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一整天的天气依旧不太好，又打雷又下雨，晚上肯定还是睡不好，烦死了，不过早上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看起来特清高，但其实超级腼腆，笑起来也特别好看，真讨厌，没事对我笑这么好看干嘛，害我心脏乱跳，对了，他叫林子清。——来自《许寒的日记（旧版）》】

*

*

这个拳头来得猝不及防，哪怕当事人处于无比虚弱的状态，但有着情绪的加成，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秦修羽的鼻梁上。

罪魁祸首则是透支了所剩不多的力气，以及忽然席卷的情绪波动，再次“娇弱”的晕了过去。

暗中观察的白兔兔眼睛一亮，总算有情绪波动了！

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很容易头脑一热做下决定，按照它对许寒的观察，只要他肯开口答应这件事，多半就不会反悔了。

所以它得趁热打铁，让他心甘情愿，且主动去爱自己！

秦修羽捂着挨了一拳的鼻子，除了无法忽视的痛，还觉得热热的，摊开手一看，居然流血了。

长这么大以来，秦修羽还没被人打过脸，偏偏下手的还是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他又怎么可能生他的气，见他晕过去，第一时间就去找医生，就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许寒，或许现在应该改名叫池焱了。

因为晕厥，池焱再次来到了意识梦境中。

不仅再次看到了那只自称是同性恋爱神的兔子，还从它嘴里知道了“池焱”的身份。

池焱正是主角攻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三岁的时候因为保姆看护不当，貌似其中还牵扯到一些利益恩怨，失踪至今。

按照原本的剧情轨迹，池焱本人在小说第一章开始之前就已经成功自杀死亡了，完全没有参与到这段狗血爱情故事里，可主角之间的爱恨情仇却和这个弟弟脱离不了干系。

因为“池焱”的失踪，主角攻才会对和弟弟年龄相仿，并且有几分神似的主角受产生交集。

简单来说，起初主角受只是主角攻弟弟的替代品，主角攻把这段感情移情到了主角受身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主角受的年龄增长，这段感情渐渐变了味。

偏偏主角攻又不肯承认这段感情，又要看着主角受和其他男人产生纠葛，进而心态逐渐变得扭曲又偏执。

主角攻对主角受的感情转折点，也是在他终于找到弟弟的踪迹，却得知他已经炭烧自杀，尸体也烧成了骨灰开始的。

而这个剧情，在许寒莫名其妙变成池焱这个角色之后，产生了改变，秦修羽提前了两天找到了弟弟的住址，见到了现在的池焱，就已经说明蝴蝶的翅膀正在扇动。

只不过现在这个池焱并不关心这些剧情的改变是否意味着什么，在了解完“池焱”的身世之后，他陡然想起当时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看到了一个……男生？

而且按照那时候的视角，他貌似是趴在男生的上方。

难不成那个男生就是池焱本人？

他摸上了自己的脸，这张脸其实和他自己二十八岁的脸很像，只不过年轻了十岁，面部皮肤充满了青春期的丰富胶原蛋白，但又和他原本十七八岁的面容又不是一模一样。

如果两人站在一起，留着同样的发型，穿着同样的衣服，或许不熟悉的人乍一眼看过去会认错，但如果认真对比，就能分辨出很多的不同，觉得完全不像。

莫非池焱本人和他长得有些像？可是毛绒耳朵和尾巴是怎么回事，原著可没有什么玄幻的色彩在里面，就是一个单纯的豪门强取豪夺的狗血爱情故事。

少年出神思索，在白兔兔饱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终于主动开口询问：“所以我现在是占用了池焱的身体？”他对此有很多困惑。

白兔兔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立即摇着兔脑袋：“非也非也。”

少年纳闷：“那我现在算什么？”

不是它自己说他就是池焱的吗？

白兔兔严肃解释：“因为你们都是小说意识创造出来的人物，是它给予你们存在的意义，所以严格意义上，池焱只是一个只有名字的角色设定，所以这也就是我让你变成这个角色的原因。”

“也是因为你需要这个角色，才让池焱从名字变成了一个有实体的意识存在，不然他就只是一个短暂活在别人嘴里的名字，并非是一个有过生命体征的人，所以你对此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抱歉了，现在这个池焱还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早就觉得自己没什么道德可言了。

只是他又冒出一个疑惑：“既然原著没有出现过当事人，我现在活着，不就等于已经改变了原著？那你让我做的事情也应该间接性完成了。”

蝴蝶效应，这四个字他还是知道的。

既然“池焱”没有按照原计划翘辫子，那么主角的感情线应该也会发生变化，这个时间点的许寒说不定就不会犯蠢对某人一见钟情。

伴随着连锁反应，这本书不就等于崩坏了？

白兔兔摇头：“不不不，世界是围绕主角转的，没那么容易。”

