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谈什么?
谈我是怎么被卖掉的吗?
还是谈别人卖掉我的价格有多么不合理?
还是谈怎么把我转手到什么其他粪坑里?
抑或是谈我应该怎么感谢你,怎么报恩吗?
你们是在卖人!贩卖人口知道吗!
启明途以为只有故乡的劳务公司会倒卖人口,却没想到倒卖人口真是哪都有,简直就是基操!
怪不得这世上到处都是走投无路的人,不过是世道使然。
其实很久之前,启明途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群体,也并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社会,因为那些概念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后来她才明白,这些概念其实一点都不遥远,所谓的群体,就是那些她碰到的人;所谓的社会,就是她碰到的那些人后发生的事。
而这些事件的发生其实既不孤立也不随机。
有些人就是希望你跪下,他们希望你自主自觉自愿地跪下,好好地把项圈套在自己脖子上,倘若你不肯,那便会在你毫无察觉或者连哄带骗下先给你套上,随后就要狠狠地抽你鞭子再让你跪下。
现在启明途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困在了青楼,那个叫花钿的老鸨现在笑得很开心,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挥鞭子了,所以启明途打算趁自己还能挣扎的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倘若自己当真死在这里,也好过余生在青楼卖身,落得个沦为别人敛财工具的下场,而如若有一日自己真被吃干抹净再也做不了赚钱工具,那便成了上辈子的翻版!
启明途冲着花钿将自己手中的抽屉狠狠地砸了过去,花钿向后一跃,双脚直接踩在身后的屏风上,那扇巨大的屏风轰然向后倒去,花钿架起双臂反手握着烟杆好似握着一柄匕首。
只是那些原本在抽屉中的红色晶石却像是某种.爆.炸.物一样,在抽屉摔碎的瞬间爆炸开来,整个药房瞬间充斥着血雾。
血雾让启明途再也看不清周遭的一切,时间仿佛停止了,启明途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攀在药梯上不敢轻举妄动,她想象过花钿可能会从任何方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等了许久花钿都没再出现过,就好像花钿已经离开了屋子,周遭没有半点声响,包括花钿那刺耳的笑声。
她目力所及之处,只有红彤彤的血雾,如果不是此刻启明途还攀在药梯上,还能看到那些药柜,她甚至都不相信自己还在花钿的房间中。
“你是喜欢这些衣服的,对吗?”血雾中传来一个启明途极为熟悉的声音,只是语气过于尖锐决绝,让她一时间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你喜欢这栋楼,不止是这些,你还喜欢这楼里的丫鬟,你喜欢这些丫鬟对你唯命是从前呼后拥,对吗?”
血雾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仿佛没有厚度一般,只是一层薄薄的剪影,身形瘦削,声音正是这个人影发出的,起先启明途以为这人是花钿,可是声音又着实不太像。
“杀了她!只要杀了她这些便都是你的!哈哈哈哈哈!那些都是不义之财,是靠诈骗,是靠逼良为娼换来的,多少像你一样被卖到这里的傻姑娘成了卖身机器?要卖多少人的身子才能攒下这么多钱?”那人影突然狂笑起来,声音透着疯狂,忽又戛然而止,“你怕了?你觉得不应该这样?哈哈哈哈哈,这种时候你居然在想不能通过杀戮的方式强抢别人的东西?”
“那三个杂碎把你送到钱家的时候,有人问过你吗?那个叫胜邪的把你卖到青楼的时候,有人问过你吗?寒窗苦读数十年,到头来一朝给人收下当狗的时候,有人问过你吗?他们把黑锅甩给你克扣你工资的时候,有人问过你吗?他们霸占了所有的生产资料,你不下跪便活不下去的时候,有人问过你吗?”那人影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昂,就像一声声大钟的嗡鸣回响在启明途的耳畔。
启明途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她呆呆地透过血雾望着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似是若有所思,只是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哦,我忘了,我忘了你也是生产资料,没人问你想不想做人力资源,你就已经成了资源,他们不拿你当人,你也不拿自己当人,哈哈哈哈哈!”那人影说着说着又笑了,而且笑得更加癫狂。
是啊,是啊……他们从来都没问过我,我不同意,他们便用或是强迫或是欺骗的手段相逼,既然如此,那便也不必过问他们了……
启明途听着人影的笑声,只觉得身心越来越舒畅,她不由自主地拾级而下。
“这样太暴力了!怎么能如此暴力?”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语气极其慵懒,“要我说,又何必非得要将人杀了?大家坐下来吃吃喝喝地将问题解决了不好吗?”
