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少年的嗓音没了之前漠视一切的懒散，有种说不上来的哀伤。

张天浩想推开他的手，也因此停滞在了半空中，甚至有些别扭的开口：“人没有心跳和体温就死了，你咒我呢？”

“是啊，但你是活着的，不是吗？”

池焱松开双臂，又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看着眼前人。

见这傻子一脸的呆怔，池焱的嘴角上扬，左右两颗显眼的小尖牙看上去无比邪恶。

不知为何，张天浩产生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这人就不干正经事了。

下巴冷不防被眼前人捏住，张天浩瞧着这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听到他对他说：“对了，我喜欢香男人不是逗你的，是真的喜欢，很喜欢哦～”

那张脸再次放大，再近一点，鼻息都要喷到他脸上了。

“浩哥，我喜欢搞男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在暗恋某人，再到后来交往的日子，在他还是“许寒”的时候，从未和张天浩说过自己的取向，他怕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会因此疏远他，甚至厌恶他。

“许寒”不是没想过要说，想等好友放假回国，就主动和他摊牌，可惜一切都没能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怎么也没想到送好友出国留学那天，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池焱又低沉的问了一次：“张天浩，我以前只喜欢男人，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张天浩一直觉得自己对这方面的态度很明确，肯定会想也不想说“好恶心”之类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转个弯，彻底咽回去了。

谁让这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让他莫名的很难受。

张天浩又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只能憋红了脸，问：“什么叫以前？难道现在不喜欢了？知错就改了？”

“嗯，谁也不喜欢了，已经知错就改了，也不会再犯了。”池焱笑眯眯地晃了晃他的下巴，“不过，我还是挺喜欢浩哥你的。”

目睹寸头少年瞬间涨红的脸，池焱轻笑：“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而且还是最好的那种朋友。

“算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

我操！我操！我操！张天浩彻底抓狂了，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明明之前他也和寒哥开过这种玩笑，现在被人用在自己身上，怎么都不对劲。

啊啊啊寒哥该不会也误会了他想和他搞基吧，天地可鉴，他和寒哥真的只有纯友谊，铁哥们！

尝到了别样回旋镖，还狠毒的刺中了眉心，张天浩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然而眼前这个披着少年外表，实则颓废糙汉子的池焱，还不忘继续逗他。

“嗯？怎么不说话了，浩哥，你到底讨不讨厌嘛？”

操操操操！一个大男人撒什么娇，恶心恶心恶心！！！

一心认为被恶心到的张天浩，脸快被热气蒸熟了，嘴上哼哼唧唧：“还、还行，也、也、也不是特别讨厌。”

意识到自己这样很不爷们，张天浩立马露出了凶狠神色：“老子管你喜欢什么？别来喜欢老子就行了！我可不喜欢死娘……小白脸。”

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把秀气和内敛的男生叫娘娘腔，死娘炮，性格强势的女生则是被人叫男人婆，母老虎，大环境的驱使下，张天浩当然也随了大流，但此刻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莫名的咽了回去。

“靠！你到底吃不吃饭，你不吃我还要吃。”

再不吃，好吃的都要被人抢没了！

“吃，浩哥请客，我哪能扫兴不吃？”

张天浩哼了一声，也没否认请客这件事，只拄着拐杖走到最近的空位，一屁股坐下去，抬着下巴指挥：“那就给你浩哥打饭去。”

总不能吃他的喝他的，还不允许他使唤一下吧？

要不是腿不方便，他保证早跑了，还得踹这混蛋一脚才行！

“好。”池焱扭头看向看傻眼的夏星辰，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还好脾气的叫他，“走吧，小星辰。”

