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殚尽竭虑对抗失眠的每个夜晚，记忆总是不停发酵，把一分钟的画面延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很多细节早已从脑海里褪色，你甚至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人的命运抵制不了时间加诸于自身的傲慢，你在撕裂的回忆和自我中被焦虑淹没。

路飞睡得很熟，鼻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声呼噜，像藏在梦里的咕哝。你裹着毛毯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自个儿坐在庭院对着夜空发呆。

大海的味道如此纯粹，你试图让思想浸透在盐巴的味道里，让其放空消散。

“阿尤，又睡不着了吗？”

小小的女孩儿揉着眼睛，光着脚地从屋里走出来，月光斜斜地落在乌塔的发顶，小小一团站在夜色与屋檐之间。

光着脚可是会着凉的，你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吵醒你了嘛乌塔？”

她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像个刚从被窝里捞出来的糯米团子靠在你胳膊上，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鼻音，“阿尤要听摇篮曲吗？香克斯他们说很有效的哦、可以咻地一下就睡着……”

你笑了下，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风吹过屋檐，带着些许寒意，你将乌塔裹得紧一点，她已经半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子，但嘴边却小声哼着小曲，没有听过的调子，断断续续的，不过是尽其所能地为了哄你睡觉。

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几乎连你都没有察觉那般，拂近了夜空里，不留踪迹。

偶尔，当路飞和乌塔在你的小屋玩到忘了时间时，会留下来过夜。

屋里也在这段时间内，悄悄多了些东西——香克斯和本乡帮忙制作的木床，是为了两个偶尔赖在这里的小朋友准备的，旁边的低矮凳子和软垫也是。几本画册和你的书籍摆在一块，小小的拖鞋和儿童牙刷——不自不觉间你这成了儿童看守所，分明以前路飞哪怕留宿，也不会那么勤快。

只能说乌塔确实粘你，连带着小尾巴路飞也频繁地跟了过来。

这是一个甜蜜而痛苦的负担，她的亲近不间断地提醒你不作为的卑劣。

和活力充沛的路飞不同，乌塔是那种很难让人不喜欢的孩子，乖巧、可爱，又懂得分寸。

她的开朗活泼是在路飞和红发海贼团的喧闹中绽放的，像阳光下的花朵，热烈而灿烂。但和你在一起时，她却会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很多时候会自己找事情做，不叨扰也不闹腾。就如此刻，她小腿晃啊晃地悬在木阶上，一只手里握着一根被她折弯了的干草茎，不知是从哪儿折来的，一边慢吞吞地绕圈，一边静静地待你整理花圃。

“头发……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啊？”

这句话说话轻得像一缕风，一不留神就从耳边滑过去了，若非你听力灵敏，怕是也给忽略过去。

她没看你，只是一手抓着白色的发梢，置于阳光之下，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一头红白掺着的发色，“说什么呢，我倒是很羡慕乌塔的头发哦，是很漂亮的颜色呢。”

那红白交织的发丝，在阳光的折射下总是泛着柔和的光泽，漂亮得不像话。真想不到那些糙男人们细心呵护这孩子丽发的样子。

“可是——”

她低下头，小声说：“很多人都说，我的头发很奇怪。”

你猜她大概曾经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小小的心事便在心中积累了许久。你从她眼底捕捉到一抹暗淡，那不是难过，而是那种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委屈与困惑。仿若在遥远的时间里有那么一个娇小可人的小朋友，躲在树后听到大人们的议论时，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小的眉心高高蹙起，抱着膝盖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你本来就是个嘴巴略微笨拙的人，但小朋友脸蛋绷得紧紧的，假装不看你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你知道吗乌塔，有时候发色啊，其实是父母留给孩子们的祝福。”

就像波妮，那头与旧友一抹一样的粉色头发，轻易就可以刺疼你的回忆，但你不否认它的珍贵。

“他们把颜色留给你，让你自己长大以后去看看这个世界。让你走到哪里，别人一眼就知道——你是他们的孩子。”

乌塔愣愣地抬头看向你，你撩起她的发丝任其在指缝间滑过，像柔软的丝带：

“所以一点都不奇怪哦。这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比名字还要特别。”

良久，乌塔似乎想说什么，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对抗什么，“可是，我的红发，不是香克斯的红发。”

这句话来得有点突然，带着一种近乎措不及防的坦诚，让你不住微微一怔。

“我、我不是香克斯的孩子，我是——我是被他捡来的。 ”乌塔低着头，语气发涩得像有颗硬糖卡在喉咙。“我早就知道了。”

她坐在你身前，小小一团，像刻意要表现得不在意的样子，但手指在膝盖上反复揉捏着衣角。

你没有急着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头分明有着早熟孩子才有的倔强，比起抗拒，更像是努力地将那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自卑藏起来，风从不远的海面吹来，吹得屋檐的风铃哐铛作响。

你伸出手帮她将揉皱的裙角拉平，然后帮她把滑下的发丝别到耳后。

“那香克斯运气真好啊——” 你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温和的调侃，“那么可爱的小歌姬，换我我也想要——”

“阿尤！” 乌塔像是愣了一瞬，带着羞恼喊了一声，像只突然炸毛的小猫，把你温吞的调侃打断在半句，你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下。

“那么，香克斯爱你吗…” 你放柔了声线，朝她提问。

她像是愣了一下，眼睫颤了颤，没有立刻回答。

你接着说，语气很轻，也很慢，像是怕她听不懂，又怕她听懂得太快：

“他爱你，对吧？会抱你，会哄你，会为了你烦恼，笑，发脾气。那份爱，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孩子——而是因为你是你而已。”

