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结了帐来到住院楼大厅,启明途才发现大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都在楼前的雨棚处避雨,男女都有,男的大多扛着设备。
之前在病房中,启明途看得并不真切,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应该就是广场上的那群人。
启明途虽有疑惑,但依旧向门口走去。
“请问你是启明途吗?”突然一个女人凑了上来,话筒几乎已经怼到启明途嘴边。
随后是几道白光闪过,但白光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晃得启明途睁不开眼,她忙用胳膊去挡。
这是群记者?
启明途心中更加疑惑,现在记者还能这么聚众出现吗?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不让这样了吧?
她猜测这群记者出现多半与小林的持刀杀人案有关,现在找上自己的话,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启明途只想尽快离开。
她一边喊着“借过”一边想从人群中挤过去,可是这些记者堵成了人墙,她根本过不去,她很奇怪为什么医院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她抬眼隔着透明的玻璃幕墙向外望去,医院的保安好好地站在他们的岗位上,她又回头看向医院的服务台,服务台的护士正低着头,偶尔会抬眼瞄向启明途的方向,但又迅速避开视线,启明途最后看向楼梯的方向,她好像看到了之前找她问过话的警察,但那身影又瞬间消失了,让启明途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启明途瞬间想到这群记者应该是有人安排在这里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启明途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如果她不接受采访,恐怕就别想从这座住院楼出去了。
“别挤!”启明途突然把胳膊放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第一个问她的记者,闪光灯的光芒不曾间断,衬得周围一片漆黑,“我是启明途,你们是谁?”
“我们是记者。”为首的女记者说道。
“是哪家媒体的?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记者证吗?”启明途追问道。
女记者马上把记者证拿出来给启明途看,启明途接着说:“我需要核实。”
她随即拨打了新闻总署的电话,但是现在早已不是工作时间,启明途把手机打开公放,对着眼前的一众记者说道:“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所以我没法进行核实,我需要确认所有的人所工作的媒体,并且核实你们的记者身份,否则我没法回答你们的问题,只要现场有一个没法核实身份的人,我就没法回答任何问题。”
闪光灯不再闪烁,所有自称记者的人都沉默了。
随后启明途转身走向服务台,从服务台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又走回到女记者面前,快速写下了女记者的姓名和编号,随即问道:“你们可以把记者证给我看,我会记录下你们的姓名和编号,之后会一一核实,反正你们堵在这里我也走不了,不如就等明天新闻总署上班吧。”
众记者有些犹豫地将记者证交给启明途,启明途开始一一记录,场面顿时陷入了僵持。
突然有个记者问道:“请问,你跟犯罪嫌疑人是同事,还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对吗?”
启明途并不回答,只是记完一个记者证就将记者证归还。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商量什么对策。
“现在医院已经宣布两个被刺伤的教授死亡,请问,你对本次事件有什么看法?”
启明途依旧不回答,手上却没停。
众人见启明途不搭腔,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甚至已经产生了一些骚动。
“你对犯罪嫌疑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启明途还是不回答,这时她手上的记者证已经不多了。
有些人也开始慢慢壮着胆子七嘴八舌地提问,但启明途并没有听清,所以也就没有回应。
“听说这事跟税务厅厅长和你所在的私募基金有关,这中间是否存在什么隐情?”
启明途的手瞬间停顿了,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就像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
“你是在指控公职人员徇私枉法,官商勾结吗?”启明途突然厉声问道,“这是非常严肃的指控!你有什么证据吗?”
住院楼大厅瞬间又变得鸦雀无声,所有记者都缄口不言,启明途又说道:“我相信警方会进一步调查的。”
启明途一字一顿地说,期间她环顾了一圈将她围起来的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这些人既可悲又可笑。
然后她轻松挤过了人群,那些自称记者的人们几次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直到启明途挤过人群,才突然又听到有人发问,那感觉好像是在挽回本已经不存在的尊严。
“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对知道或者知晓这件事的人说吗?”
