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谎言

这个王婆真是该死啊!

启明途将胳膊架在马车的车窗上,脑袋靠着窗框止不住这样想。

天空中白云不断翻滚遮蔽了太阳,亦如启明途现在的心情。

车窗外的人家起初是稀稀落落的,行人也是三三两两,都带着货物闷头赶路,后来房屋逐渐多了起来,颇有些错落有致的模样,不止是房屋,人也同样,有做买卖在吆喝的,有孩童在打闹的,最多的是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后来人越聚越多,在车队两边汇聚成人墙,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亦如启明途的思绪,她的脑子现在乱的很。

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王婆确实骗了自己,明明这老婆子下跪的时候那么真诚,还信誓旦旦地说钱家少爷已经死了,为什么这在闻若的嘴里就变成了偶感风寒?

难不成这老婆子真的为了暂时稳住自己于是编了个谎话来骗自己?

可是看这排场,钱家却也真的算是大户,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这个钱家的少夫人找她的麻烦吗?还是王婆有自信不被找到的手段?那这个银镯是否像王婆说的那样是用来抵挡咒术的?

难不成这银镯本身就是个类似GPS定位器的东西?

想到这里,启明途低头婆娑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上的银镯摘下来,一边用余光扫过坐在对面假寐的闻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瞟到闻若似乎半眯着眼睛在偷偷观察自己,虽然只是一瞬。

启明途复又抬起头,脑袋继续倚在窗框上,也假寐似的闭上了眼。

如果顺着王婆撒谎这个方向去想,那像闻若这种奶凶奶凶的松鼠狗来接近自己倒也说的通了。

记得大学的时候很多人都背地里叫她不懂社会的小镇做题家,常说她不会做人,但那种他们嘴里的人启明途可实在做不来,因为实在是太狗了。

不过既然是小镇做题家,那这个社会教给她的,她自会原封不动的尽数学会,然后……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大学时代找实习的经历,当时启明途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兼职实习补贴家用,那时大城市的生活成本直接震碎了她的三观。

第一家找到她面试的公司,坐地铁大概要四十分钟车程,上来HR就让她去填表,她以不便透露个人**信息婉拒,随后HR跟她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现在想来这应该是一次服从性测试。

她前脚刚出第一家公司的门,第二家公司便马上找到了她,面试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下午,地铁车程接近一个半小时,这次的HR语言显然粗暴了很多,明里暗里都是对大学生群体的贬低,启明途倒是也不气,只是以人身攻击和身份侮辱为由极有礼貌的离开了,联想到第二家公司联系自己的时间,现在想来,这第二家公司应该是专门进行社会PUA教育的,社会总是以城市为单位希望以最廉价的劳动成本获取最高的劳动力价值。

之后启明途就这样被晾了一个礼拜,第三家公司才找上她,地铁同样要四十多分钟,这次的HR明显更像个人,起码知道了什么叫互相尊重,跟第二家公司的HR反差感瞬间拉满。启明途跟HR相谈甚欢,但最后还是婉拒了这家公司。第二天室友突然问她实习的事怎么样了,启明途十分震惊,因为这件事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虽然震惊,但是启明途还是没细想这其中的关联,只是随口回答,实习期间没有工资,还一个劲的画转正的大饼,她交通费都付不起。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礼拜,第四家公司才联系上她,这次地铁只要二十分钟,HR同样的像个人,同样的相谈甚欢,不同的是这家公司同意给实习工资,但是低的刚好可以覆盖她的交通费用。

那时启明途才隐隐有一种很夸张的感觉,难不成这四家公司跟自己的大学是一伙的?还是有人想让她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等到她正式工作之后,才发现原来当时的感觉半点不夸张,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在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社会工程学真的是在迅猛发展的。

无数人会通过无数方法反复试探你的底线,随后便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将一个人生吞活剥。

这个世界编织了一个巨大而无解的阳谋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那么,假如这个世界欺骗了你,又当如何呢?

启明途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她能想到这个无解阳谋的解法,那上一世的下场可能就不会是在冰冷的出租屋中摔死了吧……

不过她能记起的是,王婆在护送她的途中可以通过一些她注意不到的手段接收到任家满门遇害的消息,当然,前提是王婆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欺骗她,如果王婆可以接收消息,那么她可不可以向外传递消息呢?

