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终于落幕。
乔屿揣着那张存有一百万巨款的银行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丝扭曲的、名为“我终于伤到他了”的隐秘快感,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综艺的后续报道,尤其是那些试图解读他和顾砚之间诡异氛围的八卦通稿。
短暂的喘息后,方导的《暗河之下》如期开机。
没有盛大的开机仪式,没有媒体长枪短炮的围堵,只有低调得近乎肃穆的剧组氛围。
方礼显然对这部戏寄予厚望,要求所有人沉下心来,专注角色。
片场设在北方一个废弃工业区改造的影视基地。
初春的寒风依旧料峭。
乔屿裹着羽绒服,站在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的休息棚角落,手里捧着场务发的廉价热水袋,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
他目光放空地看着不远处正在调试轨道的摄影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恐,飘向休息棚另一侧——
顾砚坐在一张折叠导演椅上,身上裹着长款黑色羽绒服,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从进组第一天起,乔屿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冰封般的变化。
顾砚不再看他,不是那种刻意避开视线的“不看”。
而是一种彻底的、将他从视野里完全抹除的“无视”。
在剧本围读会上,顾砚的目光永远落在剧本、导演、或者虚空中的某一点。
当乔屿发言时,那目光会平静地移开,或者干脆垂下眼睑,仿佛他发出的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在片场候场时,顾砚要么独自坐在角落看剧本,要么和导演低声讨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乔屿的存在,如同他身边飘过的一粒尘埃,引不起任何注意。
这种“无视”,比之前任何一次“注视”、“探究”甚至“曲解”,都更让乔屿感到恐惧。
他尝试过几次极其微弱的“试探”。
一次是故意在顾砚路过时,假装没站稳,轻轻“哎哟”了一声。
顾砚脚步未停,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来。
一次是剧本讨论时,他鼓起勇气,对着顾砚的方向,提出一个关于角色动机的问题。
方导解答了。
顾砚全程垂眸,翻着自己手中的剧本,仿佛没听见。
一次是午餐时,他端着盒饭,犹豫再三,在距离顾砚那桌几米远的地方徘徊了一下。
林小雅立刻抬起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顾砚更是连筷子都没停顿一下。
乔屿感觉自己像被流放到了顾砚世界的绝对边缘。
一个连“厌恶”都够不到的、被彻底遗忘的角落。
【系统:侦测到目标人物行为模式变更…物理规避行为显著…视觉交互频率:0…】
【好感度波动监测:持续稳定…无增减变化…】
【警告:长期无交互可能导致任务停滞…宿主死亡】
这“稳定”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蛛网,将乔屿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带来一种比扣钱社死更令人窒息的恐慌。
他宁愿顾砚像以前一样,因为他拙劣的作死而涨好感,然后系统扣光他的钱。
他宁愿顾砚因为那“理想型”的羞辱而继续不悦,再给他扣几点。
哪怕顾砚现在冲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顿,甚至像林小雅最初警告的那样,告他诽谤。
都好过现在这样。
彻底的无视和漠视。
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那些可笑又可悲的挣扎,从未在顾砚的世界里存在过。
“他是不是彻底烦透我了?”
“连一点情绪都懒得给我了?”
“连‘厌恶’都觉得是浪费?”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攀爬而上,缠绕住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银行卡里那串代表“成功”的数字,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赢了?他让顾砚跌好感了?可结果呢?是更彻底的放逐。是连被“讨厌”的资格都失去了。
“乔屿!准备!第一场!走位!”
副导演的喊声穿透寒风,像一道鞭子抽在乔屿身上。
他猛地回神,手一抖,热水袋差点掉在地上。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挪动僵硬的脚步,走向拍摄区域。
第一场戏。
是他和顾砚的对手戏。
灯光。摄影机。轨道。一切就绪。方导坐在监视器后,神情严肃。
顾砚已经站在了指定位置。
距离顾砚不到两米。
“Action!”
打板声清脆落下。
乔屿努力调动情绪,试图进入陈默的状态——一个底层线人,在阴暗角落里撞见身份成谜的危险人物时该有的警惕、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他按照走位设计,从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身,看向那个站在光影交界处的男人。
“乔屿!眼神不对!太飘!重来!”
