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隔着一扇门，从门缝里看着他，忽然笑道：“这么说，之前的感谢也是你代替他们给我的——假货了？”

月临武挑了挑眉，准备解释，卫道将门关上了，隔着门和锁对他说：“不用解释了，我不想知道，等有空慢慢问你。”

月临武眨巴眨巴眼睛，在门后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出来，转身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

村上虎步路过不远处，看见他，对他招手，月临武走过去，两个人肩并肩站在更远的门外不远处，望着天边的彩霞，互相分享自己的烟。

“如果没有察觉错，大人是喜欢烟的。”

村上虎步说。

“如果我没想错，大人又生气了。”

月临武说。

二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随后笑了起来。

“生活不易。”

“那确实是。”

他们认同了各自的观点，并在烟雾缭绕之中畅谈过去的杂事。

“我不喜欢那种味道的咖啡。”

“真的好难喝，像中药一样，不小心撒到裤子上，裤子湿乎乎的，冒着一股热气，换掉裤子又会觉得很冷，喝掉饮料还是觉得很糟糕，饿得慌，不高兴。”

“有机会，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吧。”

“如果可以的话。”

月临武想到可以吃冰淇淋的时候，笑道：“希望有那样的机会。”

不过，基地里面暂时是没有咖啡和冰淇淋的，因为正常生活需要的基础物资更重要，相比之下，即使储存了一个仓库的粮食，也会有人想继续储存一仓库的种子，而不是腾空自己的杂物间，给糟糕的生活添加一些乐趣，比如甜品，比如饮料，比如玩具。

什么都没有。

活下去就竭尽全力在基地不太适用，但非必要情况，这里也几乎不可能找到什么除了能让人活下去之外的东西。

月临武叹了一口气。

村上虎步问：“说起来，这里的居民都是外面搬进来的？”

月临武摇了摇头说：“我不太清楚。”

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看着烟雾在眼前缓缓消散说：“大部分是，有些不是。每天总有些外面的怪物混进来住，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吃肉吃人，不可能被驯服，也不可能真正如同他们伪装的那样，温柔顺从柔和贤德，我们会收容他们住一段时间，再彻底清查。

有些可能被直接抓住，我们抓住他们就会杀死他们，他们死去之后就会变成人类，因为他们在变化成怪物之前都是人类。

有些得到风声，提前就会跑掉，我们可以发现谁又在这种时候缺席谁又在这次的搜查死去。

我们通常不需要穷追猛打，因为外面环境恶劣，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起这里再想尽办法回来住下。到时候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忍不住大开杀戒，然后被我们抓住杀死。这是他们的最终结局。

吃的人太多，跑不快，不想动，死了也很正常。”

村上虎步问：“除了有些怪物，大部分是什么？”

月临武目光越发迷茫地答非所问：“我不负责这些。”

但过了一会，他吸了一口烟，又仿佛找回自己飞走的魂魄，回过神来，继续之前的谈话，慢悠悠对着晚霞和烟雾谈起过去。

“机器人，死人，活人，活人分成医生和武士，保安和监控员。”

月临武笑道：“机器人就是花钱可以买的零件组装，用来处理食物、家务、杂物和一些普通的战斗也医疗。不贵，上面会发钱，那些钱就是用来买机器人的。

死人是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但还像活人一样在我们之间的，他们不记得自己怎么死了，只记得自己跟活人没有两样。他们不记得的时候，活人死人差别不大，他们记起来了，就要变成怪物，怪物的破坏力不可小觑，污染也不能无视。

数量不多，但也不少，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活人应该是最多的，基地大部分都应该是活人，但似乎又不那么多，否则基地不会这么空旷。

医生负责治疗室，驱除污染，治疗病患，维持基地的正常运转，不可或缺的旋转陀螺似的零件，比如一青令明和卫道。

武士就是我这样的，每天想打架，找人打，找怪物打，找东西打，随便什么，锻炼身体，保证怪物袭来的时候，自己死在后面，这就够了，有需要重体力活又用不上机器的时候，武士就很必要。

平时，武士巡逻，活跃气氛，检查。

保安住在保安室，观察基地外面的情况，监控员住在监控室，看监控，保证基地的安全和通讯。

差不多就这样。”

