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焰沉重地点点头：“反正就是——”
“师傅！”夏宝莱叫了一句，又低声道：“咱们回去说，她……”她朝着邓羽清的方向示意了一眼。
“对，对！”李焰对夏宝莱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有心眼，我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
她又左右观察一番：“咱们快吃。”
解过馋，夏宝莱感觉手里的串也没那么香了，就坐着看李焰吃。
李焰看她一眼：“你就不吃了吗？”
“嗯，来之前吃了你给的红糖馒头。”夏宝莱说道。
“那这……”
“你能吃完吗？”夏宝莱看向对面。
李焰：“能，那我都吃了？”
夏宝莱点头，目光又从李焰的肩膀上越过，看向对面的邓羽清。
邓羽清正在拿手机拍照，似乎是感觉到有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也转过脸来，见是夏宝莱在看她，还对夏宝莱眨了眨眼。
夏宝莱赶紧错开脸，生怕多看一秒让邓羽清产生什么错觉。
不得不说，邓羽清挺漂亮，看她与身边两位女伴说说笑笑的样子，好像性格也不错，这样的人……
在感情方面欺骗别人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夏宝莱在手机上结了账，李焰就拉着她低着头快步走出了炸串店，表情与做贼无二，生怕引起那边邓羽清的注意。
直到走出好大一截，李焰才开口道：“她就是这样的，先是给你送些她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后面慢慢给你买礼物送，还经常下你的指名订单，跟你说些奇怪的话……”
李焰叹了口气，表情很有些落寞：“你千万、千万不要当真。”
夏宝莱“嗯”了一声，她明白，李焰就是被这么对待的。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发现的？”夏宝莱问道。
“我有一次去她家，结果她女朋友——”李焰忽然顿住：“你……你也看出来了吗？我跟她……”
“很难不。”夏宝莱说道。
李焰平日里接触的不是客户就是同事，同事之中，又以与她年龄相差很大的大姐们为主，同性恋群体本就不多，更何况她太年轻，遇到的感情问题与大姐们的完全不同。
她没什么倾诉对象，也没人能当她的军师——哪怕是狗头军师，去帮她分析一二。
虽然有心在夏宝莱面前维护好自己当师傅的面子，但憋太久的心事却还是让她口吐真言——
“那是年前的事了，去年冬天开始，我去她家做保洁，她就跟我聊天，给我喝水喝饮料，到饭点还会给我点外卖吃，也从来不挑刺，我就很喜欢做她的单子。”李焰咬着下唇，说道。
原来都是一个套路。
夏宝莱心想。
保洁师爱上客户，这也很值得挖掘。
“原来是这样。”夏宝莱回应一句，等着李焰的下文。
“不行，不行，我要去上厕所……”李焰忽然捂着肚子叫起来，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珠。
不像是假的。
“那你快去！”
还好这里距离她们住的地方不远。
“你先回去等我，我上了厕所来找你细说，先走了！”李焰显然已经等不及，一路小跑回了她们住的那条小巷。
第一次她们在周姐那边吃饭，李焰好像也是这样。
怪不得她饭量很大却瘦，原来不仅仅是不一直在做体力活的缘故。
她这种病持续多久？怎么造成的？有没有想过去医院？
夏宝莱摸出手机，飞快地将自己的问题做了个简短的记录，预备着从李焰口中得到答案。
她摸出一根烟，站在路边垃圾桶旁抽完，慢慢走回了租住的房间里。
小单间阴冷潮湿，走进去时总有股潮漉漉的感觉顺着脚底往上爬，藤蔓一样缠满全身。
夏宝莱开窗也不是，关窗也不是，开空调更不是——空调年久失修，一打开就有嗡嗡的噪音，还有股不可言说的死耗子味。
上好了厕所的李焰敲她门：“夏宝莱，你回来了吗？”
夏宝莱为她开门，李焰大大咧咧往梳妆台边的凳子上一坐，甩了两下**的手：“刚刚说到哪里了来着？”
她脸色好了一些，说起话也中气十足，夏宝莱望着她的脸，问道：“你是生病了吗？腹泻？”
“不是，我一直这样。”李焰摆摆手：“有时候挺误事，上户之前不敢吃东西。”
“去医院看过吗？”夏宝莱继续问她。
“没啊，这又不是病，去医院干嘛？”李焰一张脸上写满了诧异：“我从小就这样，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夏宝莱还想继续问下去，李焰却将话题扭了回来：“说到她会送东西是吧？”
“嗯。”夏宝莱点头。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李焰好像有些害羞，她低着头啃手指上的死皮：“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谈恋爱的，也有人起哄说谁喜欢谁那种闲话的，但我……我总感觉我就不喜欢别人。”