乔屿猛地一颤,慌乱地低下头。
……
北方影视基地的寒意深入骨髓,一场雨戏在半夜收工。
为了拍出角色在绝望冰冷的雨中、拖着残腿孤注一掷冲向敌人最终失败的场面,乔屿在人工制造的倾盆暴雨里反复拍摄了近两个小时。
单薄的戏服早被浸透,刺骨的冰水混杂着黏稠的泥浆包裹全身,身体很快失去温度。
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回到落脚的地方,乔屿整个人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嘴唇乌青,意识都开始恍惚。
湿冷的衣服像第二层冻僵的皮肤贴在身上,带来连绵不绝的战栗。
他甚至没力气擦干身体,只胡乱脱下湿衣服把自己塞进冰冷的被褥里,很快便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寒冷如同毒藤缠身,最终点燃了汹涌的高烧。
【警告!体温异常升高…身体机能紊乱加剧…意识层防火墙弱化…】 系统冰冷的警报在乔屿沸腾混沌的脑海里像断线的信号,时断时续。
黑暗中,无数破碎狰狞的影像交错闪现。
顾砚那双在雨幕中彻底冻结的、看死物般的眼睛。
还有更深处,那个早已被他打入禁区的账号“追光的小屿”偷存的那张模糊侧影。
绝望如同沉重的黑冰,一层层压垮他的神经。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意识和现实模糊的交界处肆意流淌。
“……不……”
干裂起皮的嘴唇无意识地嚅动着,发出破碎的气音。
“滚…滚开…系统”
“讨厌,恨我,求你…”
“讨厌……啊……”
“钱又扣……没了……”
破碎的词句,浸满绝望和生理性痛苦的低喘,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啜泣和呓语,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断断续续。
却清晰地,如同泣血的控诉。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无声地伫立在门缝透进来的、走廊昏黄光线的边缘。
如同夜色中蛰伏的、无声的剪影。
顾砚。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也许是他自己“恰好”路过?
也许……是某种更深沉的原因驱使他驻足?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立即进来。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听到了每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
乔屿感觉自己像是从滚烫的油锅里被捞起,又猛地被扔进冰水之中。
混沌的黑暗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意识艰难地从沉重粘稠的泥沼中抽离。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视线艰难地转动,落在床边的椅子上。
那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他以为只有在梦中才会如此近距离接触的人。
顾砚。
他穿着深色的衬衣,外面随意搭着一件薄薄的羊绒开衫,侧对着床的方向。一手端着一只冒着微弱热气的白瓷碗,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勺子。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淡的、米粥被炖煮后特有的软糯香味。
大脑瞬间空白。
“……顾……顾老师?”乔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惊疑。
顾砚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副……照顾人的姿态?
顾砚闻声,动作停顿。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转向乔屿,视线相触的瞬间。乔屿的心脏骤然被攫紧!
那不是错觉。
顾砚微微前倾身体,身影带来的无形压迫感瞬间笼罩了病床上的乔屿。
“‘让我讨厌你?乔屿。”
“那个逼着你从一开始就想尽办法要我讨厌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到底是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
连窗外呼啸的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乔屿蜷缩在硬板床上,那眼神的压迫感重逾千钧,将他残存的理智、侥幸和最后一丝防线彻底碾碎。
他猛地抬头,语无伦次,“是系统!叫…叫反向好感系统!”
“它绑定了我!任务是让顾砚发自内心地讨厌。!”
“你讨厌我,它给我现金资源。”
“你喜欢我,你对我有一丁点好感,它就扣我钱,扣我资源,让我当众社死。”
“我要是不做任务,它就杀了我!”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泼你酒,P你丑图,在网上黑你,在片场给你扯后腿在泥潭里想推你,当众说你过气,我…”
他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肩膀剧烈抽搐,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我也不想啊——!”
就在他“不想啊”三个字嘶喊出来的瞬间!
滋滋——滋——
【核心指令触发!】
【最高级别反制协议启动——!】
【侦测到宿主严重泄密!意图颠覆系统规则!】
【执行:最高级惩罚——五感剥夺!】
现实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毫无征兆地猛地熄灭。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乔屿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凄厉到极点的短促惨嚎,那股力量不是疼痛,不是灼热。
而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摧枯拉朽的抽离感!
像是灵魂被硬生生从□□的每一个感官端口上拔除。
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何处。
他想尖叫,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惩罚时限:72小时。倒计时开始:71:59:59】
就在乔屿彻底失去所有感官、意识即将被永恒孤寂吞噬的瞬间。
一只手臂探了过来托住了他倒下的身体和头,他整个人圈进了一个带着剧烈喘息、同样滚烫如火、却异常稳定的怀抱之中。
触觉。
清晰的、唯一的、带着温度与力道的触觉。
他能感受到顾砚?