“我好像没有在这里看见老人女人和小孩？”

村上虎步问。

“是啊，这里没有那些人。”

月临武笑道：“这里没有没用的东西。”

村上虎步问：“如果看见了怎么办？”

月临武说：“自求多福吧。可能是你要死了，他们来接你回家的。如果你不想回去，千万别跟他们走就好了。不过，他们也不是次次都要杀人的。但是我看，还是远离比较好。”

他点了点头，吸了一口烟，烟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

晚风拂过，烟雾朦胧。

月临武笑着说：“幸好，这里还有酒，有必要的时候，酒是很有用的物资，他们还不会断掉这个。”

村上虎步问：“你之前喝了酒？”

月临武看了他一眼，靠着门框，嘟囔着回答道：“当然！”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再次回答道：“我是个武士，我不需要治疗，也不需要被治疗，不需要观察和监视，我很快乐，我巡逻，我检查，我活跃气氛，我打人，我也玩，怎么不喝酒？”

这次说话的口齿清楚许多。

月临武睁开眼睛，看向村上虎步问：“难道你不喝酒吗？”

村上虎步说：“不，我喝酒。”

月临武笑道：“那不就结了！”

他拍了拍村上虎步壮硕的胸膛。

收回手，月临武捏着手里的烟，再次瞥了一下村上虎步的胸肌，露出有些羡慕的神色，忍不住碾了碾褐色的将要散开的烟叶，心情复杂地说：“你要是当武士，肯定比我厉害。”

他的羡慕就转变为悲哀，露出好像要哭的表情，顿了顿，就像卡壳的机器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接触不良，想办法修复，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不再仔细看村上虎步的脸和胸部，好像根本没有羡慕的情绪出现过。

那支烟燃过了。

村上虎步手里的烟还只少了一半。

惨叫停止了。

月临武仿佛神志不清似的状态渐渐消失。

医疗室的门打开了。

月临武手里的烟烧完了，变成灰烬，落在地上，他直起身来，将灰烬用鞋底碾成灰黑色的粉末，贴着昏黄色的土壤，一时间像刚刚踩了浆糊坑。

卫道提着医药箱从房间里走出来。

众人都忍不住往后退步，求助似的转头，寻找其他人的踪迹，看见了月临武和村上虎步，目光无助又恳求，希望这两位能赶快过来，挡在他们前面，隔开卫道，距离越远越好。

月临武拍了拍手，手里的残余烟灰落了下去。

他又顺手拍了拍裤子和衣服，走了过来。

众人如蒙大赦，仿佛见了落地的救星，一个两个迫不及待往后躲藏，到了月临武身后，又想钻到门外去，只是村上虎步走得慢半拍，在月临武身后不远处，慢悠悠像个坠子，众人也不敢直接跑出去，表现自己不想接触卫道的态度太明显。

他们就只能磨磨蹭蹭，希望村上虎步走快些。

村上虎步没有让他们如愿，反而走得更慢了一些，有些人抬眼就想瞪他，村上虎步敏锐地看了过去，挑了挑眉问：“你想做什么？”

他虽然笑得很温和，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年轻又阳光的大学生毕业工作但没有接受社会毒打变成社畜之前的样子，有攻击性，但不多，有知识，但不多，只是普通人没有那样有力量的身躯，也不能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还瞬间出手打得人满身血腥。

他们不敢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走得这么慢吞吞，要是可以跑，他们恨不得多长四条腿再飞出去。

那个人连连摇头，脸上的愤怒渐渐转化为惊恐，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大为震惊，并忍不住在心里先质问自己：你没事吧？！你没事招惹他干什么？你想找麻烦还是想找死？我不想死啊！什么鬼东西都滚出去，别影响我啊！

村上虎步往前靠近，站在这人面前问：“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对方连连摇头。

村上虎步又问：“你的脸似乎在抽搐，是因为你之前有病吗？”

对方连连点头。

村上虎步接着似乎好奇又无意地问：“那么，你现在低着头不肯看我，是认为我凶残可怕不好相处应该远离了？”

对方差一点就同意了，但是危急关头，瞬间反应过来，摇头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