这也是它一开始就不考虑让“许寒”去攻略主角之一的原因。

明明爱自己才是速通的诀窍，哪知道当事人有很严重的厌世和自厌情绪。

“我之所以会挑选池焱这个角色，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故事没开始之前就已经死亡，也是因为主角攻没有亲眼见到该角色的尸体，只见到骨灰，那就没人证明“池焱”真的死了，所以这才给了我一个空子可钻，去欺骗小说的世界意识，不会让你被它发现，从而抹杀你。”

为了让池焱尽早适应，白兔兔解释得很详细，就怕池焱因为成为主角攻的弟弟一时想不开，靠死遁逃离这个世界。

“你迷迷糊糊看到的那个人也确实是‘池焱’，但那只是因为有生物出现在了这个时间点，就类似于玩游戏触发了关键词，世界意识顺着这个逻辑，刷新出了一个合理发展的道具，所以那具身体本质上是无法被灵魂附身的。”

“刚好我们来的时候，有一只即将断气的小病猫出现在了这里，所以——”

“所以……”池焱面无表情的指着自己，顺着这只兔子的话说下去，“所以我现在是一只化形的猫妖？”。

那么尾巴和脑袋上的另外两只耳朵就有了来路。

白兔兔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算不算，现在你本人并不能变成猫的本体，但也没办法实现完整的人形，而且这些特征除了你自己，其他人也看不见，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是妖怪，在别人眼里你也是正常人，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你完全可以无视。”

“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当成一种意识体现。”

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说完了，当事人还知道提问，那情绪多少也到位了吧？

白兔兔眨巴着大眼睛，思索要怎么在合适的时机步入“拯救自我，爱上自我”这个主题。

池焱冷不丁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我穿裤子的时候，尾巴不会折到吗？我以后还要在裤子上剪开一个洞，让尾巴钻过去？”

会不会太麻烦了？谁家好人会特意在裤子后面剪个洞，而且既然别人看不见尾巴，那岂不是能直接看到他的沟子？

既然只是意识体，那能不能砍掉？

池焱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话题转折太突然，白兔兔的思绪成功卡壳了。

见少年的脸上似乎流露出好麻烦的神色，连忙解释：“完全不需要，你平时怎么穿，就怎么穿，你的尾巴和耳朵可以归为一种精神体的外溢形态，不妨碍穿衣服，它会自动穿过衣服，就像灵魂和活人相撞，双方会直接穿过去一样。”

“哦。”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没有。”

察觉池焱再次恢复成无欲无求的状态，白兔兔欲哭无泪，它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个……对于秦修羽是你哥哥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它试图激起当事人的情绪波动。

“没有。”虽然这只兔子口口声声说，他现在就是板上钉钉的池焱，也就是“秦修颜”这个角色，可他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当时给秦修羽一拳头，大概是残留在过去的情绪作祟，但要让他摇身一变成为复仇主角，大杀四方，打脸虐渣，抱歉，他没那么多的精力。

还不如找个地方睡觉，说不定睡着睡着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也就不用长期处于空洞和疲惫的状态。

“难道你就不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报复回去？”

池焱扬眉：“怎么报复？”

白兔兔不假思索：“让他爱上你，然后再狠狠伤他的心！”

它是爱情之神，脑子里自然也只有这档子事。

虽然池焱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之后，还是一言难尽，他提醒这只兔子：“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告诉我，我和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白兔兔本来想和他讨论德国骨科文学，想想还是算了，这本来就不是它的本意，万一池焱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让他觉得这很刺激，真的去试一试怎么办？

于是白兔兔改了口：“那就和他争继承权。”

“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吗？”他如果有这个本事，在当许寒的时候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

而且人家既然是小说世界的中心之一，自然会受到世界的偏爱，他何德何能去对抗偏心眼的世界？难道不该远离故事轨迹保命？

白兔兔无可奈何：“你这也不想，那也不想，到底想做什么？”但凡他有个念想，白兔兔哪怕想方设法，也会改变这次的试题，放弃自攻自受这个从来没有人添上的考核选项。

“不知道。”池焱没有逗它的意思，他的的确确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何存在，为何而活。

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他总是会在脑内思考何为人生，人生的意义，以及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反正他至今都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白兔兔见少年在睡梦中再次闭上眼，知道这意味着少年的潜意识在抗拒和它交流，没办法建立沟通了，只能暂且作罢。

今天过后，它还剩下六天的时间可以插手，它必须尽快想办法激起他的情绪，说服他。

如果不能的话，也得尽早拿主意，做两手准备。

***

因为特意打过招呼，秦修羽在早上九点四十三分，就拿到了电子版的鉴定报告。

太专业的他也看不懂，直接翻最后的结论，结果显示，池焱和老爷子秦业荣是父子关系。

和他的鉴定结果也有亲属关系。

虽然一开始就笃定他就是秦修颜，但看到报告结果的那一刻，男人还是松了口气。

因为鼻子挨了一拳，秦修羽有些不舒适地揉了揉，又泛开一抹疼意，让他皱眉。

担心打扰到还没醒的弟弟，秦修羽特意到走廊上，给家里的老爷子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消息。

