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徐云峰在江景大平层那张高贵的智能床上睁开眼睛，突兀地开始失眠。

脑海里似乎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他皱着眉仔细分辨，发现那并不是对某项工作的复盘，也不是对某些情绪的反刍，而像是——有人在他脑海里窸窸窣窣地发言：

“我急需HE来安慰碎掉的心。”

“心疼小狗，好想他幸福。”

“想看他俩正常恋爱。”

“登为什么不能学着正常爱小狗？”

这什么意思？徐云峰不能理解。

房间里浮现了淡淡的光芒，徐云峰惊异地抬起身。

“熏风，”有人在他脑海里敷衍地叫他，“有一群小天使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和马杰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你愿意吗？”

我真的是失眠了吗？徐云峰不能相信。我这是做梦呢，还是疯了。

“愿意。”徐云峰果断回答。

“先填个申请表。”

很麻烦。徐云峰想。还是填一个吧。

“表就在这里，你就填，本人，徐云峰，自愿开启徐马HE平行宇宙漫游。”

自愿。当然是自愿。这有什么意义吗？

“填好了？行，走起，提前声明哈，本次漫游过程中，可能出现无能狂怒、悔不当初、欲哭无泪等副作用，一切后果自负，主办方概不负责。”

徐云峰轻蔑地笑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熏风，你有什么异议？”

“没有。”徐云峰扬起一侧眉毛，优雅从容地挑衅。

“没有就走你。”

房间里的光瞬间炽热发白，在刹那吞噬了所有的阴影。

炽热的白光慢慢褪色为一个普通的、灿烂的夏日。

徐云峰感受到坚实的路面，这是一条普通的、熟悉的小路。恰值正午，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却洋溢着清新的、熟悉的香气。循着香气向前，徐云峰看到了在小路转角处有几棵小蜡，结满了细小的、洁白的花，散发着宜人的气息。

这气味似乎唤起很久远的回忆，然而徐云峰还没来得及仔细回想，就感到手肘被人拉住。

“徐总。”

徐云峰回过身，讶异地看到自己侧后方站着一名多年前的下属，他几乎快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徐总，对不住，”下属满面通红，“我喘不上气，我——”话没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徐云峰还处在震惊之中，他意识到这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场景，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还不到四十岁，已在众和集团董事长的力邀之下成为集团投资发展部的总经理，为了推动实现众和从本土企业成长为跨国企业的蓝图，几乎是从0到1地构建集团对外投资的战略规划。

也是为此，他带着下属专门拜访国内研究跨国企业组织架构和国际投资的学界专家。

初夏时节，无法程门立雪，大太阳却应景地把他因加班而憔悴、因赶场而虚弱的下属晒中暑了，当着他的面昏倒在知名高校的校园里。

徐云峰怔在原地，还在试图理解面前发生的一切。

似乎起了一阵风，送来了更浓郁的小蜡香气，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从身旁飞驰而过，又调转回来，毫不犹豫地俯身扶起昏倒在地的人。

“怎么了？要叫救护车吗？”伸出援手的热心人是个年轻的学生，身后还背着书包。

他扬起脸，露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额前汗湿的头发，以及脸颊上一个明亮的酒窝。

马杰？

徐云峰瞬间认出了人，说出了熟悉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竟然在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经遇见？

徐云峰定定地看着那张略显青涩的面庞，不受控制地在他面前屈膝半跪下去：“应该是中暑了，得透透气、喝点水，你们学校有医务室吗？”

“有，”马杰反手从书包侧袋抽出水杯，一面小心喂水，一面说，“我带你们去。”

阳光烧灼着徐云峰的脊背，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马杰，盯得马杰一个激灵，不得不在热心助人的过程中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他两眼。

“徐总——”下属慢慢清醒过来，好在中暑不深，“对不住，我刚刚眼前一黑就——”

“没关系，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徐云峰不由自主地说出通情达理的话。

下属像是有些羞愧：“徐总，您就像是铁打的。”

“没这回事，都得照顾好自己。”徐云峰不及思考，已经扶着下属起身。

马杰在旁默默收起水杯，转身要走。

“同学，”徐云峰听到自己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马杰回身看看他，竟流露出拘谨的神色：“马杰。”

“谢谢，”徐云峰感到自己笑了，这个笑很奇怪，像是牵动着他全部的心脏，“哪个学院的？我们给你送感谢信。”

“不用了，”马杰慌忙摆摆手，“一点小事。”

