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慕容瑜冷玉般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念在昔日北望门的情分,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明日是你们离开的最后期限。不过——”他话锋一转:“下次若是再来,就没这么走运了。”

语毕,他垂眸望了一眼已经妥善包扎好的掌心,带着一身血迹离去了。荒岚观其背影,怎么看都极其萧索。他只觉心口沉甸甸的,慕容瑜此次应是伤得不轻,待自己此番事了,再回去探望。

屋内两人依旧对蛰伏在门外的他一无所知。陈拙如丧家之犬一般颓丧,那双三角眼乌沉沉的,似在沉思。然而时间不等人,他回神从布衣上撕下一块布料,倒了些金疮药,草草裹在伤口处了事。

一旁的陈玉衡面无血色,早已疼得晕了过去。陈拙心中晦涩,仍有些埋怨他,话虽如此,可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是以他也只是捞起对方脱臼的手臂,下了狠手将其正骨复位。

陈玉衡呼吸急促,一声短促的尖叫堵在口中将出不出,竟硬生生被疼醒了。荒岚见此眼前一亮,醒了就好,醒了就意味着二人要彼此商议,他正愁如何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东西来。

客房已然成了一座戏台,虽没有锣鼓喧天的助兴,却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时刻。

“陈叔,”陈玉衡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句,勉强将自己支起来,“慕容瑜真是欺人太甚!”等了片刻,见陈拙不吱声,他顿时围在对方身边,情急之下抓住人家的手就要同往日般撒娇控诉。

然而甫一碰上,他便摸到满手的潮湿与粘腻,包在伤处的布料已然被浸透,渗出尚且温热的液体。再看陈拙,早就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得,荒岚遗憾地收回目光,大失所望。伴着身后陈玉衡哭天抢地的悲鸣,他本欲离开,奈何这声音着实刺耳,不由嘴角一抽,听这架势,哭丧都没陈玉衡嗓门大。

不过他方才下手也失了分寸,不知陈拙是否有性命之忧。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荒岚轮椅顿了顿,转而拐去了守在院前的侍卫那里,仔细盯着送了些药进去,这才放心离开。

记挂着慕容瑜的伤势,荒岚身下四只漆黑木轮几乎要被摩擦得起了火星,直至近了门前,他忧极必乱,一时忘了敲门便径直强闯进去。然而,屋内场景将将映入眼帘,他便愣住了。

里面白气萦绕,不时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隔着屏风,慕容瑜似有所感,停了动作侧头望去。见来人迟迟不出声他犹豫片刻,温声道:“可是阿竹?你既来了,便有劳帮我擦一擦背罢。”

荒岚如梦初醒,顿时像受惊的猫,往后退了几分。

“阿竹?”慕容瑜感到些许异样。

荒岚定了定神,紧绷的嗓子干巴巴道:“是我,慕容先生,我去把阿竹找来。”

慕容瑜心中微动,还未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无妨,你来亦可。”

我来?!荒岚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熔炉中,慕容瑜的话像是铁砂,甫一落入,便烧得他周身滚烫。他下意识欲张口回绝,可一想到慕容瑜此刻还受着伤,恻隐之心终究压过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偏偏挥之不去的羞赧之意。

当真古怪,在以往刀尖喋血的日与夜里,他也曾数次见过男子躯壳,或矫健或孱弱,他也只是视若无睹。可唯独这次却格外与众不同,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可荒岚偏生将它压下去,随即摇了摇头,将纷繁的思绪甩在某个犄角旮旯。

他强压下心中异动,答应下来,去了屏风后。只见氤氲的热气似纱似雾,模糊了慕容瑜一张俊脸,精瘦漂亮的肌理绵延起伏,没入水中,平白惹人遐思。而那只受伤的手已经被处理好了,荒岚见此才松了口气。

他尽量回避着慕容瑜,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拿起一旁的巾帕,上手为他擦拭。正因如此,荒岚便也错过了对方同样僵硬凝滞的姿态。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就连彼此的呼吸也几不可见,只留“沙沙”的摩擦声,落在荒岚耳里,却也如同春雷,震得他心绪难安,几乎只是循着本能,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

待他回过神来,就见慕容瑜白皙光洁的脊背突兀地多了道刺目的长印,红得仿佛要滴出血。他心惊肉跳,赶忙挪开,却瞥见慕容瑜因着苦苦忍耐而紧绷的背肌,勾勒出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他蓦地心念一转,知晓眼前人并非面上那般平静,竟也奇迹般地放松了心神,无奈道:“我一直碰这处,怎得不告知我下手轻重?”

