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黄油般漫过窗棂时,你蜷缩在皱巴巴的被褥里,生体力行地实践"病来如山倒"这句谚语的物理意义。
谁曾想,伟大航路诡异多端的极端气候没压垮你的身体,革命军日夜颠倒的后勤人物没能折断你的风骨,偏生在东海这个连雪花都吝啬降临的温柔乡里,你被一场高烧钉在了床榻上,说出去谁信?
谁信!?
…究根问底,都是你那该死的条件反射惹的祸。
你甚至幻视了海贼王他老人家翘着二郎腿,酒瓶往地面一磕,冲你咧嘴一笑,像在说;”老子养大的崽子还需要你这只三脚猫去救?”
你后悔了,真的。
四肢如灌铅那般沉重得不正常,喉咙发疼,浑身滚烫。
光线刺疼了眼,令你想要站起来把阳光驱赶于帘子之外,挣扎良久,最终只是把被子拉高,裹入发热与倦意交织的被褥里。
可不一会儿,常年独居灌溉出来的伟大意志力和理智并没有放过你。
它不断在脑海里谴责你的懒散与放任,忠实地告知你这样做并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当你拖着几乎不受使唤的身体,,在移动中差点被散落的书本给绊倒那刻,若非右手条件反射地扶住了柜子,怕是脑壳都得开花。
耳鸣如同蜂群在颅内筑巢,视野边缘泛着噪点,你摸索着墙壁来到柜子边,从里头翻出阿司匹林吞下。后背渗透的湿意让睡衣黏在肩胛骨上,带来强烈的不适感。虽然你有心想把自己从这个状态剥离出来,但身体却唱着反调将你留在原地,最终只能顺着柜门跌坐在地上。
恍恍惚惚间,你和自己说,就这样吧,就这么瘫着一会吧、一会也好…
意识仿佛泡在温水里的纸片,边缘卷曲,脱落——
你就蜷在这块屋子的角落,抱着自己,像个没有声息的影子。
就在这时,你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你名字。
“阿尤?”
细小的声音带着犹豫,从门缝外传进来,像只轻巧的手指敲在你发胀的耳膜上。
门口响起几下轻轻的脚步声,停了一下,又是细微的咔哒一响——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风也正好从窗户那边灌进来,窗帘随之一动,光影掠过你的脸。
“她是不是睡着了?”是乌塔,声音轻得像怕打扰到你。
“可是她脸红红的……好烫!”一双稚嫩的手悄悄探了过,试探地碰了一下你的胳膊,路飞的声音染上了慌张,小声嘀咕,“是不是病了?”
“你别吵她。”乌塔压低声音,语气却比他更镇定些,“我去叫本乡叔叔。”
“我去!我跑得快!”路飞已经转身,叫喊了一句就“哒哒哒”地跑开了。
你动了动指尖,想回应些什么,但身体重得像石头堆起的塔,只来得及听见风吹起门缝时轻轻一响,然后四周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乌塔轻声细语的安抚:“阿尤等一下哦,路飞去叫本乡叔叔了…”
…
…
似乎有人把你从地上轻轻抱起。
身子悬空的那一刻,你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眼前那层模糊的白雾稍微晃动了一下。你感觉到有双结实的臂膀穿过你膝弯和背后,抱着你走了几步,再缓缓放回床上。褥子的冰凉让你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抱着你的人明显顿了顿,下一秒就有人俯身替你把被子一层层拉高,动作小心翼翼,末了还贴心地在你身侧压了压边角,让被褥服贴不透风。
耳边有低低的嗓音断断续续交叠着,似乎害怕吵到你而压低了声线。
“她没有摔着吧?”
“没有,只是烧得厉害。”
“药应该吃过了,我看到柜子开着。”
“烧得不低……是受凉了。”,有手指触上你的额头,停了片刻,又移到你的手腕上。
是个低沉的声音,似曾相似,你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你感觉他在翻你的眼皮,又按了按你的脖子。喉咙干得发痒,你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膀。
“应该是昨日落水着凉了,又没休息好。”
你想说你吃过药了,舌头却像沾在上颚一样黏住了,吐出来的句子飘在空气里:“……药吃了……”
那人听见了,很快回了一声“嗯”。
接着对谁低声交代道:“三小时后再测一次体温,如果还没退,再吃一颗。”
意识认出了玛琪诺的声音,在她靠近的时候,你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柔光。她的影子模糊地映在你视野里,像逆光下的剪影。
你扯了扯她的手,嗓子发紧,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天的课……”
手心里的手微微停顿,随即温温地贴上你的脸颊,掌心的体温轻柔得近乎化雪。
玛琪诺的发梢垂落到你额边,带着洗衣皂的清香,声音像微风拂过:“知道了,我会和孩子们说的。”
“阿尤,你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她随即小心地理了理你额前汗湿的碎发,将它别到耳后,如安抚孩子般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你握着她手的那只手。
之后他们又交谈了几句,你听不太清,似是有人在指着什么小声叮嘱路飞和乌塔什么。
你好像听见乌塔在你耳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仿佛有人的小手轻轻碰了碰你的发际;然后就是鞋底摩擦地板的窸窣声,和小路飞极力压抑的“她会没事吧……”的嘀咕。
再往后,声音一点点模糊、淡去,像退潮一样从你耳边慢慢抽走。
不知是什么时候,屋里变得很静。静得你几乎以为自己听见了阳光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窗帘被风撩起一点,缝隙里有光浮动着洒进来。
