰,只站在书柜前仔细观察。

郎月慈在房间内绕了一圈,又退到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接着又走向书房连接着的露台。

这反复的动线引起了张尚翔的注意,他站在门口问道:“郎哥?有发现吗?”

郎月慈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而后摘了口罩,站在露台上深呼吸了两次,接着走回书房。他从书房缓步走出,又走到会客室门口停顿片刻,这才开了口:“这层有毒品。”

“哥……你……确定?”张尚翔咽了咽口水,“这别墅上下一共五百来平,这么大的面积,你确定闻到了毒品?就在这层?”

“确定。找吧,肯定有,而且这俩屋都有。”郎月慈给出了非常笃定的答案。

现勘组长听见郎月慈的话,立刻安排人先给会客室内茶杯中残留的液体进行了快速检测。同时指派了一名痕检员回到书房进行检查。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没有人找到毒品的痕迹。

“郎哥,我们……还有哪里没找吗?”张尚翔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郎月慈:“你们先去楼下继续工作吧,我自己找。”

“小郎,你鼻子再灵也毕竟不是警犬。”成云霞走到他身边,“没找到就算了,别勉强自己,没准真的就是没有。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有相似的味道。”

“没事,霞姐,你先下去,我再找找看。”

成云霞还打算说什么,没想到施也先开了口:“成支,我留下陪他,你们先去一层和地下室看看。”

“呃……也行吧。”成云霞转向施也,说,“那辛苦施教授了,这样,让翔子留下搭把手,登梯爬高的事情让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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