忽然被叫到，还叫得这么亲昵，夏星辰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迈着小碎步跟上去。

张天浩狐疑的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对死基佬？

靠！加上那个林子清，岂不是三个？这个世界真可怕，而这种可怕只有他才能体会到，更可怕了。

不行不行，这么可怕的事情，今天回去他必须要和寒哥求安慰！

到了打饭的窗口，夏星辰侧目看向池焱。

总觉得焱哥比之前松快不少，没那么阴郁了。

饭打完了，张天浩才想起自己没说过要吃什么，对方肯定会弄到他不喜欢吃的菜，于是想借此刁难一番，哪知道餐盘往桌上那么一放，全是他爱吃的。

为难人的话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池焱勾勾唇：“怎么样，我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虫什么虫？吃饭的时候说这个，你恶心不恶心？”张天浩开始有点理解他家寒哥的感受了，这是真讨嫌啊，难为他家寒哥忍了他这么多年。

张天浩闷头吃着菜，偷偷瞄一眼对面没有穿校服的少年。

这吃饭的架势，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怎么？浩哥你终于发现香男人的好了？可惜我是个臭男人，香不起来。”池焱冷不丁抬眸，挑眉注视自以为偷看得毫无痕迹的男生。

张天浩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最后憋出一句：“你是真有病。”

他是疯了才觉得这个神经病像寒哥，寒哥吃饭可乖了，从来不说话，只知道安安静静，细嚼慢咽的吃完，再乖乖的把餐盘放到指定地点。

只不过如果寒哥知道他总是把这个无赖幻视成他，肯定得跟他急。

****

终于熬到了放学，外面下着雨。

如果不是苦于自己还打着石膏的腿，张天浩是真的想在铃声响起的那一秒，就夺门而出。

可惜他还没逃也似的走出教室门，就有人拉住他的手。

毫不意外的，是某个让他感到可怕的人。

“浩哥，要不要抱你下楼？”

吓得张天浩一个趔趄，疯狂打磕巴：“不、不用，医生他、他让我多用拐杖，不然我早、早就、就坐电动轮椅来了。”

感谢父母不想让他好过，不然也不能急中生智，想出这个理由。

反正只要他咬死是医生说的，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医生肯定都是对的，是最好的挡箭牌。

“那我扶你吧？”

“不用，都说不用了！”张天浩炸毛了，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过的就是他家寒哥的眼泪，但长大了，他也就没再见他家寒哥掉过眼泪。

所以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没想到现在冒出个池焱，让他浑身发毛不自在，要说烦那肯定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很诡异的熟悉感。

就仿佛在今天之前，他们就认识了一样，但这么神经病的一个人，他要见过不可能全无印象。

张天浩顾不上其他同学投来的奇怪目光，头一次觉得拄着拐杖的自己是如此健步如飞，灵活地下了楼梯，快速穿梭在放学回家的大部队当中。

恐惧激发了他的肾上腺激素，一套动作下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池焱目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抵着鼻息哼笑：“就这出息还学人飙车。”

池焱收起目光，看向夏星辰：“走吧。”

身后，林子清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再三犹豫之后，还是给远在燕市的秦修羽打去了电话。

池焱刚到宾馆，把领到的那几套校服随手丢在床上，习惯性去掏烟，不出意外的掏了个空。

“我出去一趟。”

他二话不说就拿着钱包出去了，这个时候网购都不像十年后那么普遍，更别提扫码支付了，普通人出门还是得带钱包带现金出门。

宾馆大厅就有卖烟的柜台，不过池焱还是去了外面买，他刚点上火，就有人给他打电话。

“喂？”

“小焱。”秦修羽还在公司，刚开完一场高层会议，他拉开椅子坐下，松了松领口，“哥哥知道你在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子清的事情，但你一个人在那边上学哥哥不放心，有子清在我也能更安心点。”

虽然两人是同龄人，但或许是寄人篱下的关系，林子清还是比同龄人早熟稳妥不少。

这么多年下来，他只知道专心读书，没惹过什么祸，至于转校的传闻，无非就是两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闹出来的荒唐事，处理他们两个就可以了，是林子清主动提出要转校。

林子清第一次主动向秦修羽提要求，秦修羽也不可能不答应他。

“小焱，听哥哥的话，别在这种宾馆待着了，你要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那几套房子，那你先去我安排的酒店住着，慢慢挑，哥哥给你买你喜欢的房子，按照你喜欢的装修去装。”