【系统:【警告!侦测到高强度、持续性肢体接触行为!目标人物情绪波动达到临界阈值……】】
【重新分析能量层级】
系统似乎也因这前所未有的高强度接触陷入了某种宕机。
【目标人物情感能量已超越“好感”定义范畴…突破监测上限!】
【无法界定,数据溢出】
【正在尝试重新定义目标人物情绪模块】
【核心关键词:无法失去……】
就在这时。
“别怕,我在…”
断断续续,极度失真。
乔屿无法思考,无法回应。
感官剥夺的72小时如同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顾砚守在他床边,沉默地削着一个苹果。动作依旧流畅优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乔屿不敢看他,更不敢回想在虚无中唯一感知到的、那个滚烫怀抱的触感和最后那句模糊的“别怕…我在”。
【滴!系统更新!】
冰冷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乔屿恢复清明的脑海中响起。
乔屿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侦测到非程序化情感绑定(高度复杂/深度纠缠)原解绑逻辑冲突】
【重新计算解绑路径】
【生成新解绑条件:选项1:目标人物【顾砚】发自内心、完全自愿、清晰无误地连续说出三遍:‘我讨厌乔屿’。】
【选项2:宿主【乔屿】发自内心、主动亲吻目标人物【顾砚】】
【二选一。完成其一即可彻底解绑。】
【警告:新条件不可替代,不可规避。请宿主积极选择执行。】
乔屿:“??????”
他盯着眼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第一个选项:让顾砚说三遍“我讨厌乔屿”?发自内心?自愿?
第二个选项:他主动?!发自内心?吻顾砚?
“它说了什么?”
顾砚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乔屿猛地回神,对上顾砚的视线,心脏狂跳!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解释?怎么解释?说系统让他要么听你骂我三遍,要么让我亲你一口才能放我自由?!
“它,它…”
乔屿磕磕巴巴,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顾砚,“它疯了!”
顾砚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哦?”他抬眸,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带着一丝探究,“说说看,怎么个疯法?”
乔屿头皮发麻。他知道躲不过去。
“它给了两个新条件,做了才能解绑…”
“一是你发自内心自愿说三遍‘我讨厌乔屿’”
“二是…”他喉咙发紧,后面的话像是被卡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二是什么?”顾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带着钩子。
乔屿闭了闭眼,心一横,语速飞快地秃噜出来:“是我主动真心亲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乔屿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第一个选项是听我说,”他故意顿了顿,气息更近,“讨厌你?”
顾砚用那种带着恶劣玩味、又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我偏不说。”
顾砚已经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床边。
他看着乔屿炸毛跳脚、面红耳赤、对着空气无能狂怒的样子,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看来只能选二了。”
他微微歪头,带着一种近乎鼓励的调侃,“乔老师,为了自由。”
“要努力哦?”
……
终于,最后一场戏。
方礼用喇叭喊话,“今天这最后一条!就指着这场吻戏把感情轰上天。”
“必须要真吻。”
他对着乔屿和顾砚的方向:“把你俩压箱底的本事掏出来,乔屿,顾砚!听见没?”
系统那个该死的条件!
【侦测到符合‘终极任务关键场景’条件:影视创作活动内亲密接触!合法性掩护性确认!】
【宿主行为动机具备合理性依据…】
【选项2执行环境优化中…】
【解封进度提升至:80%!】
系统面板闪烁着冰冷的、带着“鼓励”意味的提示!80%!距离100%只差一步!
“方导要求。”顾砚语气平淡,“没办法。”
他的目光在乔屿紧绷的唇线上停留了一瞬。“乔老师为艺术牺牲吧。”
“Action!”
顾砚的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绝望与疯狂的占有欲,将乔屿狠狠地拽向自己。
乔屿脑子嗡的一声,最终微微扬起了头
迎了上去。
冰凉的唇瓣,印在了他的嘴唇上。动作激烈,力道蛮横。
顾砚甚至咬了他的唇一口,乔屿闭上了眼。
“Cut!”
乔屿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喘息,嘴唇火辣辣的。
他不敢看顾砚,眼神慌乱地乱飘。
【系统:解绑程序启动…10%…50%…90%】
乔屿的心脏狂跳。
顾砚的视线扫过欢呼的人群和激动的方导。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乔屿脸上,看着乔屿那副惊魂未定、嘴唇红肿的狼狈样子。
顾砚微微侧头,靠近乔屿耳畔,“要不要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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