徐云峰盯着他的手，左手无名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饰品。

“大学生都这么高风亮节吗？”徐云峰从自己陌生的笑容里品味到一种奇异的、全心的愉悦，“你读大几？”

“大三。”

“开始找工作了吗？”

“要找实习了。”

徐云峰从衬衫衣袋里取出名片，递了上去：“你感兴趣的话，考虑一下我们集团。”

马杰接过名片，低头认真地看着，耳廓慢慢红了。

“我的专业可能不对口。”

“你什么专业的？”

“人力资源管理。”马杰双手捧着名片，抬起头时像是害羞。

徐云峰又以陌生的、全心的方式笑了：“对口，你来，会对口的。企业都有人力资源部门。”

“啊，对对对，”马杰的脸红得像是也要中暑了，“企业都有。”

徐云峰想着从此时开始接近马杰也很不错，行动却超过了想法，竟然笑着走开两步，只说：“你一定来。”他又多看了马杰一眼，才转过身去，带着下属匆匆向院校投资研究所的方向走。

小蜡的香气远远氤氲追随着他，仿佛已经染透了他的衣衫。

就在那一年，徐云峰完美地体现了他对于众和的价值，在集团总体营收下滑2%的情况下，金融投资部分营业利润增长近50%。股东大会上宣布了这个数字，徐云峰的事业也自此青云直上。按照原本的经历，他还由此结识了未来的岳丈，攀上了一门背景深厚的姻亲。

然而，在他与未来妻子约会数次，本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徐云峰竟然听到自己说：“对不起。”

“对不起？”未来妻子还是年少青春的模样，面容光洁，乌发蓬勃，没有日后在冷漠与猜疑中生出的皱纹和银丝。

“我现在不适合进入婚姻。”徐云峰说。

“为什么不适合？”未来妻子还有娇纵任性的脾气，嘟起红唇，摆弄墨镜，也没有日后在争吵和消磨中滋长的疲惫和麻木。

“我不能给你幸福，就不适合进入婚姻。”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幸福？”

徐云峰没有说话。

因为不够爱。这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他可以为了前途的保障娶她，但那始终是不够爱。她很好，却不是他需要的那种好。

他需要的是道旁沾衣的小蜡，不是深院贵重的兰花。这是他此前不曾关注，至今不能理解，却又终于不再怀疑的事实。

不过，即便如此，真的有必要放弃一段能够为自己保驾护航的婚姻吗？

然而，徐云峰无法收回已经说出的话，他只有暗暗咬紧牙关，颧骨和嘴角牵动着执拗的线条。

同在这一年，马杰并没有来众和应聘实习生。次年，他也没有参加众和的校招。两年多后，他才通过社会招聘进入众和人力资源中心。

那时徐云峰已经荣登副总裁，人力资源板块也已划归在他分管范围内，但他还是有些淡忘了数年前的事情，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马杰的存在。

直到徐云峰又一次带着助手走进楼梯间，又一次在楼梯转角不过半层的距离看到马杰的身影，又一次听到马杰说：“Jeffery总太帅了。”

徐云峰放慢了脚步，笑了。还是那种陌生的、全心的笑，那种陌生的、全心的愉悦。他竟不想惊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然而马杰却敏锐地回过头，看到了他。

“Je……Jeffery总。”马杰又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像是犯了什么错。

“背后夸人一般都是真心的，谢谢，”徐云峰笑着看他局促的样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柔和，几乎有些肉麻，“你们去忙吧，我还有会。”他还是多看了马杰一眼，才转身离开。

马杰进入众和的第一年，和徐云峰没有更多交集，徐云峰也没有制造任何产生交集的机会，只是在提拔下属的时候选择了Julie而非Thomas。

这真是浪费时间，然而徐云峰无法改变。

马杰进入众和的第二年，徐云峰在品牌营销与公共关系部的活动上见到了他。从活动开始之初，徐云峰就有些坐立不安，直到他在马杰开口之前就感受到了两人的靠近。

“Jeffery总。”马杰的声音还是很温和。

徐云峰很小心地转身，没有碰到马杰。

两人离得很近，徐云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以及他眼睛里映着的神色平和的自己。徐云峰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他的体温，隔着两人郑重的着装依然暖意融洽。徐云峰竟然模糊地想起活动之后他会过于忘我地照顾嘉宾，淋湿自己的肩头。

在Vivian上前来提醒时间、告知天气的时候，徐云峰额外叮嘱：“散场的时候直接把伞给客人，权当给个纪念品，你们不必出去迎送。”

