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说的,我都记得

年会像是一场狂欢,但到底会有终场。

凌晨时分,马杰拖着身心透支的疲惫回到家门前,钥匙只转了半圈,门就打开了。

他应该转身就逃,可他还不可置信似的,竟然走了进去,亮起了灯,亲眼证实了徐云峰的存在。

他应该转身就逃,可他竟呆呆站在那里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徐云峰优雅从容地起身走过来,用一只高贵的手握住他的肩头,拇指几乎要抵在他的咽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云峰脸上还是没有情绪,只有颧骨和嘴角牵动着执拗的线条。

马杰控制不住地吞咽着,声音低哑,平稳地反问:您还需要问吗?年会上说得不够清楚吗?

我不想听那些虚的。徐云峰貌似很有耐心。我要听真实的原因。

您觉得什么才是真实的原因?马杰问。还会有什么真实的原因?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都还是驯顺的。但他的眼神,他的姿态,像是在徐云峰未曾注意的时候生出了自己的主心骨。他的信任,他的依赖,不再是可以轻易赢得的。至少,他徐云峰就不配得到。

你是不是恨我。徐云峰说着失态的话,唯有语气维持着不动声色的体面。你是在报复我。

您误会了,这不是报复。马杰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他们不是在家里,而是在集团。Jeffery总,您有这么大的权力,还想追求更大的权力,可您都用权力做什么了?您从来都没有力挽狂澜,您只是借权力胡作非为,就为了享受一点可笑的、可以随意践踏他人的放肆。

这不是手机上写好的台词,不是为了伙伴的意气所做的配合,而是马杰自己义愤填膺、脱口而出的,说得很坚定,甚至没有在年会舞台上的迟疑和动摇。

徐云峰审视良久,已然确定,却还不可思议:放肆?

他一只手拽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

我放肆?

他不知道自己颧骨和嘴角的执拗,不知道自己眉眼和鼻翼的阴冷,只知道马杰开始试图挣扎。

徐云峰笑了。

马杰真是白白长了一张温和驯顺的脸。

为什么他不能心甘情愿地按他说的做?

为什么他说着求他说得那么动听,转身就要让他身败名裂?

为什么靠近肌肤相亲无数次左手戴着相同戒指的人,他竟又想着逃跑脱身?

事已至此,怎么可能还有脱身可言?

Jeffery总……马杰似乎又害怕了,似乎又要求饶了,可在徐云峰下一步侵略性的动作中,他失控地叫出来——徐云峰!

灯灭了。

只有强行的掌控和绝望的抗拒。

还有马杰逐渐崩塌的声音:徐云峰,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身体是有记忆的。

有确实的侵略,却遍布着深沉的亲吻,细腻到足以体会指纹的抚摸,隐晦的撩拨和炽烈的情//动。

也有确实的抵抗,却散落着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恐惧却在顶峰时无法遏制的颤抖,无心的迎合和早已同频的节奏。

黑暗中长久的呼吸交汇、体温相融,迷幻的旧梦重温、情//潮翻涌,仿佛一切恢复正常,甚至还很美好。

徐云峰熟稔地揿亮灯盏,在一室温煦的暖光中,看清马杰发红的眼角、凌乱的泪痕。

以及崩溃时才有的神态。

怎么了?徐云峰用掌心去贴近他有酒窝的脸颊。

马杰偏开脸。

为什么?徐云峰抚上他的颈后,还觉得自己很温柔。

我早就说了为什么。马杰的声音低哑。是你不在意,你甚至不记得。

我怎么不记得你说了?徐云峰高贵地蹙眉。

马杰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徐云峰觉得心脏不舒服,他抬起手在胸口用力按压。为什么?

我说我想活下去,不要再让我单独见您了。马杰笑着看他,又露出酒窝。您记得吗?

记得吗?

徐云峰不带情绪地避开他的视线:你是说,是我让你活不下去?

马杰没有说话。

好,我记得。徐云峰又不带情绪地看向他。很多事,我都记得。

数年前,在人力资源中心那间空荡荡的会议室,徐云峰确实回忆了很久,才回忆起,他是怎么对马杰有印象的。

招新季过后,他在自己分管板块的会议上做了一番动员性的讲话,会后还要立即应董事长的要求去汇报一件紧急的事情。

因为是临时的安排,没有单独留电梯。众和集团楼层高,电梯繁忙,等了片刻始终没到,徐云峰便叫助理一起从楼梯间走上去。

走了没几步,他们就听见楼梯间前方有人说话。

一个女员工问:Magic,来众和感觉怎么样?

一个温和的声音回答:感觉有了方向。

这么快就有方向啦?女员工笑着问。是什么方向?

