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谌荧后，房间中又静寂下来，仿佛刚才剧烈的争吵，二人彼此间难抑的痛苦都从未有过一样。

突然，虞渊冷嗤一声。

“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能爱她，也不能让她爱我。

就这样吧，就这样让她站在我能看见、能听见、能触摸到的地方。”

虞渊的声音越来越低，灯火太过刺眼，他忍住不将手掩在眼前，酸涩瞬间充满他的眼眶。

这幽昧的烛光似乎也在窥探着他的心事，虞渊抬手掐灭了烛焰。

他的脸瞬时隐入到黑暗之中。

谌荧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她看着手中的“玉女思君”，将它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看着嫣红的花朵掉落在地上，沾上泥土，被碾碎，被抛弃，像一颗无人在意的心，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等谌荧走远，一个温柔俊秀的少年走了出来，正是明星晢晢，他俯下身，拾起地上那支成双成对的簪花。

他低头轻轻将它拢在掌心。

“给我。”

明星晢晢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只见谌荧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正站在他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他有些羞窘地将花递给谌荧，看着她眼眶泛红，形容憔悴，他忍不住目含关切地说道：“不要为他难过。”

谌荧锐利的眸光一下射向明星晢晢。

察觉到她的防备，明星晢晢沉默了，他咬了下嘴唇，再次鼓足勇气说道：“谌荧，我是······”

可谌荧接过簪花后，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明星晢晢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上酸涩：我多希望，你今日是为我难过。不，谌荧，我不舍得你难过，因为我也不可以。

谌荧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她一打开门，樾飞光正倚在墙上，口中衔着一个草梗，手中握着一柄玉质小剑，正无聊地拆解招式。

见她出来，他灿然一笑：“早啊，小懒虫。”

谌荧黑沉的眸光，在他面上转了一下，就收了回来。

樾飞光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谌荧的沉默寡言和不善交际，他早就习以为常，也毫不在意。

他将口中的草梗拿下来，挠挠脸颊，面上难得有些不自然，他看着谌荧，眼中是愉悦和羞涩，他清清嗓子，说道。

“小荧荧，我师尊正在客栈中，他稍后要和归藏仙君。”

他顿了下，面上红晕更重，继续说道：“商量我们的亲事。昨夜，归藏仙君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谌荧的目光投向他，沉默地听着。

樾飞光偏转视线看向别处，装作随意道：“你怎么想？你要是不说话，我可就当你也同意了。”

谌荧心中冷嗤一声，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小师妹，小谌谌，谌小老太太，你怎么想，说一下嘛？”

樾飞光知道自己事先没有同她说，她还是从归藏仙君那里知道这件事，错愕之下，一定对他心中有气。

但这事中的确有他的私心。

这是因为，自从五年前，二人之间日益生疏，让他难以直接对她说，“你可以嫁给我吗”这句话。

所以他想，若她先从归藏仙君那里知道，将他们的事情挑明，自己再来找她，也更能知道她的想法。

而谌荧刚才的心中的冷嗤，并非是针对樾飞光，而是虞渊。

在这件事中，樾师兄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在谌荧的印象中，还是那个在剑境中，会嚣张地砍向‘入魔仙君’的张扬少年，还是那个会教她打水漂的热情师兄。

她不能将自己对师尊的怨恨，加在他的身上，而她此时的情绪太糟糕了，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所以将门关上了。

而门外，樾飞光见她久久都没有出声，以为她心中羞涩，就笑着说道：“谌师妹，你要是同意，就敲一下门。要是不同意，就敲两下门。”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敲了两下。

樾飞光的神色瞬时顿住了，错愕、失望、难过，各种情绪在他心中杂糅成一团，过了很久，他才调整好自己，强笑道：“好师妹，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樾师兄，你很好。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这句话说出来时，谌荧心中蓦地升起一阵恍惚，但随之而来的痛苦，又紧紧地抓住了她。

而这时，她听见樾飞光在门外问道：“是谁？”

谌荧的面色苍白，头脑晕眩，耳中轰鸣一片，她狠狠擦去眼泪，说道。

“樾师兄，一会你就知道了。我一会会带着他，去见师尊，让师尊同意我们结成道侣。”

“好。”樾飞光心中难过，昨日的种种甜蜜和激动，以及对他们未来的畅想，如今想来，无必可笑。

他强撑着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不破不立，知道了好师妹心有所属，自己输得也值了，否则，自己总是还妄想能够和谌荧青梅竹马、近水楼台。

但这巨大的落差，还是让他一时难接受。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又好像已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完了所有的事。

但就这样，他就没有了任何机会。

他隔着门，看着谌荧印在门扉上的剪影，他心中想到：樾飞光，你是中州王太子，你不能失态。

他虚弱地说道：“好师妹，先恭喜你了。师兄就不见了。”

他依着门，慢慢又说道：“好师妹，等师兄走了，你再开门。”

“好。”谌荧答应道。

···

等虞渊看着，谌荧与明星晢晢双手相扣走进来，请求他成全二人立刻结为道侣。

他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斥道：“胡闹！”

“我没有胡闹，师尊，”谌荧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昨夜仔细想过了，我如今修为尚可，有了道侣后，我想和他一起去外游历。”

她看着手上的金环，想到：虽然妖王还没有醒来，但我可以先去大荒，去找小灵朵，去找我父母。

虞渊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的瞳孔不由紧缩，他头脑中浮上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她离开。

他强迫自己柔和神色，说道：“藏锋仙君刚和我传讯了，你同飞光的事就此作罢。有什么事，我们回到宗中再说。”

谌荧看着他，心中迷惑又痛苦：师尊，我已经同意离开你了，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但她看着他，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平和从容，看过来时，依旧是关切又温暖，她慢慢答应道：“好。”

谌荧和明星晢晢走出房间。

谌荧松开手，神色寡淡，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她说道：“谢谢你，愿意帮我撒谎。”

明星晢晢转身去看他们刚走出房间，门扉上正映着一个人影，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神色难辨，不再试图对谌荧说自己的名字，只对着谌荧轻轻地笑道：“不谢，回见。”

···

此次，一同在朝京城清除厌鬼的各个宗门弟子，都被藏峰神君邀请到了第一宗，表彰他们的贡献。

明星晢晢所在的金剑宗，也在受邀之列。

第一宗小游仙。

虞渊看向谌荧，眸色温和，面上和煦，声音柔和：“累了吧。先去休整一下，过几日再修炼。”

谌荧漆黑的双眸，看向他依旧的关怀和体贴，她沉声道：“是，师尊。”

在小游仙的日子似乎同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好像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如同往昔。

谌荧坐在台阶上，看着月亮，月辉光洁无尘，总会让她想到师尊。

师尊就像一只月下独鹤，清冷又高贵。

她伸出手，银色月辉洒满手臂，荡起一片粼粼的光波，口中咀嚼着这四个字“如同往昔”。

正是因为已经和往昔再不能一样了，所以人们才会自欺欺人地说道，如同往昔。

但终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有些事发生了，就已经使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