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女士,也就是江余的妈妈是立德中学的语文老师。
江余的爸爸在江女士怀江余期间出了轨,没等生下江余两人就离了婚,江余也就跟着妈妈姓江。
江女士之前是一所公立学校的老师,后来为了养江余,转到了立德这所私立学校,也成为了班主任。
立德中学不仅工资要比公立学校高得多,还为教师子女提供免费的上学机会。
从小到大江女士对江余有多严苛,认识她们这对母女的都知道。事无巨细到江余穿什么颜色的袜子,江女士都会管。
江余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放学倒垃圾没有按时回家,江女士从米桶里抓了把米撒在地板瓷砖上,“跪下。”
江余一声不吭地跪了两个小时。
江女士从不会问她原因,她也根本不在意那些“失误”的原因,她只在乎最终的结果。
冬天,天冷,洗完澡后的江余穿衣服慢了些,江女士直接把一丝.不挂的江余推到大门外,极其冷漠地说:“不想穿,那就别穿了。”
江余这时候已经小学五年级了,她抱着身子蜷缩在家门外的墙角下,祈祷了半个小时“千万不要有人上楼..”“千万不要..”
当时她们家有两扇防盗门,外面的一扇像极了探监的监狱,半个小时后江女士才把里面的门打开,隔着外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江余。
嫌恶地像看阴沟里的老鼠。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但是,江女士对她的学生们都很好,好到江余和她的学生同时生病,江女士都会先去照顾学生。
江余在学校时曾找过一次江女士,她的学生给江余说:“好羡慕你啊,有这样温柔的妈妈。”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女士能对学生好,对父母好,对陌生人好,却唯独对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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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西瓜吗?”江余问唐硕。
“现在有吗?”
“有的,”江余带着唐硕走入另一条泥路,“我之前将吃完的西瓜籽留了下来,种到前面的一块地里,外公时不时会过来帮我浇水。”
“看!”江余惊喜地指着地里的小西瓜道:“果然有。”
她将西瓜从藤上扯下来,往墙上一砸,碎成了两瓣,递了一瓣到唐硕面前:“喏,给你。”
这颗小瓜还没熟透,瓜瓤还带着青,但意外很甜,西瓜汁淌了江余一手。
唐硕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擦擦你的手。”
“甜吧?”
唐硕点点头,又咬了一大口,要比炎炎夏日畅饮冰可乐更让人舒心。
吃完西瓜,江余带着唐硕过了个小桥,往左拐个弯,脚下的水泥路没了,成了硬邦邦,坑坑洼洼的黄泥巴路。
“这座山头是江女士跟舅舅的,他们平时也不会来这里,家里一位亲戚帮着打理,”坡有些陡,江余寻思自己应该是许久没锻炼了,竟有些力不从心。
唐硕:“要休息吗?”
“不用,马上就到了。”
山上沿途种了竹子,一抹棕灰色从叶片缝隙间透出。江余指了指那里,“看到那个灰色房顶没,那是我外婆留下的房子,我们马上就到了。”
如果前面叫走上山的话,此时此刻就是真正的爬山了,落叶积了一地,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而且很容易打滑。
江余先抓住前面的竹子,借力往上爬。身后的唐硕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还会护一下她。
爬到半途,唐硕跟江余开玩笑,“这里原来真的有路吗?”
江余喘气的间隙回他,“鲁迅先生说了,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唐硕低低笑了声。
他们俩爬上山,才发现山上的桃子几乎都被摘完了,漏掉的也被鸟儿啄烂了不少,江余拉着唐硕坐在桃树下,视野开阔,从这儿能眺望另一座山头。
唐硕一条腿曲着,手也搭在膝盖上,深深地呼吸了口空气,侧头看向江余。
小姑娘伸展开双手双脚,大剌剌地躺在地上,像是要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她喟叹道:“真舒服啊”。
鸟叫声戛然而止,风也停了,四周空前宁静。
“空气真好,”他回过头,有些欲盖弥彰。
“这里全是树空气当然好了。”
“如果未来我爸爸开发了这里,占用了这座山,你会难过吗?”
江余摇摇头,“不,我会很高兴。”
“为什么?”唐硕不解,他能看出来江余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一切。
“我妈妈就是拆迁户了,她会很有钱。”
她只说她妈妈会很有钱,却没有说她自己。
唐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接过话茬向她保证:“嗯,如果拆到这里,你妈妈会变得非常非常有钱。”
下山途中,江余蹲在河边用河水洗了手,“不好意思,爬得这么累还没让你吃上桃子。”
“我其实不爱吃桃子,”唐硕站在她身后,低头看她葱白的手在水中搅动:“我喜欢吃西瓜。”
“那刚好,”江余起身朝河边乘凉的鸭子甩了甩水。
原路返回,又走到胡豆地边。突然从两间平房的空隙里窜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
“啊!”江余惊叫一声,往唐硕身后躲了躲,“猫!”