“还有啊，红发海贼团的大家……不也都很爱你吗？”

你轻轻抚着她的背，像是说着平常的家常，却每句话都落得稳稳的。

“要不然，贝克曼怎么会每次都特意把你落下的东西拿来我这，说‘她大概又跑来找你’；

路怎么会老记着你喜欢吃什么，提前做好便当送过来？

亚斯欧普、莱姆琼斯、汉萨克那帮人，嘴里嚷着要喝酒，可你一唱歌他们就凑上来笑，不是吗？”

这些时日的相处，你大抵摸清了红发海贼团的男人们确实糙得很。

音量大、动静也大，随地一躺就能呼呼大睡，谁都不当回事。但偏偏一碰上乌塔，个个都像忽然长出了眼力劲儿似的，连她小裙子有没有沾到灰都看得一清二楚。平时和你不相熟的路都会私下找上你，犹犹豫豫地给你递便当的时候，你当时可意外了。

能够想象，要是这小姑娘真哭出来，那帮平时打雷都不皱眉的大男人，八成会手忙脚乱得像锅里的蚂蚁。

怎么办，人家海贼团放在掌心里娇养的小姑娘，此刻看上去就快哭出来的样子…

“如果这都不算是爱，那什么才是呢？”

“爱，是靠血缘关系才联系在一起的吗？难道乌塔不认为他们是你的家人吗”

刚才拧巴着的丫头急忙忙地抬头，“才没有呢！红发海贼团的大家都是我的家人——”

语音未完，又像不好意思似的，把脸埋进你怀里，小小的鼻息落在你手臂上，带着微微的湿润。

这不就有答案了吗？

一声很浅的笑，从你胸腔溢出来，带着一点长久的叹意。

小姑娘的心事倒是不难解决，但自个儿的总是麻烦些。

你一向能够将情绪藏得很好，可眼帘下的青紫却不肯配合，像是你身体对疲惫的本能抗议，不受你意志支配。你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最终还是翻箱找出遮瑕霜，将那点痕迹给粉饰过去。

外表可以遮掩，但身体却骗不了人。休息不足确实给你身体带来了些许负担——只是没料到，它会在真正要紧的时刻叫理智短路。

当红发的男人站在崖边朝你招手，说着“这风景不错”云云之类的话时，你本还想着回他一句敷衍，却在那一瞬间，听见了岩石裂开的细碎声响。

岩壁早被风浪侵蚀得空空荡荡，香克斯踩着的那一块终于支撑不住，“咔”的一声骤然塌陷。

香克斯脸上的笑意还停留在上一秒——嘴角微张，眼神里写着一个迟到的“啊”。然后，整个人消失在了风声里。

情况骤变让你疲惫的脑袋没跟上，新世界风里浪外翻滚过来的海贼头子哪需要你来救？

你是瞧不起把他养大的两号传奇人物，还是没把被他撂倒的海军放在眼里？？

可待你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扑到悬崖边，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快爬上来！”你压着嗓子喊，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可香克斯却仿佛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仰头看着你，红发在风中被吹乱，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你身上，一动不动，像是从刚才的突发中还没彻底脱离。

你差点就被气死了，这个时候还该死的在愣神，“别傻看我了！快动！”

两只手吊着将近两米高的大男人，手臂早已被扯得生疼，几乎要脱臼。你当时整个人几乎半个身子挂在悬崖边上，脚尖撑着碎石，随时都有滑下去的可能。事实证明，事情确实还可以更糟。

刹那间，异响突兀响起，让你脑中警铃大作。

脚下的土层不待你反应，猛地一松，像是被什么猛地抽空，细碎的石子簌簌滚落，你连一句脏话都来不及骂出口，整块地面突然塌陷。

世界陡然在你眼中翻转倾斜。

你像被抽线的风筝扯入半空，风声怒号，天与地颠倒，整个人在空中急坠。命悬一线之际，冷静从身体里出了走，所有压抑许久的烦闷情绪在那一瞬集中爆炸，尖叫脱口而出：

“啊啊啊啊——香克斯！这事我跟你没完！！”

耳边是风声怒号，还有乌塔和路飞惊慌失措的尖叫。

你本能地闭眼，准备硬生生砸进海水的那一瞬，却猛然被一股力道拽进一个灼热的怀抱——香克斯将你紧紧箍进怀里，整个人毫不犹豫地翻身，手臂像铁箍一样扣着你的后背。

冰冷的海水仿佛一堵潮湿的墙，狠狠拍在你们身上。

你破水而出，气还没喘匀，贴着的胸膛传来的震动让你意识到这家伙居然在笑，笑得肆意又张扬，嘴巴咧得后槽牙都快看到了，你气得想咬他肩膀。

“你还笑！”你一边咳水，一边抬手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我们刚刚可是差点就摔死欸！！”

他不躲也不闪，任你揪着他乱晃，发丝贴着脸，眼底却映着潮水一样的光，笑意在他眉目间铺开，灼得人心慌。

双手扶着你的腰，一如初见那般稳妥，声音带着惯有的轻浮——却不知为何，格外温柔。

“我很高兴啊，阿尤。”

你被他笑得更火大，肾上激素上来也顾不上其他，扯着他的耳朵一通臭骂才算作罢。

香克斯，意外性100%一男。

一直以来都想写香克斯视角，等风车村篇过了先把，目测还有一段时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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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