只见血雾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这第二个人影不似第一个,着实厚重了许多,启明途心下生疑便停了下来。
“我看那人细皮嫩肉,全身满是药香,应当是道不错的药膳,不,完全可以一人几吃,只需将她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有的生吃,有的油煎,有的卤煮,有的清蒸,又何须伤人性命呢?”
吃人?
启明途心下一惊,瞬间清醒不少。
“吃人?不不不,这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吃它们还算不上吃人。”第二个人影顿了顿,“你也别太把自己当人看,你把自己当人看,可是他们呢?他们也从不拿你当人看,那你又何必做人呢?一个不被当人的东西吃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跟吃人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当你是资源、是工具,把持着所有的生产资料让你为了活而当牛做马,等你发现你在当牛做马的时候他们便会来好言哄骗,当你主张一点点应有的权利的时候,他们便会让你等,当你傻乎乎地等着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谋划着怎么悄无声息地干掉你了。”
启明途听着第二个阴影的话,只觉得像是遥远虚空中传来的呓语。
“你就是像个东西一样被人或诈骗或强迫地赶来赶去、卖来卖去,从未有人问过你想不想如此,既然你从未享受过做人应有的权利,又为何要履行做人的义务呢?”
是啊,是啊……劳心者食人,劳力者食于人,纵观故乡的历史,字里行间确实满是“吃人”二字。这人,别人吃得,我却吃不得,又是什么道理……
启明途再次开始从药梯上爬下,刚踩到地板上站定,却听闻第三个声音响起,吓得她差点又窜回到药梯上去,细看之下才发现血雾中又出现了第三个人影,身形婀娜,声音中透着妩媚,却也是极为熟悉。
“吃吃吃!就知道吃!”第三个人张口便骂,只是启明途听来却更像是娇嗔,“要我说啊,这人不必杀也不必吃,可以直接凭身子给她拿下,就让她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第三个人影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启明途身前一胖一瘦两道人影一闪,便与第三个人影叠在一处,血雾中传来争斗的声响,尖叫嘶吼不绝于耳,只是这三道人影都极为稀薄,此时混作一处,启明途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便循着声音向血雾中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三道人影才逐渐清晰起来。启明途心下大骇,不成想这三道人影虽有不同却皆与自己是一般模样。
一个身形瘦削的启明途正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扣在一个身材婀娜的启明途的眼眶中,血正顺着她眼角滑落,而一个大腹便便的启明途正撕扯着身材婀娜的启明途的大腿,正在大快朵颐。
一胖一瘦两个启明途将身材婀娜的启明途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被撕成两半的启明途似乎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口中还是在叽里咕噜的说着些什么,直到瘦削的启明途将那口中的舌头拔了才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肥胖的启明途却盯着那根舌头两眼放光,一道哈喇子混着血水从肥胖的启明途的嘴角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瘦削的启明途甩着那根舌头,逗那肥胖的启明途,就像在逗一条饿了许多天的狗。
只见肥胖的启明途突然暴起,一个飞身冲向瘦削的启明途拎着舌头的右手,肥胖的启明途根本没打算伸手去抢舌头,而是张着嘴一口便将瘦削的启明途的右手一同含入口中,硬生生将对方的右臂撕扯断了,但瘦削的启明途似乎亦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左手化刀直接贯穿了肥胖启明途的胸膛,肥胖的启明途硬是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才不动了。
瘦削的启明途将左臂一甩,登时肥胖的启明途便如同一坨肥肉被她甩在了地上。
启明途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瘦削的自己,心中不再有半分疑惑慌张,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血雾弥漫,不似人间。
瘦削的启明途向她伸出左手,启明途看到那左手已不似人手,五指苍白而修长,指甲如刀锋般闪着寒芒。
启明途同样深处左手握住了瘦削的启明途的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跟对方一模一样了。
“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都该死。”
启明途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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