王婆就像一个中庸的HR,她把关于自己的所有情况,对待不同事件的反应全部传递给了钱家,于是钱家派来了第二个人——如同松鼠狗一样的闻若。

毕竟之前刚上马车时,闻若真的就像一只松鼠狗一样对着自己一顿盘问。启明途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第一家公司的HR,对方每天中午都会来盛情邀请她,然后不断地套话,不知道的以为要给她介绍对象呢!对,介绍对象!这是个打探别人家庭情况太好用的理由。那时的启明途已经学会了沉默和插科打诨,后来那个HR真的以介绍对象的名义开始盘问了。

而现在,启明途应对闻若盘问的方法是舟车劳顿,有些倦了,需要休息,这松鼠狗竟真的缩在一边不再套话。

思及至此,启明途再次低头婆娑起手上的银镯,余光再次扫过对面的闻若。

这次她看的真切,这松鼠狗就是半眯着眼的。

如果这松鼠狗问不出什么,恐怕很快就会换下一个人来了罢,看来这任千秋跟钱少爷想来并不熟络,多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不知道钱家的耐心会在什么时候耗尽,到时候自己恐怕就会被更严密地监控起来罢。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启明途心中一紧,抬头看去,发现马车正在经过一处城墙的门洞,这应该就是泽恩城了。

当视野再次亮起来时,她发现这城中的风貌与城外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围观的路人少了许多,大多也不再对她指指点点,说的话也变成了一句句的贺喜。

护卫们每人都从城内门口两侧领了个红色麻袋,之后便一手怀抱麻袋一手向周围的人抛洒起铜钱!

真就如此财大气粗吗?

突然天边的云朵似是被什么东西拨开了似的,阳光霎那间倾泻下来,半空中的铜钱因为反光而不断闪烁,晃得启明途有些睁不开眼,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才发现远处竟有一处高山直通天际,高不见顶,大半山体被云层遮蔽,或许是距离太远,光线不充足时那山体的颜色与天色极为相近,所以启明途之前都没能发现它。

“那便是谪仙们的仙山了,”闻若突然开口道,“中州城可见不到罢!”

中州城自然是见不到的,可是见到见不到,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她连中州城也是没见过的。

光线倏地再次暗了下来,可是太阳还好好地挂在天上,启明途再次抬头望去,却见一条大船在天空中飘过!

这是什么新鲜玩意?这是……赛博修仙?

“那是灵舟,只有修士才能搭乘,小姐得先达练气境才行,整个中州只有泽恩城才有!”

若是这事有条件,启明途思索,那多半是要做逆向筛选,真正的好事自己这种普通人多半是知晓不了半点的。

不过,这松鼠狗倒是好客的很,只是别人好客是为了赚点外地人的消费,难不成这泽恩城也要满中州抢人吗?

闻若见启明途并不搭腔,便悻悻地再次闭上眼睛。

那些护卫撒了一路,启明途看了一路,她不自觉地开始计算这一路究竟撒了多少钱,同时也计算出了队伍的行进时间。

这些护卫从麻袋中将钱拿起,挥臂撒出,再次将手放入麻袋中,每次完成这三个动作大概是两秒,而每次撒出的铜钱大概是十枚。

她眼前的那个护卫总共挥舞手臂607次,就当是600次罢。

那意味着一个人撒出了6000枚铜钱,单是一个麻袋大概有五六十斤,这些护卫一个个的力气着实不小。

如果护卫有50人的话,那总共就是三万枚!

嚯!真是大手笔!

照这样计算,队伍进城后大概走了20分钟,大多数护卫麻袋见底的同时,马车进了一处小巷。

“少夫人,我们到了!”

闻若扶着启明途下了马车,随行的护卫已经把守住小巷两端,这确是一处宅院前,不过是后院小门。门前有老者持棍而立,想来便是护院。

“这便是泽恩城最好的酒楼醉仙阁的本号,只是不巧前些天几个谪仙们弟子醉酒闹事,把前面的酒楼砸了个稀碎,现在还在翻修,这几日都闭门谢客,钱老爷花了大价钱才让穆先生点头,所以只能走后门去客房服侍少夫人沐浴更衣,嫁衣凤冠都已在客房备好,还望少夫人包涵。”闻若一边说着一边将启明途引到后门。

迈入后门的瞬间启明途隐约注意到院内似有琴声,悠扬婉转,只是分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一面石屏风挡住了视线,却也是无从找起。

“穆先生说,仅小姐一人可入,其他人恕不接待。”

启明途回头看到闻若被护院的棍子拦住,一时不知该不该等她。

“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竟敢拦我?”闻若登时大叫。

启明途顿感好笑,她记得松鼠狗向来喜欢冲人大叫,倘若这狗会说人话的话,想来必然是在报主人名号。

护院并不搭腔,依旧横棍不让闻若通过。

“不然你先让我进去,我亲自跟穆先生说。”

护院还是不动。

闻若气的满脸通红,突然抬手一掌击在那护院胸口,护院没有防备,被这一掌击的口吐鲜血,靠着门框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琴声陡然转急,铿锵有力,声声如刀。

启明途见闻若想去拔剑,只是手刚握上剑柄,便突然躬身向身后飞去,重重地砸在了后巷的墙壁上。

这便是仙术?看起来倒是好生厉害,竟可伤人于无形!

只是这闻若似乎也蛮厉害,她受的伤看起来可是比护院重多了,竟没有口吐鲜血,反而颤抖着说道:“穆先生,我家主人命我寸步不离保护少夫人,而你这护院又不懂变通,我才出手教训……”

闻若还没说完,便被院内的另一个声音打断道:“闻大管家,老夫只有一事不明,有条不知是哪家的狗在敝舍后门叫了两声,还把爱犬咬了,该当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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