唐硕朝黑猫跺跺脚,唬走它后笑道:“看不出来你怕猫。”
“原本是不怕的,”江余解释,“这也和江女士,也就是我妈妈有关。”
江余:“我小时候养过一周的猫,不在这里,在我城里的家里。是江女士带回来的,她说那只猫可怜,然后就养在了家里,我当时没什么玩的,就老要去找这只猫玩,一周之后江女士就把这只猫送走了,我问她送去哪里了,她说她的同事想吃猫,就拿给她吃了。后来,我经常做梦,梦到这只猫被挂在肉贩的小摊上,没有皮肉,只剩个还在滴血的骨头,再后来我就开始害怕猫了”
唐硕:“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江余摇摇头,满不在意,“没关系,反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扯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着,“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这些事情我都讲给别人听过,但不是卖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惨,我只是恶劣地希望有人的父母能和江女士一样,要不然我总觉得江女士并不爱我。”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唐硕想安慰她,于是说:“你妈妈还让你学了钢琴,这多好啊。”
江余朝唐硕惨淡地笑了下:“她让我学钢琴,不是想让我多个技能也不是我喜欢,相反我非常讨厌学钢琴,只不过是因为我爸爸,也就是江女士的前夫和江女士离婚后,跟现在的老婆又生了个女儿,那个女生在学钢琴,而且学得很好,于是我妈也让我学。”
唐硕一时语顿,在心里反思怎么总是提到这女孩的伤心事。
倒是江余,真没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江女士,她也没有过另外的母亲,所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以为全世界的母亲都和江女士一样,长大后知道了只有江女士这样,所以才想要去找,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江余和唐硕在晚饭前下了山。
“你要回去吃吗?”唐硕停在岔路口,问江余。
“不,”江余说:“我外公下午出去了,家里没人做饭。”
“那一起吧。”
“行。”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江村镇不支持使用美团这样专门的外卖软件,如果不想出门打包的话,只能先去店里记下电话,然后打电话订餐,由店家自己送。
唐硕只记了三家饭店的电话,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旅馆的话,来来回回点的都是这三家,他几乎能背下这三家的菜单了。
江余想了想,把他领到了一家做豆腐脑的小店里。
“我觉得江村镇最好吃的就是这家的豆腐脑,糖醋麻辣,多醋少辣巨好吃,”江余兴致勃勃地说。
唐硕抬头看了眼脱漆的招牌:江老二豆腐脑。
这家店非常符合他对苍蝇馆的固有印象,发黑的桌椅和看不出原有颜色的地面。
他有些犹豫。
江余见他迟迟不往里进,挽住他手臂往店里拉了一把。
起了风,他闻到江余身上淡淡的皂香,像无人问津的草地。
愣怔瞬间,他被江余拉进了店里。
“阿姨,两碗豆腐脑,糖醋麻辣多醋少辣,再来一笼蒸饺,”江余娴熟地点完,侧头问他,“饺子一笼够吗?”
“够的。”
店里面要比唐硕想象得更脏,地板又粘又黏,似乎有只手抠着他的鞋底。他抽了纸,擦了擦他和江余身前的桌面。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江余问唐硕。
“大概是暑假结束的时候,你呢?”唐硕向店家要了杯滚烫的开水,从筷子筒里抽了两双筷子,用开水烫了下,递给江余。
“我可能过几天就走了,”江余说:“江女士催了我好多次了。”
“你明年还会来这里吗?”
“会的,如果这里没被拆的话,我还会来。”
唐硕向她解释:“虽然我爸爸有意向将这里做成度假庄园,但工期很长,现在都还在考察阶段,不会这么快开工的。”
吃完晚饭,唐硕把江余送回了药铺,临走时他说:“江余,要不要加一个微信?”
江余跑上楼去,把她的手机拿下来扫了码:“江女士在上学期间不会准我用手机的,所以你大概也联系不上我。”
“嗯,”唐硕低头打了备注,应了声,“那我给你一个地址吧。”
“什么?”
唐硕扯了一张外公写医嘱的单子,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住址,“你可以给我写信,寄到这个地方,我收到信就会回你。”
江余有些莫名,但还是妥帖收好了这张写有唐硕地址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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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余在一片小竹林边逮着只竹象虫,竹象虫的背部是棕色的,黑色和棕色交错排列的翅膀,每只脚上都有尖尖的小钩子。
江余将小钩子全折断了,并且在竹象虫的前脚里插了根又细又长的竹签,竹象虫飞起来的时候会围着这根竹签转。
她赌唐硕绝对没见过这东西,想着等他来药铺的时候送给他。
然而,她在药铺门口见到了分别了二十多天的江女士。
晚上好~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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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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