“后面我知道了，我喜欢女生。”李焰的声音更小：“我们班有个同学的姐姐在外面打工，后来把她也带走打工了，我见过几次她姐姐……我觉得她姐姐很好看，做梦也梦到过她……”
“其他的我也说不来，但就是从那以后我也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了。”李焰抬起头：“我知道，别人都跟我不一样，这么多年以来，邓羽清是第一个跟我一样的，我觉得自己有同类了。”
“那后面呢？你们怎么样了？”夏宝莱继续问道。
情史听起来有点索然无味，如果不是为了记录李焰，夏宝莱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闭门送客。
“有一次她又下我的单子，晚上的。我去她家，她家很干净，根本不需要做保洁，她喝了些酒，让我坐着陪她看电视。”李焰认真地看着夏宝莱：“假如她家很干净，你也要找点活干，千万别陪她。”
“好。”夏宝莱点头。
“后面她就靠在我腿上，还抱了我。”李焰有点脸红：“我……我也很心动，以为可以跟她谈恋爱……”
“你说她算渣女吗？”李焰问夏宝莱：“我后面才知道，她有女朋友，而且谈了很久。”
“算吧，她也太不专一了。”夏宝莱摇头叹道。
“我也觉得。”李焰抿了抿嘴：“后来她的正牌女朋友看到我们聊天记录，打电话过来骂我，我才知道她其实有对象。”
“还好我们没做什么，我……就亲过一次她的额头。”李焰说得面红耳赤。
夏宝莱转过脸去，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邓羽清太不应该了。”
这些东西可以写进自己的调查里面吗……夏宝莱暗暗在心中盘算。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她女朋友家里很有钱，她房子、生活费都是她女朋友给的，但……反正她女朋友好像也很花心，在国外读书，还有个外国女朋友。”李焰继续说道。
“哦，她想用你来刺激她女朋友，试试她女朋友对她是不是真爱。”夏宝莱说道。
电视剧多半都这么演，夏宝莱很清楚。
“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但为什么要骗我感情！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李焰很不忿，胸脯起起伏伏，眼圈红了一次，好半天才压下去。
“唉，师傅。”夏宝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伸手拍了拍李焰的后背：“有这次经验，你以后肯定不会轻易上当了。”
“跟你说了一下，感觉好多了。”李焰揉揉鼻子，眼圈的红慢慢褪下去：“你不要告诉别人。”
夏宝莱“嗯”了一声——她也没人可以告诉。
“那我走了。”李焰垂着眼站起身：“明早咱们三个人干，你，我，还有我的学员，能稍微轻松些。”
“你腹泻不要紧吗？”夏宝莱问道。
李焰的父母或许也没有一定的医疗常识，这才让她的肠道疾病持续了这么多年，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生活。
她家会是什么样的呢？穷到要靠着她做保洁才能维持生计吗？
夏宝莱不住地想。
“没事，从小就有，十几年了，好好的。”李焰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家人没带你去看看吗？”夏宝莱紧盯着李焰的脸，问道。
她太想知道李焰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了！
那肯定很值得记录和书写！
“我？看病？”李焰在门口回头，伸出食指指向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这也算病？”
“是啊，这是一种肠道紊乱症，或者是某种肠炎，很影响吸收的，长此以往会营养不良。”夏宝莱认真解释。
“我这算什么，我爸去年在医院躺了一年，他那才叫生病。”李焰说道。
“啊，他怎么了？”夏宝莱问道。
李焰满脸木然：“肝癌，去年十月走了。”
“唉……”夏宝莱低头叹息：“那……你妈妈呢？”
“我妈是残疾人，还有乙肝，只能接些零活，我爸看病的债只能我来还。”李焰眼神麻木，表情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悲惨的一切。
“那……其他家人呢？”夏宝莱问道。
“我家一共四姊妹，现在就我一个活着。”李焰眼中忽然毫无征兆地滚出两滴泪，她语气依旧平静：“在我们家，死才算是去享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