就是努力的方向。Magic说。Jeffery总说要让认真做事的人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回报,这样才能形成良性的循环。我也想成为Jeffery总那样的人。实现自我以后,还能为更多人提供实现自我的机会。

徐云峰和助理走得很快,他们距离前方的人越来越近,在楼梯转角处看见不过半层之上,招聘部的经理Julie带着一个年轻的新人,各自抱着一叠材料。

这个方向很好啊,Magic。Julie夸张地鼓励。Jeffery讲得很好,你讲得也很好,我也愿意做这样的人。

年轻的新人转头热切看着Julie,脸颊上露出酒窝:还有,Jeffery总太帅了。

哈!很多人都这么觉得!Julie开朗地大笑起来。

徐云峰大步幅地从他们身侧走过,故意促狭地回头看一眼,看得那两个人都霎时没了声音。

徐云峰高贵地点点头,笑了。

走出好一段距离,他听见后面Julie又在笑:没事啦,Magic,没有关系!谁让你有魔法,言出法随,你太厉害了!

再次注意到马杰,是为了某项品牌营销与公共关系部安排的活动,徐云峰屈尊纡贵去展示了集团副总裁下接地气的风貌,还安排了一顿看似很接地气但其实压根和地气没有关系的食堂特供肴馔。

活动涉及宣传众和集团在拉动就业方面的贡献,人事板块也要有人出席。Magic就跟着忙前忙后,穿得西装革履的,逢人就礼貌招呼,时刻都察言观色。但偶尔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需要他服务的时候,他就挺拔舒展地站在那里,连神态最细微处也显得温和可靠,让人看着很舒心。

彼时,徐云峰把这种舒心归结为,Magic的形象碰巧是作为下属员工最恰到好处的模样。姿态谦逊但不卑怯,训练有素但不教条,长相体面但不张扬。相比之下,Thomas失之阴沉呆板,Peter失之油滑轻佻,Julie过于活泼爱笑,再至于Mark一流,徐云峰觉得自己认真出言评价都属于是有损涵养。

现场活动环节很紧凑,需要工作人员提醒时间。徐云峰看到同场政府部门代表的随行隔着很远向领导打手势,打了几次都没能引起注意,随后就听见耳畔一道温和的声音:Jeffery总。

他转过脸去看,Magic站得离他太近了,他几乎碰到他的眼镜,肩头也几乎抵上他的身体。

Jeffery总对不起。Magic慌张地退了一步,有点不知道该近一点好还是远一点好地摇摆着。距离下一环节还有5分钟。

好。徐云峰不动声色,但心情很好。如果我超时了,你随时提醒我。

好嘞,Jeffery总。Magic轻声答应,很快退开了。

然而片刻过后,却是Vivian走上来:Jeffery总,该进下一个环节了。

徐云峰回头张望了一下,见Magic在会场门口,手里抱着一束雨伞。

下雨了?他问。

对。Vivian说。我已经安排人取雨伞备用。

好。徐云峰没有起伏。

直到活动终场,Magic再也没有走近他身旁,只是忙碌地举着雨伞照顾每一位要离场的嘉宾,自己淋湿了半边肩膀。

徐云峰有助理撑着伞,在门前送完重要的人,再多看Magic一眼,果断转身。

后来,Magic就仿佛渐渐泯然众人了,直到在人力资源中心的会议室里单独相遇,他在身后不知道该近一点好还是远一点好的摇摆,以及耳畔肩头遥远又鲜明的身体记忆,让徐云峰想起了他是谁。

没有任何一位其他下属在场,只有午后的阳光明亮地映照在Magic的侧脸。他变了一些,点头哈腰的,像是少了些志气,多了些戒备,但还是沁着温和,还是令人舒心。

徐云峰隔着数年突然领会,那舒心不是因为一名称职的下属,而是因为一个称意的人。

一室温煦的灯光里,马杰仍在麻木地流着眼泪。

你。徐云峰的话音沙哑了一瞬,他无声地清了一下喉咙。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马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抽出纸巾,用力地擤鼻涕,嗯哼地发出可爱的声音。

我可能是说过想成为你那样的人。马杰还带着鼻音,抬起眼睛看着他。但你是不理解“那样”在句法中的作用吗?

这竟是个冷笑话。

马杰说完了冷笑话,脸颊上又轻易露出了酒窝。如果没有发红的眼角和凌乱的泪痕,徐云峰也许更容易说服自己,马杰已经好了,他一切正常。

徐云峰点点头,在全然的沙哑中说:是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没关系。马杰看似很冷静,只有泪水仍旧不受控制。我原谅你。

徐云峰惊讶地看着他。

现在你知道你错了。马杰说。我知道我想活下去。我原谅你。

马杰披上衣服起身,走出卧室时开始咳嗽。

咳嗽声移来移去,始终离徐云峰很远。直到有关灯的声音,脚步声也停了。马杰睡在客厅,并不打算回来。

徐云峰侧耳细听,确认了这个结果,只停顿了几秒,就关灯睡下,又开始按压胸口。

像是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心绪,如同一点几不可见的玻璃纤维,顽固地梗在了心脏。

在麻秸家违法犯罪前的熏风: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

在麻秸家违法犯罪后的熏风:这些年的情爱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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