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月临武炸开了。

卫道甩了甩手里的针管，往外寻找垃圾桶，他记得在这附近就有一个巨大的蓝色垃圾桶，应该是用来给宿舍楼的住户丢垃圾的地方。

然后，卫道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月临武。

卫道面不改色对他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居然有两分诡异的温和气质：“你好啊！”

卫道对他笑了笑，找到了那个蓝色大垃圾桶，将手里的针管丢了过去，针管落入垃圾桶，和其他垃圾似乎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起来窸窸窣窣的，好像垃圾桶里面住着一堆被养起来的黑皮长尾巴老鼠因为睡眠时间被惊动而不太高兴地发出一点点示威的声音，叽叽喳喳，或者，吱吱呀呀。

月临武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空气，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下出现在卫道宿舍楼下就看见卫道背对着自己，正在杀死另一个自己，这种稀奇古怪又难得一见的场面，虽然真的有意思，而且看卫道的表情，他似乎也很满意，他简直把这件事当作战前的热身活动了啊喂！

这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吗？

卫道提着医药箱向他走了过去，月临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卫道站在原地，看向他，好像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从真实活泼转变成面具似的假意痕迹。

月临武观察卫道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卫道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是清澈的蓝色。

很漂亮。

但是，转瞬即逝。

应该是错觉吧。

月临武这么说服自己，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对卫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刚才只是有点吓住了，没想到你在这里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事情。啊，我本来还想找个机会慢慢对你说明白的，你见了他们好几次，应该大概清楚一些情况了。”

月临武说着，靠近卫道。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如果有，我就可以少说一些了。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嘛。”

月临武问。

卫道笑了笑说：“没有。”

他有点生气，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找出一块一次性的酒精棉白色手帕，擦了擦脸，刚才不小心被死掉的月临武肉酱炸到脸上了，又脏又臭的，很讨厌。

他将碎肉包裹在手帕里，换掉了手套，将垃圾都丢进了垃圾桶，这次他站在垃圾桶近处低头观察里面的情况，没有声音，没有老鼠，没有其他东西，安安静静的。

很好。

卫道用白手套提着医药箱，看向月临武。

月临武小碎步赶过来，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我来找你是有一点事情。”

卫道问：“需要我帮忙吗？”

月临武点了点头说：“是的。”

他又问：“他们告诉你的？确实很需要啦。”

卫道问：“要我做什么？”

月临武疑惑地挑了挑眉：“啊，不知道吗？我以为他们也会说清楚的。真是，没想到，他们现在也学会偷懒了。”

卫道说：“你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就是你派出来执行任务的。”

月临武笑道：“啊？原来还有这种感觉吗？不是。”

他收了笑容，再次保证说：“真的不是！”

卫道点头，不置可否，也没有说相信还是不相信。

月临武就又笑起来说：“只是他们从前都会那么说清楚的，我还以为这次也是一样。不过，不是我遇到，我也不清楚。”

卫道敷衍地点头。

月临武说：“一青令明让我过来找你的，他说那边更需要你，比起在宿舍安静地休息，你可能会更想参加战斗和治疗。”

卫道说：“是这样。”

月临武问：“那么，您更希望参加战斗还是治疗？我对这个很好奇。”

卫道说：“我都愿意，不过，你为什么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月临武说：“之前我也这样，但是之前的新人扛不住第一天都会死，或者干脆死在路上，我没机会问，不然就是问了，他们也警惕得好像我是怪物变成的敌人，一点也不肯说，大概是担心说出来之后也会被怪物知道，然后因此死掉吧。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他看向卫道问：“您不担心吗？”

卫道说：“担心也没有用处吧。”

月临武点了点头说：“是啊。”

他用力地笑道：“果然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很令人开心！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真是太感激您了。”

卫道问：“为什么突然使用敬称？之前你分明很不喜欢我。”

月临武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去说：“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新人，新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完全过来添麻烦，帮不上忙就算了，乖乖不动又不肯，不听命令的结果死了疯了，我们还得接受上面的惩罚，说什么监护不力，什么安全不到位，什么保护不了民众之类。”

月临武说起这些事情就开始生气，冷笑道：“我们才不需要保护民众！这里根本没有民众。我们住在基地里面，基地都是有工作的，为了基地出力，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我们之间有民众就像说狼群里面有兔子一样可笑！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月临武怒气冲冲地跳了两下恨不得骂出来似的，但他之后也没有骂，十分艰难地将想吐出来的脏活咽回去，脸色分外难看。

“他们不了解就算了，不让有用的人过来也算了，想在这里白吃白喝，比想在这里找民众更愚蠢！那些人就是死亡的主要群体，说他们是自作自受，好像太严重了，可是说他们是无辜，那就更可笑了。他们无辜，我们被他们牵连死去的同伴，难道不无辜吗？真糟糕啊。”

月临武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没有成功，反而念出更大胆的话来。

“真希望头顶能换一个人，随便什么。”

月临武嘀嘀咕咕说：“领袖，主席，皇帝，星星，火，会议长……”

卫道问：“什么？”

月临武对卫道笑道：“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好了，不需要在意的事情而已。”

卫道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月临武将卫道带到了战场附近，可以算前线的位置，还在基地范围之内，但是已经非常靠近外层，因为基地和外面有一层蓝色的半透明磨砂薄膜，现在这层保护膜就在眼前，好像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什么东西丢出去。

一种紧张急迫的糟糕感觉从心底里升起来了。

月临武拉着卫道坐下。

一青令明对他们招手。

这里已经坐下来一些其他准备开会的与会人员。

气氛还算严肃，虽然周围没有砖墙瓦砾和旋转柔软黑色办公座椅，但也不是非常不正式。

“过两分钟，第一波怪物就会冲出来了，我们要尽快布置好，不管是前后安排，还是人员结构。”

一青令明说了一些场面话和本来的计划。

方案都讲清楚了，一青令明看向卫道问：“有什么要补充吗？”

卫道摇了摇头。

一青令明看向月临武问：“路上你给他解释了？”

月临武愣了一下，想了想，摇了摇头，有点心虚。

他生气的时间在路上或许用得多了一些。

一青令明大概是被气笑了。

他看向卫道，语速飞快地解释现在的情况。

“之前我是这里负责医疗部分的领导，现在这里负责医疗部分的领导应该是你。之前我也负责医疗以外的部分，比如现在这样，也就是说，在本基地没有最高领导的情况下，我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负责基地一切事宜，就像你看见的。

上面既然给你下发全权负责这里医疗的命令，就代表你可以立刻顶替我的职权和责任，你当明白这个命令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卫道不仅可以负责这里的医疗，还可以成为这里的基地领导。

基地和人手都是现成的，即使人手暂时不服从管教，但卫道有自己的下属班子，不需要特别纠正这里不服从自己管教的其他人，他可以当场上位，比起这些人，基地内的物品和设备是早就准备好的，不管头顶的领导换不换，换几次，这些东西都在，生活战斗上都不缺什么。

倒不如说，比起活人，死物在这里更为长久，以前在，现在在，以后也在。

卫道说：“我明白。”

他笑了一下说：“我用不上，但既然你提起来了，我也说两句关于命令的事情。”

一青令明看着他，以为他要说我不是来抢夺你的权利和地位，只是想怎么样之类的话。

卫道笑吟吟说：“我需要提供治疗的机会，所以我来到这里。如果我不满意，我的所作所为就会像来到这里的当天夜里那样。我要工作，要权利，但不当领导，领导很麻烦，既然本来是一青令明的工作，那就请他继续如此工作，只是别随意干涉我的选择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