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掀开遮帘通报了一声。
“任大小姐,先生,”胜邪的语气明显恶劣了很多,似是心中压着火气,“先下车吧。”
“不行!倘若不把红宝石的事说清楚我便不下车了!”
启明途的火气也冒了上来,胜邪明显是在搪塞她。
她记得出租屋外的楼梯间中总是被无数人堆满杂物,每次物业都说在处理了,可是那些杂物却还是好好地堆在那里,可是要物业费的时候却如同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天能打几百个骚扰电话,要么就是专挑她难得的休息日来猛敲门,明明报了警,来的却是物业的工作人员,这让她不得不联想二者究竟有什么关系。
她还记得一家她曾经买过充值卡的火锅店莫名其妙的跑路了,那些她没用掉的钱却再也没能要回来,每次打电话得到的回复还是只有那四个字——在处理了,后来干脆手机号码都变成了空号,再也找不到了。
她死也忘不了的是,公司承诺的奖金一次都没有足额发过,甚至可以说就没发过,每次都是一两张购物卡,比起当初谈好的奖金简直是九牛一毛,当她去找公司的时候,公司只说效益不佳,只是后来她的薪资以各种理由克扣的越发严重,很快她便在付费上班了。等她再去找公司的时候,公司竟然给她介绍高利贷,言谈间仿佛是施了天大的恩情。
启明途顿觉全身气血翻涌,熟悉的感觉随着翻涌的气血流遍了她全身。
既然活着无论如何都是任人摆布,碰巧自己现在身无长物,纵使你胜老板是个大恶人,杀我可能也就动动手指,但我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反而活着被人利用,反倒遂了那些恶人的心意。况且,任家大小姐的身份应该是泽恩城里诸多人盯上的肥肉,否则也不会有人费劲将她从钱家捞出来,比如说,眼前的胜邪和道士就算,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能证明这二人就是同伙。
既然她的命还算值钱,那这赌桌上应当有她一个位子!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此刻她全身紧绷,右臂有意无意微微架起,即视感涌上脑海,无数画面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就像她曾经经历过一样。
只是下一秒,她脑袋便一阵眩晕,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一样,身子向后一倾又软绵绵地瘫坐回原处,她脑袋微微仰着,正好可以对上胜邪警惕的眼神,胜邪此刻已经摆好了架势,那紧张程度比起跟闻仁之交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大小姐莫要着急,这红宝石的来历可能颇为复杂,三两句话难以说清,不过如果真如在下料想的那般,这红宝石倒还值些钱,今就带了这么多,按黑市上的价格大概是够赔的。”说着胜邪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扔到启明途手边,启明途侧目看去,见这袋子鼓鼓的,袋子口溢出了一两块蓝色晶石,跟之前王婆在黑店外砸在桌子上的石头一模一样。
“胜老板,我算卦的钱,您看是不是也给结一下?”道士此时插嘴道。
启明途只见道士两眼放光地盯着袋子,那视线感觉九头牛都拉不走。
“先生,任大小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胜邪嘴上说着稍安勿躁,但语气却透着不耐,“你二人今日得罪了闻家,这西北区定然是待不了了,总要先有个落脚的地方,来日方长,先生是泽恩城人,他日有事直接去八方驿找我便是。”
二人见胜邪这么说都不再搭腔,启明途虽然不知这袋子里的东西究竟价值几何,但还是好好地收进怀中,不敢有丝毫怠慢。倘若早将那红宝石抠下来收好,也不至于就此丢了。
“快下车吧,胜某酒瘾犯了,着急要去醉仙阁喝一杯。”说着胜邪便下了车,二人从后跟随。
启明途发现这又是条后巷,只是这狭窄的后巷却堆满了各种货物,空气中满溢着酒气和脂粉香,大量的小厮在往院子里搬货,只见胜邪随手拎了个小厮到身边说道:“去跟你们花姐通报一声,就说老板有人要托付。”
道士好奇地打量着堆满后巷的货物,时不时还透过后门向里看去,似乎也不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启明途双手抱胸沉默地看着周围人进进出出地搬货,倒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护好已经揣在怀中的袋子。
“老板?什么老板?哪个老板?哪个老板还要让我花钿亲自迎接?这面子够大啊!”
