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双方同意，在调解书上签过字，不到十分钟，一切圆满解决。

一行人从派出所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门口不远处的路灯像不良接触一样忽明忽暗，有细小的飞虫趋着光在灯下绕成黑黢黢的一团，嗡嗡地扰人心烦。

在一片昏黄的照明里，秦修远和许子晋并排走下门前台阶。

后者背上的吴昊仍然睡得像头死猪，甚至好梦正酣得咂着嘴，一副不到天亮绝不会醒的架势。全然不知道今天围绕他，到底上演多么滑稽的一出闹剧。

“阿远”，许子晋突然出声：“我的车还停在酒店，一来一回太费时间，就不折腾了。你帮我拦辆车，我带小昊直接回了。”

听起来不过再合理且微不足道的要求。然而，闻言之后的秦修远却没动，只是无声伫立对视着，从沉静黝黑的眸子里穿出的眼神，比夜色更具沉重分量。

“怎么了？” 接收到对方微妙的信号，许子晋立刻放软语气，笑着推了一把：“大舅哥行行好，你这弟弟死沉，我是真背不住。就一会儿，能出什么事？”

秦修远又迟疑了一瞬，垂眸片刻后，最终还是转身去路边拦车。

待走出一段距离，像是掐好某种时机一样，许子晋一转身，和磨磨蹭蹭才走上了的严锡和Anans，正碰个脸对脸。

严锡试图向左绕半步，许子晋瞧见动势，一个箭步加侧身，完美阻挡去路。

被迫站定的严锡挑起眉头，着实搞不清楚许子晋的目的。

就当他以为许子晋是咽不下这口气，要继续为难自己时，后者却突然笑开，将一只手来伸到他的面前来。

“什么意思？”严锡问。

“算是道歉？和好？一笑泯恩仇？”许子晋无谓地笑了一下，一双圆眼显出几分人畜无害，“怎么说都行。”

“有话直说。”严锡毫不客气地拍开许子晋的手。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撕破脸之后，拐弯抹角的春秋笔法失去必要。许子晋开口直言：“钱，人脉，资源，你想要什么？”

“哈？”严锡哑然。

“别装了。都知道星湖姓吴，我不信你一点没猜测。跌到这份上，不甘心想抱大腿爬上来也正常。”

许子晋收了笑，带着冷漠却又有些倨傲的表情。冷静下来之后，头脑也清楚几分。就算是讨好，但敢为了小昊来开罪自己，也可见几分真心。

“我可以帮你一次。”许子晋掂了掂趴在背上些许下滑的人，顿了顿：“不过拿完东西以后，离他远点。”

真心虽有，但不纯粹的最好是别来。

被误会别用有心，严锡也没有辩解的意思。无关紧要的人，添点无关紧要的误会，对现在的他而言，不过挠痒痒。

而且只就今天而言，多少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许子晋的眼眶被他一拳揍得乌青，过了几个小时后与白皙的皮肤对比得更加明显，看着极为凄惨，促使严锡的态度不自觉退让。

“不必，以后让吴十……咳，吴昊多长几个心眼就行……”

他还想嘱咐些什么，但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没意思。

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有什么立场操心别人。

更何况星湖娱乐家的小公子，那么多人跟眼珠子一样护着，就算没什么心机，也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靠近像他一样的倒霉蛋儿。

“放心，以后……我会离他远点。还有，今天的事，实在对不住。”

道歉的态度之诚恳，反倒惹得许子晋一噎，后续那些不怎么好听的话通通吞了回去。只是心下惊叹，听说五年前按着脖梗都跪不下去的人，如今竟然能褪去一身刺，温和地向自己低头。

见对方退让三尺，许子晋也后撤了一步：“算了，我也有错。不过以后你遇到麻烦，力所能及范围内，我的话依旧做数。”

“不过，”许子晋语气迟疑，“你真的对阿远的计划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清楚么？”

严锡本来打算拉着不知道为何一脸思索的Annas离开，但被这一问，猛然停住脚步，皱着眉头迫切反问“你指什么？”

许子晋自觉失言，皱着眉掂了掂吴昊，道：“算我多嘴。你就当没听见。”

一个两个都和他在这打哑谜，糟糕的感觉顿时让严锡不爽到极点，心里堵得像浴室不下水的地漏。可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偏偏被一声响亮的鸣笛突兀打断。

秦修远笔直的身形在不远处，高喊了一句“车来了”，并冲这边招了招手。许子晋则逃似得匆匆转身，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严锡想拽人硬是连个衣角都没碰着。

“靠！”严锡忍不住喝出声。“真狗啊！”

一直在旁默不吭声但目睹一切的Annas，此刻像参通某些关键，老神在在地支起下巴，突然出声。

“His eyes！”Annas指向那个同秦修远站在一起，高矮分明的侧影，“His eyes are so much like that guy's!”

像是某种福至心灵，在Annas的比比划划之下，即便不经过任何翻译，他还是精准地获悉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是，眼睛……很像？

十几米开外，许子晋俯身先将睡着的吴昊摞在后座，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想支开秦修远不假，但吴昊这体重也真不是盖的。看着瘦长一条，到底是成年男子体重，死沉的份量。

秦修远适时递过来个袋子，装着呕吐袋、几瓶水还有解酒药。“车上晃，小心他吐了。”

许子晋“嗯”了一声，正欲打开前座车门，想了想还是回身老实交代：“我问了句多余的，问他是不是真得不知道。”

“我说过。你不信。”秦修远眯起眼。

方才两人单独出去，秦修远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严锡完全不知道任何我的任何计划。”是误会、是意外，独独不可能是他想要借着严锡去对吴昊做什么。

听出对话语气中很少出现过的责备，许子晋第一反应是想要辩解。本来他也是相信的，秦修远做事风格往好了说是运筹帷幄，不好听就是独断专行，从不会让对弈的小卒子了解太多。

可他方才分明感受到秦修远对严锡的回护。那种隐约不显露的重视，做不了假。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经历过秦修远因为别人，而对他展露近似于敌对的态度。

所以，小卒子真得只是小卒子？这答案，许子晋咬不准。一旦动摇，怀疑的种子立刻发芽，涌动生长。

“阿远。”许子晋咬着唇，神色勉强：“怀疑你，是我不对。但最近的一些举动，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邵红……是你的人，对么？”

见秦修远不否认，顿了顿又道：“林姨不像吴中成那么多把柄，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想不出你要靠什么方式去扳倒她。只有小韵和小昊是她的弱点，难免……我承认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知道是在强人所难，如果真到那么一天……”

“阿远。”许子晋拉住对面人的胳膊，声音里有少许哀求，“别让我们之间有那么一天，行么？”

我们之间。

短短四个字，却近乎于割席的一番发言。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秦修远想。

面上依旧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如果忽略一瞬间微不可察的怔忪的话。

“我知道了。”秦修远道。然后拂开那只抓握得其实并不牢靠的手，体贴地替对方拉开车门。“回去吧，路上小心。”

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许子晋还想说些什么，但过于熟悉彼此，极为轻易地就察觉对方所散发的拒斥，最终还是踌躇地上了车。

十多年的相处，其实并不需要说太多。这是一种令人难过的心知肚明。从前，他们在线的同一侧，这次，他们在线的两岸。

继续感谢“少爷今天开保时捷了吗”的支持。咸鱼写手，干劲u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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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