你窝在被子里,像沉在一片发烫的海水中,身体轻飘飘的,连呼吸都热得发胀,脑子像裹着层棉,意识时聚时散。你说不上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记得有种隐约的钝痛,像从骨头里慢慢长出来,爬过每一寸身体。
热意包裹着你,将你拽回了久远的记忆里……
初到革命军的时候,你连不舒服都是咬牙撑着的,药咽下去后就纯靠意志力硬扛。成年人的灵魂龟缩在幼童的身躯里,愣是对自己的难受一声不吱,
只有金妮会踹门而入,嘶声叫骂着“都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然后二话不说扛起你往医疗室送。
咋呼、粗鲁、没半点女人味,教学起来更是全凭脑袋一闪。
前一秒教你藏针,后一秒让你假扮巡逻兵改口音。烟雾弹、绳索、窃、听器一股脑塞给你,还没的办等你听明白就得原地实操。她从来不按顺序教,稍微怠慢一点,她就“顺手”把你记好的笔记偷走,逼得你咬牙切齿地满地找线索练反追踪。
和三叶草老师那种有条不紊、循序渐进的教学方式不同,金妮的教法根本谈不上“传授”,更像是将经验咬嚼了一番直接吐到你脸上,任你的临场反应和混乱中尚存的理智自己学会应变能力,在各种危机中硬生生学会生存。
但最后,教会你保命的人,最后没能保下自己的命。
记忆深处那一刻的触感于后背涌现——金妮推你上木船的那只手,带着微汗的体温,此刻仿佛还残存在你身后的旧伤疤上。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后边看去,光影浮沉的朦胧之间,粉色头发的女人似是站在那里,嘻嘻哈哈地一如既往,嘴角还沾着偷吃留下的糖渍,吊儿郎当的模样有失为人师表。
"......金妮?"
你挣扎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那片阳光,她的轮廓就碎成了千万片金色的尘埃。
像那年从你们紧握的指缝间漏下的沙粒,怎么抓都抓不住。
身体突然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你仓促地四处张望起来,却在低头那瞬,看见自己的影子扭曲成十岁时的模样——那么小,那么无力,连流泪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的女孩,眼睁睁地看着两座岛屿在片刻夷为平地。
那瘦小的肩膀一颤一颤,像是只生病的麻雀。
她就站在火光照亮的废墟边,身影连同战火一起晃动,像谁也不曾真正注意过她的存在。
她的脸在你眼前闪现,一瞬间,重叠成三叶草老师在书页之间抬起眼的模样。
又变成了妮可·罗宾在母亲怀里流泪时咬牙强忍的神情——
最后,模模糊糊地,竟化作了乌塔的脸。
你怔怔地望着那一道幻影。四周的声音开始嗡鸣,像地板缝隙里生出倒刺般的低语——
「胆小鬼。」
「开火!学者他们早就和邻国窜通好了!」
枪声在耳膜炸开,像有人拿铁锤敲击你胸腔。你想逃,可身体像被钉在原地。炙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卷来,带着书页焚烧的焦味。
「你以为你这样干,妮可罗宾就会感谢你吗!」
「当时要是松开安全绳跳下去……」
你慌张地捂住耳朵,可那些话像利箭,穿透你指缝,笔直刺进胸口。
所有声音聚拢在一块,撕扯着记忆最深的那一角,像一只满手鲜血的手,从时间背后猛地攫住了你,将你狠狠拖回那个没有出口的夜晚。
「听着孩子,我们未能抵达的地方,也许你能走得更远,所以绝对不要回头。」
「不要再说我是恶魔了!——我不是!我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阿尤!为什么不要去救金妮!?她是你的老师不是吗! 」
「对不起。」
你开始说话。低低地,含混不清,像破损录音机反复播放着那一句:
“对不起……”
你不知道自己说了几次,只觉得那些词从身体里被一层层剥离出来,像从骨头里拔出钉子,每说一遍,就疼一次,令你不自觉蜷缩起身体,想将所有声音拒之门外。
即使嗓子发涩,烧灼的体温几乎带走了你全部的力气,可那句话还在本能般地往外涌。你像是跪在一场大火的灰烬中,把头埋进被窝里,不知是要躲避过去,还是要请求某种迟来的宽恕。
在这混乱与灼烧之间,微热的气息揉杂着海潮的味道窜入鼻尖。
一抹清凉落到了你额头上,轻轻探着温度。动作迟疑却小心,像拂去什么易碎的东西,又顺着发根轻轻拢了拢贴在脸颊的发丝。
那种轻得,近乎害怕惊扰你的温柔,让你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叩了一下,深处一圈圈泛起痛楚与依恋交叠的涟漪。
指尖收拢的动作甚至比你的意识还快一步。你像触电般,死死揪住了那留给你的温柔,仿佛揪住了某种沉入梦境前唯一的锚点。唇边嘟囔着什么,喉咙却干得发痛。你还没开口,就听见自己低低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落在你眉心上方。
阳光晾晒后的皂香混着盐渍,轻轻地、温吞地将你从梦魇的边缘里,一点一点地拉回。
你没力气睁眼,只是本能地顺着那只掌心凑了过去,将脸贴上去,像一个被落下太久的病人终于触到什么。
对不起。
因为初始穿越,改变悲剧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的东西都不尽人意,导致了阿尤其实害怕得不想再干涉了。
但是曾经在教育和文明制度下耳熏目染培养出来的‘良善观点’也在啃噬着她的不作为。
不懂有没有把这点带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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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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