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AX年7月6日 星期五 晴

请容我从头开始,仔细讲述这件事的经过。

把那张纸贴好后,我老老实实地等待了一个小时。当然,如你所见,最终什么都没等到。

于是我离开卧室,前往书房开始工作。

前文也有提到,除了在便利店打工以外,我还有一份兼职。

那就是给杂志供稿。

我所投稿的杂志什么题材都收,而我提交的大部分都是逻辑严密的科幻故事。

我描写太空,描写飞船,写主角穿越黑洞的故事。顺带一提,我创造了一个蓝色的星球,统治那个星球的原住民是巨大形态的鸟。

这都是题外话。

总之,我足足写了三个小时,总算完成了大半。敲下回车键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口渴。

冰水或者热牛奶,家里有的是。但那个时候,我想喝的是冰可乐。

带着白色的雾气和水珠、涌入嘴巴时会迸发出烟花般触电滋味的冰可乐。

我看了看时钟。

时间是晚上十点整。

我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肯定还在营业,但我不想去那么远。要喝冰可乐的话,更好的选择是楼下的自动贩卖机。

于是,我连睡衣都没换就带着钥匙下楼了。

这个时间,外面没什么人。邻居们好像都躲起来了,大概都是拥有丰富夜生活的大人吧。可恶,真令人嫉妒。

一不小心就忘记自己也是大人了。

在这个逐渐入夏的季节,夜晚要比闷热的白天凉爽两至三倍。

走出公寓,凉风扑面,我用力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蜜柑香入浴剂的味道。

回去之后,久违地泡个澡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从自动贩卖机的出口处捡起我的冰可乐。

咔哒。

拉开易拉罐,白色的气泡争先恐后从小小的开口里涌出来。看起来很像海浪,我有种自己正站在沙滩上的错觉。

于是,我一边想象着自己身处夏威夷、身边围绕着冲浪板以及充气泳圈,头上还撑着一把沙滩伞;一边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愉快地享受了饮用这罐冰可乐的时光。

一共花费了十分钟。

把空的易拉罐扔进回收桶,然后慢悠悠地上楼。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我计划再写一两个小时,这样就可以赶在周末结束前投稿了。

我经常使用零碎时间写作。毫不吹嘘的说,这是我和许多知名小说家所具有的共同点。

积少成多,是普通人类所能掌握的魔法之一。

我的房间在公寓五层。这是一个不算太高、但从楼梯走上去就会相当费时的数字。

好在,我的体力还不错。

我耗费了五分钟。平均一分钟走一层,是个很好记的数字。

推开家门,迎接我的是离开前没有关上的灯光。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因为熬夜、眼睛出了问题。

有一瞬间,我觉得灯光好像快速地闪动了一下。

我眨了眨眼。

眼前什么变化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出现人体模型。

我自认为身体很健康。但同时,我也怀疑这种“有时候会看到闪动的灯光”的病症不会写进体检报告里。

综合考虑之下,我姑且把这件事假定为并非幻视、而是刚才真实发生的东西。

我是个严谨的人。所以,我决定先简单地检查一下我的房间。

首先,是最靠近玄关处的洗手间和卧室。

里面一切如常。没有出现任何U盘或者海狮。

接着,是厨房和客厅。

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异样。

最终,我走到了卧室。

推开门,我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

“那个”指的是我的草稿纸。

它不在我的床头,换了个位置。而且,上面出现了新的文字。

咚、咚、咚。

我听见巨大的声响。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所以无法准确回忆究竟是心跳还是咽口水的声音。

我发了一会呆,然后慢慢地走过去。

纸上写着几行大字。

“该道歉的应该是你。我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我从没碰过你的东西。相反,是你在把我的私人物品乱摆乱放。”

……真是毫不客气的宣言。

我仿佛看到一个才到我腰高的小鬼,颐指气使地趴在桌面写下这段话的样子。

——幽灵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吗?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我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对于不可知生物的敬畏,仅仅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消失殆尽。我有一种扯下了不可知生物神秘面纱的感觉。

我看着这张草稿纸发了一会呆。

目光飘忽之下,我突然发现除去大字以外,他或是她还留下了其他痕迹。

在我所书写的“幽灵先生/小姐,您好”这句问候语之下,对方狠狠划了一条横线,然后在旁边批注了一句小字。

“我是人类。你才是幽灵。”

顺带一提,在“小姐”二字上的横线划得尤其用力,几乎要把纸片刺穿。

所以,我猜他是一名男性。

言归正传。

我对此感到疑惑,随后很快就理解了。

前辈说过,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地缚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他们像生前一样活着,做着每日都会做的事,直到因为各种原因被人类发现,最后被超度。

前辈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比例。但我猜,我遇到的这位就是糊涂鬼里的其中之一。

据说,地缚灵如果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会造成极其糟糕的后果——比如把人类拖进地狱陪葬之类的。