秦家在这边也是有些产业的，这里其中一家五星级海边度假酒店就是秦家的，就是离学校比较远，但他总不能让弟弟走着去上学，住过去后肯定会安排妥当。

大不了在没找到心仪的房子之前，先不去上学了。

比起弟弟的生活舒不舒心，什么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在他这里完全不重要。

圈里学习成绩不出色的小孩大有人在，大不了送到国外玩几年拿个□□。

如今在国内，但凡出过国读书的都算是镀金了，不至于拿不出手。

秦修羽从未这般耐心过，就连林子清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主要是林子清也从未敢这样和他闹脾气，一直都在替他考虑。

但谁让这是自己的弟弟呢，秦修羽就愿意去放下丨身段宠着他。

池焱将点燃的烟放到唇缝，似有似无的抿着，有种随时都会掉下去的错觉。

烟抽多了，他也就掌控了边抽边说话的技能：“不去。”

他淡淡的语气，在秦修羽听起来明显是在不耐烦。

秦修羽无奈：“那你去哥哥朋友家住怎么样？你之前在医院也见过，他叫徐燕青，他现在一个人住着一套小独栋，又是医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不会吵到你。”

去徐燕青那里住也不错，好歹也是医生，总能比其他人敏锐察觉到小焱的问题。

“不去。”池焱吐出缥缈的烟雾。

秦修羽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强硬：“不行，小焱你必须要选一个，你住的那家宾馆环境不好。”

他也不觉得找人时刻关注弟弟的行踪有什么问题，这都是他关心他的表现。

“秦修羽，你是听不懂人话？”池焱毫不客气的怼了这位便宜亲哥，顺便拿着烟，眯眼看向对面街道，然后随手把烟往脚下丢，碾了碾。

做完这一套流程，池焱也利落的挂断电话，大步过去。

察觉他过了马路，某个靠在路灯上的男人立即装作抬头看天色。

其实这个时候还飘着细细斜斜的小雨，池焱刚才站在外面，头发已经沾满了小雨丝，一股子湿气。

池焱走到对面，朝男人勾勾手，男人佯装不懂，池焱冷笑，直接抓着男人的手。

男人心虚挣脱：“你想干嘛！“

池焱也不说什么，一个反手，把人给压在路灯杆子上，然后另一只手去掏他的手机，打开手机的翻盖，找到相册，果然看到了他刚才抽烟的照片。

池焱嗤笑：“多大人了，还打小报告？讨不讨嫌？”

男人一听就知道自己是真的暴露了，尴尬的笑着。

池焱也不多说什么，果然在这个手机上找到了一个号码，不是秦修羽的，而是他秘书的号码。

一拨通，池焱就冷冰冰的说：“让秦修羽接电话。”

不多时，秦修羽无奈的声音传来：“小焱。”

“在这里的一切我会自己看着办，别讨嫌，不然我不介意拿林子清开刀。”

他虽然懒得逆袭，去当什么重生复仇的爽文主角，但如果对方非要凑上来讨打，他也不介意继续当个恶毒配角，膈应死对方。

秦修羽按压眉心，搞不懂弟弟为什么要扯上林子清，明明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交流。

“行了，没事别给我打电话，烦死了，挂了。”

池焱不给那边逼逼的机会，再次挂了秦修羽的电话，把手机丢给偷拍男，掏出两根烟，拿着其中一根，问：“抽？”

一个人在那抽也挺没意思的。

于是乎，毛毛细雨下，两个都称不上互相认识的男人，即为不体面地蹲在路边吞云吐雾。

星辰找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画面。

他撑着伞过去，撑在池焱的脑袋上，因为烟味咳嗽了几声。

池焱最后吸了一口，弹在了身边人的衣服上。

“走吧，去吃饭，还有你，死胖子，下次再让老子见到你，保证揍死你。”

死胖子看了一眼烧出洞的衬衫：“……”

这年头混口饭吃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