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亮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

观音打开窗户，让月光能够更好地照进来。

窗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床被子，枕头边上放着一只玩偶大雁。那只玩偶看上去有点老旧，应该已经放在观音床头好多年了。在玩偶边上，新多了个泥做的大雁，小巧精致。

观音坐在床边看了一会月亮，困意便来了。她没有将窗帘拉上，就这么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有多少年了，观音只有这样被月光照着才能睡的好。只有这样被月光照着，她才有可能不做那个噩梦。

梦里，有个着红衣的女子和碎石一起从高处坠落。那高处很高很高，即便女子身下是一条河，大约也是不能活的。

月光照在那人身上，有一卷经书从她衣服里飞出来。经书被打开，上面模模糊糊出现一行字。

是什么观音看不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她想去救那个女子，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水中。

“不要！”

曹敬观音又被惊醒了。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过了好久那种心痛和难受还是无法平息。

手指渐渐攥紧了睡衣，曹敬观音脑中出了几个小时前安琉璃从那栏杆上翻下去的模样。

她突然气起来，抓起枕头狠狠砸了出去。

手机被她胡乱拿起，刚解锁，她和安琉璃的聊天框就出现在了眼前。

“晚安观音。”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几个字曹敬观音的气就消了，甚至刚才因为噩梦而来的那种难受和心痛，都被这四个字抚去大半。

“傻子。”观音吐出两个字，打开了手机的手电，起身将一路的等点亮，在厨房内倒了杯水。

微凉的水混着她的食道慢慢流到胃中，那股难受劲儿又从心底蔓延出来。

她就算不闭眼，也能看到那个人从高处坠落，和安琉璃从栏杆处翻身下去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心，又疼了起来。

“骗子！”

她突然很想给安琉璃打个电话，凌晨三点，这人是不是睡得正香？她倒是开心了，自己呢，好好的一个周末。

曹敬观音的周末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看看书看看电影，晚上出去散个步。

因为和安琉璃约了周六晚上一起出来走走，她周五晚上就有点睡不好。

她看了手机好一会，突然气鼓鼓地拿起来，点下了那个语音通话按键。

婉转的女声从手机那头传了出来。

那声音其实很好听，落在曹敬观音耳朵里却像是炸雷，吓得她立即掐断了电话。

曹敬观音闭上了双眼。

她在干什么？

双眼睁开，界面上多出了一个连撤回都不能的记录。

安琉璃醒了一定会看到吧。

那不如干脆把电话打通算了。

曹敬观音向来不是犹犹豫豫的人，手指很快点在了那条通话记录上。

这次她仔细看了安琉璃设置的铃声。

《凉州曲》

“观音？”

正当曹敬观音打算好好听一听那首曲子的时候，曲子被掐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安琉璃的声音。

她的声音并不迷糊，算得上清醒。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安琉璃的声音随着她的话语逐渐紧张。

曹敬观音心中的难受彻底没了，嘴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微微扬起弧度。

“我没事，你怎么还没睡？”

安琉璃看着手里的香囊。

她们后来又回到了夜市中，从头逛到尾，看到了那些个风风火火的学生吵着要去的套圈摊子。摊主占了好大一块地，用一个四阶的台阶摆放了许多精巧的玩偶和新奇物件。

一开始是安琉璃非要给曹敬观音表演表演，结果套了快二十个圈子，这人愣是一个都没套中。安琉璃买了三十个圈子，剩下的捏在手里跟捏了块烧红了的碳似的。

最后依旧什么都没套中。

曹敬观音看着她那失落模样，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香囊。说是当还礼，让安琉璃明儿把她那装了半个行李箱的从长安买的礼物送过来。

安琉璃欢喜的很，那个香囊被她大摇大摆地挂在了自己的腰上，也不嫌重。

到了家里，安琉璃就躺在沙发上垫着玩着那只香囊，爱不释手，室友三娘还以为她又发癫了。

这个香囊很漂亮，能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针脚也好用料也好，最重要的是香囊散发出来的香，是观音身上的味道，闻着这味道，安琉璃就忍不住想，想观音在做什么。

想着想着，安琉璃又想到这一晚上的事情，急忙忙地去整理从长安带回来的东西。

这一整理，安琉璃忽得发现她买的就没有能送出手的。

差点没给安琉璃愁死。

于是这人就在又愁又喜中，精神高亢，愣是睡不着。

时间一晃，到了凌晨快三点。

安琉璃将那只香囊放在枕边，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睡得不沉，手机响起铃声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有点迷糊。

等到观音的第二个语音通话打过来，安琉璃已经完全醒了，正纠结着要不要拨回去。

“我……有点睡不着。”安琉璃将那只香囊举到灯光前，看着总觉得缺点什么。

她干脆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月光挺好，可配她欣赏这只香囊。

曹敬观音听着她那边的动静，心情好了一些。“你平时都睡得那么晚？”

“不是，就是今天有点兴奋，睡不着。”安琉璃坐在了那把电竞椅上，听着观音的声音，那香囊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了。

如果能不隔着手机该多好。她偏头看了眼月亮，这样的夜晚如果能搬两把沙滩椅，和观音一起躺在顶楼看星星看月亮，该多好。

“你呢，你怎么还没睡。”安琉璃问。

观音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是一个人住的，整个房子不大，但也有个小小的客厅。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很少拉上，就为了能在被噩梦惊醒后，走出房间也能看到月亮。

月亮是她的良药，每次照着月光，曹敬观音都会觉得有个人在抱着她。那拥抱很温暖，也很虚无缥缈。

她走到落地窗前坐下，忽得觉得今晚的月亮没那么有效果了，不如安琉璃的声音能抚平她心中的难受。

“我也睡不着。”她把水杯放在地方，水杯中好像盛满了月光。

很多次，曹敬观音看着水杯中的银色都有点恍惚，她好像看到了一只篮子，那篮子里装满了月光，有个人递给她一朵白莲，然后握着她的手给她看了属于她的月光。

手指落在那杯子边缘，曹敬观音第一次让话不过脑子得从口中说出。

“安琉璃，你能陪我看月亮吗？”

安琉璃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而后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观音你说什么？”

“没听清算了。”

“我陪你！我陪你！”安琉璃脸上笑意难掩，若是此时有人看到，还以为她中了几百万的彩票，“我……我来找你？”

“大晚上的，你怎么来，现在都三点半了。”

有安琉璃这样的回应，足够了。曹敬观音抱起自己的双腿，将下巴搁置在膝盖上。

她从没有在半夜给人打过电话，更不用说这样大半夜的和人看月亮。若是安琉璃真来了，曹敬观音反倒不知道怎么和她一起看月亮，这么好的月光倒是白费了。

但是，她又很期待安琉璃能在她身边。

安琉璃想了想。“我可以打车来，网约车很快的，我距离你家也不远。”

“下次吧。”观音还是拒绝了，现在这样就够了。

“就像我们约好一起去夜市这样？”安琉璃满怀期望，“要不，下周？”

有云被风吹过，遮盖了月亮，水杯中的月光不见了。

曹敬观音心头蓦地一空，耳边传来安琉璃的声音。“观音。”

“好，下周，下周周末，陪我看月亮。”

“一定！”安琉璃拿起香囊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今晚一定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