马杰进入众和的第三年，徐云峰和高铭在集团发展战略上产生了矛盾。董事长和高铭都是有实业情结的人，徐云峰不赞同，但这次他莫名地愿意虚心面对和自己不同的意见，也莫名地愿意理解面对时代浪潮、仍然有所坚守的人。他选择跳槽正在布局互联网金融的行业巨头，知道自己即将又一次登上风口。

人力资源中心K8级别副组长马杰提交了辞职报告，徐云峰果断让Julie退回了。

离开众和集团前，徐云峰逐一看望了自己分管过的板块。到了员工关系与企业□□，他额外停留了片刻，就站在距离马杰办公桌最近的走道，似乎无意地说起：“年轻人不要冲动，要认真考虑自己的职业前景。众和可能会经历一些困难的时间，但是做实业仍然是有意义的。人才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HR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要从集团的角度考虑事情。”

他和每一个员工握手，最后才走向马杰，他看着马杰，马杰也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起初都是闪烁的、飘忽的，随着距离确实地靠近，才逐渐地、全然地相融。

徐云峰第一次握住马杰的手，掌心柔软，是熟悉的触感。

“谢谢。”他不受控制地说。

马杰还是心软，竟然还会为了他放弃原本的事业积累。

他是一个犯过错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马杰还愿意这样对待他。

徐云峰刚无意识地冒出这个念头，又立马想起，他现在经历的一切好像是他真实生活的复刻，只是这个复刻的某些细节并不真实，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梦境不受控制，他自己的行为语言也不受控制。

某种角度来说，他在经历一个有所相似、但并非真实徐云峰的人生，他面对的很有可能也是有所相似、但并非真实马杰的反应。

一个不真实的、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不知道他做过什么的马杰，握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几乎有点呆呆的模样，幼稚得有点可爱。

很熟悉。

但又想不起为什么很熟悉。

徐云峰想要调动回忆，可脑海里瞬间充斥着马杰逃避的、哭泣的、崩溃的模样。

他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睛，放开了马杰的手，转身离开。

放下吧。

徐云峰命令自己。

已经可以放下了。

徐云峰离开众和的第一年，和马杰完全没有联系。

徐云峰离开众和的第二年，在新东家实现了金融板块Q4收入同比增长超一倍。

庆祝之后，他独自回到江景大平层，去厨房泡茶醒酒。

打开冰箱拿出茶团，来到水吧准备热水，徐云峰无意中一抬头，看到水吧上方的吊柜玻璃门里，放着一盒茶包，想来是雇佣的家政平时自己喝的。

简直像鬼上身一样，徐云峰取了一封茶包，放进了自己的茶杯。

端着那杯茶走进客厅，徐云峰望着沙发，想起了自己真实的经历里，这一晚本该发生的一切。

他又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睛，找到垃圾桶，把茶水全部折了进去。

不受控制地，他开始回忆每一次和马杰的相遇，曾经的、现在的，开始反复咀嚼那些场景、那些话语、那些细节。

每咀嚼一次，都产生一点沁人心脾的愉悦。

每咀嚼一次，也都产生一点透入膏肓的酸楚。

原来他在这一刻失去的是这样的马杰，在那一刻失去的是那样的马杰，在一刻又一刻的岁月狂澜中，失去的是如此之多的、唾手可得的、本该美好的马杰。

天很冷，但他走上了江景大平层的露台，让夜风把自己吹了个透，仿佛这样可以冻结衰老和痛苦。

徐云峰离开众和的第三年，董事长请他回众和做一次中高层领导培训。

Julie直接和他对接，见到他时竟然在热烈欢迎中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徐云峰问。

“Jeffery，你真的白了好多头发！”Julie用表情夸张地表示心疼，“Magic跟我提过，但我还是没想到，你太过辛苦了！”

“马杰？”徐云峰一瞬间也意外地停顿了，“他怎么知道？”

“他很崇拜你！”Julie开朗地大笑起来，“你的新闻他都看的。他说你瘦了，头发白了好多，但还是很帅——”

“他，”徐云峰竟沙哑了，竟开起了玩笑，“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

“你这是说什么呢？”Julie亲热地拍拍他的手臂，“你这么好的领导，大家都很记挂你。”

一路说笑，到了培训的会议室，走进去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夹克衫的人在调试设备，闻声抬头看了他几秒，仿佛突然认出他是谁。

