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做梦了。jiuzuowen
好像自从上次梦见以前的事情以来, 就再也没有做过梦。
我从空白一片的空间里站起身,迷茫地到处走着,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但总也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但那份紧迫感却一直提醒着我, 让我的胃袋有一种下沉之感,这是一种我也不明白的迫切情感,即使我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我到底在寻找什么……?
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时候,我撞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
“……对不起。”
我赶紧向他道歉, 抬起头的时候怔住了。
祂只是一个人影, 就像冬日里从窗户里望出去时看到的影像一样,是只能感受到磨砂般的质感和色块的混合物。
“没…关系……”祂的嗓音也有些失真, 听来有些异样的熟悉, 但我却记不起来哪里曾听到过, “你…是……?”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四处张望, 按道理我应该是害怕的, 但无论是这个空间, 还是这个看上去很诡异的人影, 都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请问你是———?”
我歪着头盯着人影,勉强看出他的发型应该是没有整理好,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侧翘了起来。是不是没睡好呢?
祂也在歪着头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在困惑着, 想记起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里…是……狭间……”祂好脾气地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将手指向上方。
顺着勉强能辨认出是食指的细长影子往上望去,我惊讶地发现,就在我的头顶上方,是一座倒转过来的城市。
先映入眼帘的是摩天大厦的楼顶,然后是起伏的山脉,最后才是纵横交错的公路网,我们就像是倒错着方向一样,让我不由得有了一种快要向下坠落的错觉。
不过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我的双脚仍然好好地踩在地面——或者能被称为是地面的东西上。
在这种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城市,有一种相当复杂的观感,不知道是遗世独立的孤独感更多一点,还是自身的渺小感更多一点。
城市比我想象的还要近,不知道为什么,我连上面划过的灯光都看得很清楚。黑暗中,灯光闪烁间,我有一种城市在呼吸着的错觉。
“……我…是……?”
连话都说不太好,我却能理解祂的困惑,祂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不过,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在这个疑问跳出脑海的瞬间,我察觉到地面的微微颤动,把视线从头顶的巨大城市上撇开,就看到一道又一道的模糊人影从空白的地面上慢慢钻出。祂们和祂一样,身体都各有各的模糊地方,却又有部分清晰,那些清晰程度各不相同,这么看来,好像最初的祂是最模糊的。
我伸出手悄悄地在心里做了一番对比,很明显我的清晰度高到完全不像是在这个次元一样,差距实在太大了。
“是谁呢……”
“不是那个人———”
“是新来的吗……”
影子们用细小如同风声的声音相互交流着,比只会呆呆站在原地的祂多了一些灵动。
我本应该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影子们给我的感觉却是亲切友善的,就像是找到了同类。
我大胆地向一个衣着配色很新潮,清晰部分也较多的影子搭话:“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呢?你们是谁?”
“……虽然感觉很相似,但不是新来的啊。”我感觉祂发出感叹的时候,似乎很开心,为我不是祂们一员而高兴,“你也许,只是上浮的太远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状况……按常理,你应该在浅层漂浮……就把这里,当作是一场梦吧。”
“……你一定是比较特别的,普通的人可无法上浮到这里,是千分之一的几率吗?”祂轻盈地绕着我转了几圈,“你待不了多久的,很快,就会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我们……在等待。”最模糊的祂说道,似乎在“看”着上面的巨大城市,“在等待……最遥远的……高高在上的……星星……坠下的……那一刻。”
那一瞬间,所有的影子都看向了上方。
“还有……钥匙……锁上的……那一刻。”
也许是我的错觉,望着隐隐从上方城市撒下的光点,缓缓下落到这里,渗入地面,我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在沙漏底部一样。
“———许久没有再次醒来了,”有一个影子说,“自我意识似乎又溶解了一些,1号,你还能想起来吗?”
