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病房的门在男子身后沉重地关上，却关不住他心底翻腾的酸涩和怒火。他知道——他该死的知道！——那个人，他的papa，除了他，竟然还有别的“孩子”！这个认知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绞痛。

他下意识地抗拒深想，拒绝去探究那个小鬼和王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共同度过了怎样的时光。光是想到Papa可能把曾经只给予他的那份笨拙的温暖和守护分给了别人，一股暴戾的破坏欲就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不能失控……不能在papa面前失控……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枷锁。所以，在那个碍眼的、讨人厌的小鬼被送进病房的瞬间，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一身能将空气冻结的低气压冲了出来。眼不见为净。他需要冰冷的空气来冷却几乎要焚毁自己的妒火。

—

病房内，王奇看着被推进来的赵树理，满脑子都是问号。那个气势吓人的男人……把赵树理带来干嘛？

“小赵？”王奇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茫然，“你……你怎么来了？”

“啊……啊……！” 赵树理一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喉咙里发出破碎嘶哑的声响。他想说：是那个疯子莫名其妙把我抓来的！

他想问：你是不是真想收养我？那天你喊的“宝宝”是不是我？他更想哭诉：王奇！我们回不去了！你的棚子被那个疯子拆掉了。

可他肿胀刺痛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除了不成调的“啊啊”声，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焦躁和委屈让他的脸憋得通红。

王奇被他这模样弄得手足无措。他不会读心术，看着赵树理痛苦挣扎的样子，只当他是喉咙伤得厉害说不出话。他慌忙起身，忍着身体的虚弱，踉跄着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赵树理嘴边。

“喝……喝点水？润润嗓子？” 王奇笨拙地哄着。

赵树理急切地灌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咽喉带来短暂的舒缓，但依旧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他急得直跺脚，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拼命指向门口的方向，嘴里“啊啊”个不停，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王奇看着他喝下水还是说不出话，眉头紧紧皱起。他下意识地想了想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积蓄——那没多少的积分。

一丝窘迫爬上他苍白的脸。他迟疑着，嗫嚅道：“……等……等我们回垃圾场之前……我……我去给你找医生开点药……治治喉咙……”

王奇知道，他那点可怜的积分，买一支最劣质的止痛膏都够呛，哪够看医生开药？可是看着赵树理脖子上的紫痕和痛苦的表情，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还是想要给赵树理买点药。

赵树理完全没接收到王奇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听到了“垃圾场”三个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啊！啊啊啊——！！！” 他猛地抓住王奇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指着窗外垃圾场的方向，又拼命摆手摇头，喉咙里发出更加高亢尖锐却依旧毫无意义的嘶鸣，整张脸都因急切而扭曲了。他想告诉王奇：回不去了！你的破棚子早就被人拆了！里面的东西被搬空了！

可他这幅“啊啊”大叫、手舞足蹈的模样，在王奇眼里，活脱脱就是个闹脾气、故意不好好说话的小男孩在撒泼。王奇被他晃得头晕，更加茫然无措了，完全搞不懂这孩子到底在激动什么。

就在病房里鸡同鸭讲、一片混乱之际——

“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去而复返的男子如同裹挟着寒流的风暴，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他显然在外面听到了赵树理刺耳的“啊啊”声，那噪音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噪音正肆无忌惮地打扰着他好不容易寻回的、需要静养的papa！

“吵死了！” 男子厉声呵斥，冰冷的视线如同冰锥狠狠钉在赵树理身上，“你鬼叫什么？！打扰到……pa……” 他猛地咬住舌尖，硬生生把那个几乎冲口而出的称呼咽了回去，生硬地改口道，“……打扰到病人休息了！”

他绝不想承认这个烦人的小鬼是papa收留的另一个“孩子”！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说完，他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极其不耐地朝着门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穿着同样作战服的队员闪身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还在徒劳挣扎“啊啊”叫的赵树理。

“带他去医疗部，”男子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看看他那破嗓子，别在这里嚎丧，碍眼！” 最后两个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只想立刻把这碍事的家伙从papa身边清除出去，越快越好。

22

男子话音未落，王奇已像鸵鸟般将头埋进被子装睡。

显然是被那声怒喝吓破了胆。他怕被迁怒，怕引火烧身，至今仍云里雾里，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竟劳烦这样的大人物出手相救。