“Magic，”Julie笑着挥挥手，“你的偶像来了！”

马杰早已急急忙忙地开始小跑，离得很远就露出明亮的酒窝。

“Jeffery总。”他近乎冒失地伸出手，又立刻觉得不妥，想要掩饰成一个假动作。

徐云峰直接握住他的手，再一次掌心相抵。

“Magic太用心了，”Julie还在笑，“会场早已经布置好了，你还要再检查一遍？”

“何止一遍，”一个挺年轻的、挺混不吝的女性声音从后台方向由远及近，“我还在后台配合他声光电，都记不清多少遍了，这工作安排太不合理了。”

握手的时间逐渐有了太过于长的嫌疑。徐云峰放开了。

马杰推了一下眼镜，耳廓有些发红，局促地向一旁比划：“这位是Penny，现在是员工关系与企业□□的K8副组长，就是您离开之前我的那个职位。”

Penny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跟老领导表白怎么着？脸红什么？”

“哎！”马杰恼羞地比划着手制止Penny，Penny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徐云峰笑了，他几乎已经习惯于这种全心的笑了。

马杰还是幼稚得可爱，为一点小事激出了气急败坏，却又露出了明亮的酒窝。

像是很快乐。

这样的马杰是徐云峰求而不得的，也是令徐云峰感到陌生的。

自此以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令徐云峰感到陌生的。

他曾经送过马杰很多礼物，但他想不到自己会因为在培训时听到马杰随口说有一本想看的书，就特意去找了这本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书。

他曾经多次去过马杰家里，但他想不到自己去送本书还会提前打电话征求马杰的意见，而马杰竟然没有任何抗拒就告诉他地址。

他曾经多次装扮体面地去见马杰，向来以为自己风度卓绝，但他想不到自己会长久地在穿衣镜里审视自己，西装革履、太像领导，运动休闲、太过轻佻，还有白发、眼纹，他等待太久不敢确定，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等待是否有意义，终究是把自己等得更加苍老。

送书的时候，天气很晴朗，阳光很灿烂，但他想不到自己只是等在马杰家楼下，仰起头看着马杰下楼经过楼道窗口时的身影，低下头看着马杰从晦暗的楼道中出现，露出明亮的酒窝，向他走来。

只有一件事情，徐云峰感到熟悉，并且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熟悉。

这个不真实的、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不知道他做过什么的马杰，从他手中接过书，看清楚书名，抬头看着他，几乎有点呆呆的模样。

曾经，即便是那么不堪的曾经，马杰也曾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徐云峰想不到，到头来是真实的马杰以及他真实的爱，彻底击溃了自己。

灿烂的天色慢慢凝聚为炽热的白光，在刹那吞噬了所有的阴影。

徐云峰在江景大平层那张高贵的智能床上睁开眼睛，确定地继续失眠

脑海里似乎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他却抽丝剥茧地从中抽取了一条不曾认真留意过的记忆。

那是在某次荒谬的伴侣咨询中，他疾言厉色地质询马杰没有资格否认他对他的爱。马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当时他觉得毫无逻辑、没有条理的话。

马杰说，人喜欢小狗只是因为知道小狗会无条件喜欢人。

“熏风，”又有人在他脑海里敷衍地叫他，“你怎么能自己中断HE平行宇宙漫游呢？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回去继续吗？”

不必了。徐云峰闭上眼睛。

即便有一万个快乐的马杰，他彻底失去了一个不快乐的马杰，也在一个不快乐的马杰身上失去了一切。

夜晚还未结束。

房间里的光瞬间炽热发白，在刹那吞噬了所有的阴影。

一个不快乐的马杰重新感受到坚实的路面，这是一条普通的、熟悉的小路。恰值正午，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却洋溢着清新的、熟悉的香气。循着香气向前，马杰看到了在小路转角处有几棵小蜡，结满了细小的、洁白的花，散发着宜人的气息。

一阵风吹过，马杰身上的白衬衫轻轻拂动。

他在风温柔的推动下向前走，从内心涌起某种莫名的期待，逐渐在炎炎正午中奔跑起来，带着明亮的酒窝，漫游在一个未曾有过残酷和痛苦的宇宙。

本人，马杰，自愿开启徐马HE平行宇宙漫游。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每一个人都值得最真诚的爱。

如果别人无法给予，就自己给予自己。

无论有怎样的境遇，马杰再也不会彻底失去自己，再也不会在自己身上失去一切。

撒花，为了HE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徐马HE平行宇宙漫游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