循着影子们的目光朝向,我发现1号说的应该就是最初的影子,确实,他的反应最慢,也最模糊。
“………”
1号没有回答,祂好像又进入了待机状态,我觉得祂的视线不停地在城市中巡回,好像在找着什么,却也一样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如果祂有表情,应该和我一样也是迷茫的。
“……1号快要到了吗。”影子叹了口气,“一直,一直看着那边,精神上可要痛苦得多啊。”
“1号会怎么样?”
我小声问道,偷偷瞄着给我莫名熟悉感觉的1号。
“……会就这样失去所有记忆,变成狭间的一部分吧。”被我逮住的影子遗憾地回答我,接着又变成淡淡的雾气般的虚影,缩回地面,“———真是不想看到他变成那样。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
短短几秒内,其他的影子都沉进了下方的空间。空白而安静的世界里,又只剩下了我和1号。
1号仍然望着上方的城市,只是变得更加模糊,最后连人形都分辨不太出来了。
———好难过。
看着即使变得模糊,也执拗地望着天空的1号,有一种从心底里带出的、仿佛跨越了很多年的情感迸发出来,让我按住了1号的肩膀。
“………”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人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刚刚来到这个空间所产生的丧失感,似乎早就已经消失了。我寻找的那个人,正是1号。
“———不,应该是平宫……梅丹佐。”
我叫出了1号的名字。然后在此刻,我意识到了,我正处在梦中的事实。
仿佛那个名字是一枚投进死水的石子,平宫的影子如雪花屏一般跳动了一下,然后转向了我。
停滞的空间突然吹来了风,垂在我颈后的丝绸红发带贴着脖颈飘动起来。
平宫如遭雷击,试探地向着发带伸出手,当他把发带握到手中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手腕上同款式红绳的细节。
“……终于……”
我看见了本该早就被我丢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像,穿着面试西服,头发翘起,失意却无忧无虑笑着如八年前一般无二的平宫飒。
“———找到你了。”
在八年前的见面时无数次露出的那个笑容,真诚的、纯粹的,释然的、如愿望达成一般的微笑,仿佛奇迹一般出现了。
那个清晰的状态,只是存在了一刹那。
接着,他的身影一寸寸消去,像蒙上一层一层的阴影一样,【他】的光芒完全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呆板僵立的身影【祂】。
循着本能,祂抬头望着虚空,等待着某个必须要去做的事到来,那个微笑短暂的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燃尽了光芒后变成空洞的躯壳留在地面。
———他已经消失了。
我能感觉到这一点。
发带被扯了下来,变成了那个虚影手上的一点红色。
“……平宫。”
我还想再次触碰那个虚影,但还没碰到祂,就感觉有一股力量来拉扯着我飞向天空,星河倒转,我向着城市坠落而去。
“……再见。”
———不知道声音能不能传达到那里。
———不知道他到了最后是什么心情。
但我终于能好好地,当面告别了。
在任务完成后的飞行器返回舱里,我睁开了眼睛。
“———真是要命啊,英雄他们都不会掉血的吗?”狱火机的话传入耳中,我有点愣愣地摸上了后颈。
“哦,你醒啦!”叶月高兴地和我打着招呼,我的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难得地处理信息有些缓慢。
“喂,喂,怎么没反应啊?”狱火机敲了敲我的头盔,让我回神。
后颈摸到的手感预示着我的头发仍然扎的好好的,没有在刚才的战斗里散掉,但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心中却难以抑制地升起了一丝失落。
“是没有睡好吧?”叶月关切地看着我,“别在这里睡啦,我可以给你推荐医疗室的床,那边睡着了以后超舒服的。”
“我还有带U形枕和空调被———”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个惯犯?”
狱火机不可思议道,接着就有点想试试看。
“给我也整一个!”
“不,我就不用了。”我谢绝了叶月的好意,虽然醒来以后有一点失落,也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但我的精神意外地还不错。
那应该是一个满足而愉快的、温柔的好梦吧。
我这样确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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