可……

宝宝的模样在脑中一闪，王奇又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视线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眼睛里——冰冷、无机质，属于绝对高位者的审视，正牢牢锁着他。

王奇心头一颤，慌忙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呐，语无伦次：“今、今天那孩子……我的……不对……不是……”

那投射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连舌头都打了结。王奇猛地刹住话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开口时总算连贯了些：“一个……大概这么高的孩子。”

他伸手在病床边比划了一下，“……很乖，叫……宝宝。您……您见过他吗？”

对面男子听了他的话，变魔术一般，脸上那层冰冷的怒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骤然碎裂开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越咧越大。

宝宝？

男子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男子所有冷硬。他就是他的宝宝啊！是 papa 最心尖上的宝贝！

快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胸膛。可惜王奇说话时不敢抬头正视男子，对这骤变毫无察觉。

只是下一秒，一双滚烫的手猛地攫住了王奇的脸颊，强硬地捧起，迫使两人鼻尖相抵。男子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狠狠凿进王奇惊慌失措的眼底：

“papa！看清楚，我就是你的宝宝啊！”

王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疑惑像蛛网般蔓延开来，随即被一种被愚弄的羞愤取代。他猛地向后缩去，试图拉开那令人窒息的距离，声音干涩发颤：

“你……开什么玩笑？你这年纪，怎么可能是宝宝？！”

辛解今却像块磐石，纹丝不动地又挤了上来，滚烫的双手再次捧住王奇的脸，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一字一顿地重复：“papa，我就是宝宝。”

“不……不对！”王奇徒劳地用仅剩的、虚弱的手推拒着那堵坚实的胸膛，却如同蚍蜉撼树，“宝宝……宝宝还那么小，他、连话都说不全！你……”

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他。一个凭空出现在G基地的成年男人，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宝宝？这简直比最离奇的噩梦还要荒诞！

“我最喜欢papa给我卖的苹果味营养剂，这是papa送我的小汽车，给我剪的小贴纸，……Papa，这些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辛解今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称得上破烂的小车子和贴纸，语速飞快，急切地倾泻着证据，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王奇点燃，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害怕被否定的惶恐，“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你的宝宝！”

轰——

这些话如同惊雷在王奇脑中炸开。他身体猛地一僵，推拒的手瞬间失了所有力气，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尘封的、只属于他和那个沉默小身影的琐碎记忆，此刻被眼前这个陌生又强势的男人精准地唤醒……可这怎么可能？！

“那个样子……是因为异能觉醒的副作用，不是故意骗papa的！不能说话，也是副作用……”辛解今趁着他失神的瞬间，再次凑近，额头亲昵地抵上王奇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诱哄般的温柔，“papa不记得这个动作了吗？”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王奇的认知。他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偷偷抬眼，仔细端详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浓眉深目，轮廓冷硬，确实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然而，在那急切又专注的眼神深处，在那绷紧的下颌线条里……他竟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熟悉、却又被岁月放大了无数倍的影子——属于他那个沉默的、总是用大眼睛安静望着他的“宝宝”的影子。

一丝动摇，如同冰裂般悄然滋生。

“你……你真的是……宝宝？” 王奇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

“Papa！”辛解今立刻捕捉到了这丝松动。他一手稳稳握住王奇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仿佛要将失而复得的珍宝牢牢锁住，“我找了你那么久……跨越了那么多地方……你不能不认我。我就是你的宝宝。”

这姿势强势而充满占有欲。王奇混乱的思绪在“荒谬”与“熟悉感”之间剧烈撕扯。他不再挣扎，只是茫然又困惑地看着辛解今，嘴唇翕动着，却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一夕之间，幼小的孩子变成强大的成年男人？这巨大的冲击，任谁也无法立刻消化。

他那个小小的、需要他保护的宝宝……竟然是如此……强大的异能者？

但心底那点被唤醒的、关于“宝宝”的记忆和情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如果……如果真的是宝宝呢？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所有推开他的理由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毕竟，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他的孩子。

感受到王奇身体的松懈和不再抗拒，辛解今眼底掠过一丝得偿所愿的餍足光芒。他满意地将人更紧地圈进自己宽阔的胸膛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般，低头用下巴蹭了蹭王奇柔软的头发，低沉而郑重的声音在他发顶响起：

“papa，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辛解今。从今往后，换我来守着你，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