找人去取样本的时候，秦修羽并未和老爷子说明原因，而是找了别的理由，就怕最后的结果是一场乌龙，让家里人空欢喜一场。

不过，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他以外，也没人时刻放在心上吧。

男人按压眉心，不管家里那些人在不在乎，还是拨通了这次的电话。

“到底是不是这？”

有人嘟囔着从走廊的另一边出来，秦修羽顺势看了一眼。

是一个穿着英伦风校服的少年。

只看到背影，没瞧见正脸，秦修羽也没有太在意，把注意力放在了刚接通的手机上。

如果他在这一刻抬头，就会发现进到电梯后转过身的少年有着一张看起来十分眼熟的面容。

眼熟到半分钟之前，他才在病房里见过，不过如果细看，其实也不完全相同。

但秦修羽没抬头，自然也不会发现这个细节。

就在校服少年所在的电梯完全合上，另一侧上行的电梯也打开了门。

走出来的人同样也是一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纯白无垢的衬衫到了他身上，衬出不食人间火的清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涵养和家境一定很不错。

看到秦修羽在打电话，林子清在旁边等了一下，等到男人放下手机，才腼腆的喊了一声：“修羽哥。”

秦修羽把目光落在他脸上，顿了顿，不由想起还在病床上躺着的弟弟。

以前他一直觉得林子清像小颜，但是当真的小颜出现的时候，他发现两个人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不仅容貌不像，气质也没有半点沾边。

林子清像一朵淤泥而不染的清雅之花，小颜则如同一朵看似鲜艳怒放，实则早已失去生机，随时都会凋零不在的花。

秦修羽意外：“你怎么来了？”

林子清解释：“我听说你在医院，以为……”

如今看到当事人好端端的站在这，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误会了。

秦修羽嗯了一声：“我没事。”

男人没说原因，林子清自然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秦修羽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又看向林子清。

“我这边有点事，你在这帮我看一下小颜。”

听到小颜二字，林子清先是迷茫的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眼底透出讶异，却也没有多问，乖巧地点点头。

秦修羽走后，林子清推门进去，很快就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他忍不住站在旁边，细细打量着他。

和秦修羽攻击性极强的冷硬五官截然不同，少年看起来很无害。

虚弱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易碎，左眼眼尾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给这张病弱的脸上增添了一抹说不清的妖冶。

许是在梦中梦到了什么，少年的眉心微微蹙拢。

小颜？难道这就是修羽哥的弟弟秦修颜？

林子清小时候曾见过秦修颜的照片，只不过时间太久，那时的秦修颜也才两三岁，他没法把模糊记忆里的那张脸，和这张脸进行一个比对。

后来修羽哥住的地方起了一场大火，关于秦修颜的照片也消失在火海当中。

究竟和照片有几分相似，恐怕也只有修羽哥知道了吧。

在林子清失神的空档，床上的病弱少年微微颤动着睫羽，不多时，紧闭的眼帘缓慢掀开。

伴随着属于清晨的柔和光亮，一道瘦削清冷的身影跃入眼中。

薄薄镜片下的黑眸在和他对视的那秒，闪过片刻的无措和羞赧。

随后又礼貌性地扬了扬嘴角。

“你好，我叫林子清。”

……

池焱眨了一下眼，记忆陡然拉回到了某年，某月，某天，某个瞬间。

那一天，因为天气的关系，他晚上没睡好，一到教室就趴在桌上打瞌睡，听到教室有人齐齐鼓掌，于是迷迷糊糊地抬头，便见到讲台上站着一个气质清冷的男生，对方正在做自我介绍。

面色淡然，还戴着细边眼镜，好看是好看，但一看就是那种目中无人的高冷学霸。

这位高冷学霸坐在了他身侧的空位，见他一直盯着他看，暴露在空气的白皙皮肤渐渐染上了一层紧张的绯色，似乎是犹豫了好久，高冷学霸才转过头，再次自我介绍。

嘴角微弯，是和气质不符的羞涩腼腆。

“你好，我叫林子清。”

当时，作为许寒的少年是怎么回答的？

少年没搭理他，酷酷地转头看向窗外，带着凉意的风吹来，怎么也吹不散脸上的热度。

心想，本少爷又不认识你，没事笑这么好看做什么，讨厌死了。

……

时间回到现在，此时此刻，成为池焱的少年，则是面无表情地注视和当时毫无差别的五官，以及同样和气质形成反差的笑容。

仔仔细细看，还真丑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突如其来的观点，胃部隐隐在翻滚。

林子清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上前，用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闹腾的胃终于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已经是池焱的少年，在见到林子清的第一面，成功恶心到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