原本已经挤出人群的启明途突然站定,缓缓转身,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那些自称是记者的人们也纷纷转身,众多话筒和设备再次对准了启明途,就像随时要将她处决的枪。
启明途强压不适,平静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在社会或者生活中遭遇了不公,即使遭遇再多再多的不公,也不应该违法犯罪,也不应该持刀伤人,更不应该持刀杀人!”
随后启明途转身快步向医院外走去,除了院门迅速进了一条小巷,见身后没人跟来,扶着墙疯狂地干呕起来。
她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但她觉得她又确实吐出了什么东西,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舒畅。
这时汪总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汪总让启明途第二天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时间算的真准……
不过,可能自己本身就是在被监控当中的。
启明途看了看时间,发现现在还不算太晚,很多商场都开着门,她找了个自动取款机,取了些现金出来,随后找了个书店,用现金买了几本书,再从书店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看着手上的几本书,深吸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自己熠熠生辉的学生时代,现在到了学以致用的时候了。
她刚刚学会了那些人的方法,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了。
那天晚上,启明途像往常一样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的瞬间,手机又开始不停震动起来,她被工作上各种各样的烂事开始轮番轰炸。
她知道她买书的事可能已经暴露了,所以公司才会用工作上的烂事来淹没她,让她没办法集中精力处理自己的事;又或者公司只是想掌控她的一切动向,才用工作上的烂事来试探她,如果她开始处理工作,那么就证明她是闲置状态,如果她拒绝处理工作,那就要告知公司,她现在因为什么原因没法处理工作。
但,其实更合乎逻辑的是,因为是休息时间,所以启明途根本没看手机,导致她不知道自己被公司找了。
当然,启明途知道现在很多企业要求员工24小时不离手机,甚至一些公司要求员工随叫随到。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如果今天企业可以要求员工做这些,明天企业可能就会要求员工结婚,后天企业可能就会要求员工生育,大后天企业是不是还可以要求员工违法犯罪?如果换一个视角,今天企业可以让员工穿西装拿手机,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让员工穿军装端起枪了?
倘若真有一天,这个世界的底层都被中高层用光了,那时候,势必会出现新的底层,那个狗咬狗的场面一定非常有趣,她真想能活到那个时候亲眼看看,可是,只怕自己是没法活着看到那个时候到来的……
这样想着,启明途怀抱着买来的几本书,带着些苦涩的笑意睡着了。
那天,她梦到了老林,也梦到了小林,她看到老林在缓缓地走向悬崖,她看到小林在快步奔向泥潭,而她则独自走向一条偏僻小路,虽然颇多坎坷,但好在还能走。
第二天,启明途久违地睡过了头,她还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99 ”的消息提示诉说着公司方的焦急。
好急啊,真的好急啊。
总是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或者特定的场合这么焦急,启明途不是傻子,她工作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双方好像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演戏给对方看。
现在,她工作了一年多,同样的方式持续了一年多,启明途只是一次没配合公司演出,公司就不淡定成这个样子了。
也是有趣的很。
启明途短暂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起码有点像个人了。
等到了公司,她发现大厅里多了不少警察,他们具体是来干什么的,启明途并不关心,直到上电梯的时候她才发现,要到自己公司所在的楼层竟然要登记报备,这倒让启明途有些意外。
她觉得就算是凶杀案,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况且,死的人又不是在公司里,而是在大学,正常情况下封锁大学食堂才是比较合理的。
况且,这次警方的效率也着实有些吓人了。
等启明途出了电梯才发现今天公司确实有点不一样,以往就算是休息日也总是能看到不少人,可是现在各个部门都空无一人,只有汪总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可算来了,雷总已经等你很久了。”看到启明途后汪总突然开口说道。
“雷总?”启明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仔细回忆才想起雷总应该是负责IPO业务的分管副总,算是汪总的顶头上司,启明途笑了一下说道,“汪总,别开玩笑,我经不起吓。”
“别叫汪总了,以后叫我老汪就行。”汪总又挂上了标准笑容,让启明途看不出汪总究竟在想什么。
随后汪总帮启明途推开了门。
启明途进办公室的瞬间,满脑子都是小林升职的那次会议。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这搞人的手段是一点都没进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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