慕容瑜虚虚缓了口气,语气颇为生硬:“无碍,我尚且能忍受。”知道他还在别扭,荒岚也不逼他,只是一边细致地擦拭,一边留意慕容瑜眼下的状态,一时又是寂静无声。

终于,直至慕容瑜的耳尖几近灼烧起来,荒岚才在他背后才长出口气,笑道:“好了,还要我帮忙吗?”

慕容瑜喘着粗气,从未感到如此煎熬,竟有些后悔叫他进来了。然而,他又觉心中的火星皆被对方一举一动所牵引,直至今日,终于蔓成了经久不息的烈火,燎得他食髓知味,口舌发干,仿佛只有把荒岚揉进骨血,方能缓解心里的燥意。

但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他垂下头,蒸腾的热气淹没了浓黑的眼睫,随即才开口,只觉嗓音干涩沙哑:“多谢,其余我一人足矣,不劳你费心。”

荒岚还兀自沉浸在屋内郁热逼人的气氛中,却猝不及防地被拒之门外。他几乎要不可自抑地冲进去帮助慕容瑜打理好一切,但刚接触到外间裹挟着寒意的空气,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遂冷静下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垂眸注视着自己清瘦有力的掌心,心里缠着一团乱麻,任他理清的心思如何急迫,那东西依旧盘桓在心里,剪不断理还乱。

思量许久,他习惯性地想要摩挲袖里的短刃,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这老伙计似是被小大夫收走了。一想起慕容瑜,他勉强按捺下的心绪不由又沸腾起来。

他本是我的救命恩人,素来对我妥帖温柔,今日偏偏又受了伤,所以我才会如此......心烦意乱。不错,应是这样。他在心中默念,将那些繁杂的心思强行压下。

如此纠结了半晌,他正欲离开,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他侧首,就见慕容瑜潮湿的长发还带着水汽,浓墨一般的眼睫一经水洗,愈发黑白分明,清极生艳。

他握了一把匕首,递给荒岚:“今日还要多谢你暗中相助,我已濯洗干净,现下将它完璧归赵。”果然,这把削铁如泥的兵器泛着幽暗的冷光,似是用桐油细细拭过,光可照人。

“不必如此客气。”荒岚边答边欲伸手接过,可心思百转千回间,突然停了手,推拒回去。迎着慕容瑜困惑的眼神,他正色道:“此物送予你了,以便防身。”

他想得很清楚,慕容瑜的身手稀松平常,不带些防身的武器是万万不可的。至于他自己,回头再定制一把即可。

荒岚有些肉疼,这短刃还是当初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磨了江湖中有名的铁匠许久,更花了不少银两,对方才答应为他做一柄。但与慕容瑜的安危相比,这些似乎又不值一提。

上方良久都没有动静,荒岚抬首,见慕容瑜不做声,不由有些忐忑:“不喜欢吗?”

怎么会,慕容瑜珍而重之地把它收进袖口,一颗心似被胀满了,往外溢出许多酸软与炽热。带着那样温柔的笑意,他回:“我很喜欢。”

怎么能这么喜欢,喜欢到他要把荒岚紧紧抓住,刻在心里,再也不想放开。

荒岚笑开,眉目舒展,双眸像是拢了湾热泉,眼波流转间烫得人心尖发颤。还不等高兴多久,他便蓦然瞧见慕容瑜身后披散的潮湿黑发,遂敛了笑,把对方推进屋里。

他暗自运功,努力支着手臂,想要为慕容瑜熨干长发。奈何那人身量太高,任他如何伸直手臂,也只能触及大半,还余几缕发丝湿漉漉地垂着。

正欲开口让慕容瑜低头,却不想被对方抄着腿弯一把抱起,稳稳地放至软榻上。荒岚尚且来不及反应,自然而然地惊呼一声:“仔细伤处!”

慕容瑜含笑坐在他身边,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才垂下头,让荒岚随意拨弄自己的湿发。日光融融,落入屋内,像是要将两人用密密的丝线缠住,俱是一派和睦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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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入冬,严酷的天气总让荒岚手脚冰凉。在以往他总要待在炭火前运气,直至将自己烘热才肯入睡,而如今这个烦恼却已然消弭。

荒岚平躺在床榻里,感受到身边那人源源不断的体温透过来,整个被窝暖意融融,足以让他安心睡去。今日经了那么一遭,他也属实累了。入睡的前一刻,他只注意着让自己不要压到慕容瑜的伤处。这才坠入黑沉的梦中。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正在梦里颠倒一生时,荒岚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附在他的口鼻上,他倏然睁开眼,就要甩开那只放肆孟浪的手,却发现自己几乎整个陷入了慕容瑜的怀中。

慕容瑜托住他的头,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荒岚的发梢,小声道:“外面有人。”

小玉即将开窍,某人还在逃避[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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