伴随着一阵唠叨,一个女人出现在后院门口,那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身着红白相间齐胸襦裙,披着浅红色的薄纱,雪白双肩半露,一手轻举着烟杆倚在门框上,脸上浓妆艳抹,口中轻轻吐出一口烟雾,端的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胜邪起身一拱手,还没开口,话头便被花钿抢了去。
“我道是哪个老板架子这么大,原来是胜老板啊,”花钿吸了一口杆烟复又吐出,隔着数步距离启明途都能闻到一股奇异味道,那味道不似烟味,反倒有一股苦味,那感觉就像中医馆中药房的味道,“今儿胜老板怎么有闲情逸致到忘仙楼来了?这几日谪仙门有几件大事,我忘仙楼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你八方驿怎么就清闲成这个样子?还有功夫来我这儿戏耍?”
“全靠手下得力罢了,我八方驿的买卖不比忘仙楼那么多,都是卖力气的活,自然也相对容易些。”胜邪笑道。
“嗨,卖力气是卖身子,卖艺也是卖身子,都是卖身子,只是八方驿是白天卖,忘仙楼是晚上卖,倒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我才睡下没多久便被叫起来,只觉得心里突突的,不太舒服罢了。”说着花钿又吸了一口烟。
什么白天卖晚上卖?还卖身卖艺?这难不成是个戏堂子?
胜邪上前一步,声音似是被刻意压低了,周围声音嘈杂,尽管启明途只隔着数步,却还是听不清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是启明途可以看到花钿的表情,她的表情原本十分慵懒,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但突然间双目圆睁似是十分震惊,随后便将视线投到启明途身边的道士身上,上下来回地打量,打量了半晌才又嘴噙笑意,复又将目光投到启明途身上,花钿表情短暂一滞,之后笑得更甜了。
随后二人一阵欢笑,胜邪再一拱手便向马车走去,随即扬尘而去。
这便是要去醉仙阁?可是胜邪明明已经将钱全给了自己,莫不是要去吃霸王餐?
“先生,妹妹,随我进来吧!”花钿开口招呼二人,说着便转身向后院走去,拐弯抹角间身影已经消失在木箱之后,启明途顺着飘着的烟气才快步跟上她。
后院入口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箱子,小厮们见花钿来了便纷纷向老板娘问好,而花钿则是扯着嗓子提醒万不可磕碰了货物。
复行数十步才豁然开朗起来,后院远比启明途想象的要大得多,起码是醉仙阁本号后院的两倍大小,不,或许是三倍不止。后院中央是个极大的戏台子,小厮正向戏台子附近搬着桌椅,顺着戏台子继续往前则是一栋十分巨大的建筑,将后院围了一圈,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巨大的建筑其实是一处建筑群,主楼大概有六七层,周围副楼有七八栋,靠近主楼的有四五层,距离主楼稍远些的则是二三层,每一层都有空中连廊将这数十栋楼连接了起来,三层裙楼更是直接连成一片,因此乍看之下才像一栋建筑。
瓦片片片流光溢彩,梁柱根根雕梁画栋,连廊上轻纱薄幔好似人间仙境,不时有人影闪动似是仙女。
启明途万万没想到这泽恩城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花钿见启明途脚步渐缓便又折返回来,一把挽住了启明途的胳膊引着她向忘仙阁主楼方向走去。
启明途只觉得一股药香冲脑,一时没有拒绝,便任由花钿挽着向前走了。
“忘仙楼本号乃是泽恩城中最精致的地方,便是谪仙门恐怕也不如这人间仙境。”花钿一边走一边说道,“听闻妹妹也是中州城的大户人家,竟要嫁到泽恩城西北,着实也是苦了妹妹。”
启明途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有种说不出的安逸,人也不自觉地慵懒放松下来,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随着花钿在院中闲庭信步。
“这西北区贫困,尽是些臭男人,哪比得上西南区逍遥快活……”
花钿的嘴从挽上启明途的胳膊就没停过,她的声音一直在启明途耳畔喋喋不休,可是这声音并不让人烦躁,反而越发婉转动听,时而如同树枝间黄鹂鸣叫,时而又似琴声悠扬,千百种声音不断变换,令人心情舒畅。
突然启明途只觉得脚尖一热,她原本不想去管,但又觉左腿好似火烧。
“着火了!快救火!”
一个男声穿透了所有声响直达启明途耳畔,这时她才如梦初醒,向自己左腿看去,不知什么东西点燃了自己的大氅下摆,火苗正从她左腿处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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