我的身体应该在失去生命后不断降解,最终在微生物的作用下分解成无机物。

我不想下地狱。

于是,我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认知,而是开始计算这封信是恶作剧的可能性有多大。

在我盯着它看的一小时内,没有发生任何灵异事件。之后,我去工作、下楼买冰可乐、回家。

其中,买冰可乐的这段时间,我彻底离开了这个房间。

因为预估不会去太久,所以门没有锁。我没有什么钱财,穷得叮当响;做的也不是间谍或者杀手之类的危险工作,所以没有在门锁上绑一根头发丝之类的东西。话又说回来,我是男性,根本就没有长度超过二十厘米的头发丝。

因此,我没有办法确定事件的真相是否有人趁我不在,从门外偷偷溜进来、留下一行字后又潇洒离去。

犯罪手法的推理进入了死胡同。

我尝试从嫌疑人的角度开始思考,但同样轻易地陷入了死角。

原因很简单:我没有住在附近的亲朋好友。

我出身乡下,父母的住处距离这间公寓有新干线三十分钟的车程、以及两站电车;而我本人个性孤僻怪异,有生以来交往过的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真不好意思,让看到这里的诸君见笑了。

当然,不排除随机作案的可能性。但假设嫌疑人是路过的陌生邻居,那就必须得考虑犯罪动机。

以我浅薄的推理小说阅读经验来看,动机通常是侦探们最后才考虑的事。

最终,我想了一个笨办法。

先前的草稿纸已经被写满了。我另外找了一张空白的纸片(以示我对他的尊重),重新写下留言。

我没有写太长,只有短短一句话。

“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把它贴上老位置。

连胶带的贴法,都特意参考了上一张纸的胶痕。

推理,以及做出行动,一共花费了我十分钟。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书房,打开电脑。

我看着屏幕在面前闪光,一言不发地舔了舔唇。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大脑清晰得可怕,就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

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科学,与我严谨的性格不相符。

但此时此刻的好奇心,与我在孩童时期第一次升起“想要了解宇宙”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灵异现象并不如我以往所想象的那样无趣。正相反,在恰当的场合里,它可以代替咖啡或是口香糖——是方便的提神利器。

我在此向诸君倾情推荐。如果可以,请务必自由尝试。

一不小心就开始说无关紧要的话了。

我把十指搭在键盘上。

原本应该继续创作准备投给杂志的稿子,我却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现在的中学生,应该或多或少都上交过观察日记作为科学课的作业吧?

我也曾经写过类似的东西。还记得我当时选择观察的是绿豆芽的生长,因为写得过于简洁而被任课教师狠狠批了一顿……

奇怪。写到这里,忽然想不起来后续发生什么了。

也许是因为我年纪变大了吧。人类总是在成长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地失去一些东西,也许是充沛的体力,也许是纯真的希望,而我失去的是关于观察日记的回忆。

不过这并不重要。

总而言之,我新建了一个文档,把近几天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统统记录了下来——也就是诸君现在所看到的文字。

幽灵什么的,研究起来比绿豆芽要有趣多了。我喜欢这种不可预测的神秘感。如此想来,我前十九年的人生真是错过了太多东西。遗憾,遗憾。

我很有干劲,努力吸取过往失败的经验,尽量把日记写得更详细。

但现在看来,似乎有点长过头了。到此为止,已经超过了惊人的六千字。

下一次记录的时候,我会尽量写得简短一点。

总之,记录先在这里暂停一会。

请稍等片刻,我去卧室检查一遍是否有获得新的回复。

.

久等了,现在是零点过后的三十五分。

我在卧室里待了五分钟。

很遗憾,即便我连放大镜都用上了,但那张白纸还是如同肉眼所见一般、干净得像我的钱包,除了我自己的留言以外什么都没有。

调查进度再度停滞。

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焦虑地躺在床上等待事情发生新进展,这不是我的风格。

在这短短的五分钟里,我冒出了新的主意。

啊,思维活跃的感觉真不错。

听说人类大脑的利用率只有10%。如果我的研究顺利,每天都能过得如此充实的话,未来将会变成爱因斯坦那样的伟人也说不定。

我抱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妄想,打开电脑文档,双击点开给杂志的投稿。

把今天所写了一大半的长文从头浏览一遍后,我沉痛地点击了一键清空。

面对0.01秒后变得雪白一片的电脑屏幕,我没有犹豫,熟稔地开始输入字符。

我将会进行一次冒险。

关于冒险的具体内容为何、以及最终结果是否如我所愿,请容我在这里卖个关子。

一切都将记录在下一份日记里。

晚安。

感谢阅读

要说的好像都放在上一章作话了,那这章就……打滚求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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