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卫道问。

“我是早晚都要死的，还是那句话，与其等别人来杀我，不如我早点死，至少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我们又不是工作换钱的社畜，占了别人的便宜，除非次次斩尽杀绝，不然总有一天要被抓起来杀。

我们已经算小心谨慎的，然而即使如此，也免不得有些漏网之鱼。就算我们不是落网，而是投诚，他们也会不吝惜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贬低我们。

我不想听那些。

做星盗有一种好处，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不想听的话可以不听，不想做的事情可以不做。

我在这里是顶头上司，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我自然要事事如意。

不然，我是为什么才变成这样做这些事情？

大人说是不是？”

山光云影问。

卫道若有所思说：“即使如此。”

山光云影笑道：“我就说没有找错人。”

卫道抬眼看她。

山光云影说：“之前的事情已经办过了，没有悔改的余地，我也不想悔改，但总要有人负责，法不责众，对我们大概没有用处，我也不能赌他们不会因此而死，我自然要站出来说，全都是我的主意，本来也是如此，不算冤屈了我。若死了，也算我不曾亏待自己。”

她笑道：“我死了，他们总能清白一些。墨团丢进水里，水固然浑浊，墨也会散。我希望自己当清水，洗干净他们的罪过，至少，在明面上洗了，也就够了。我从来不想道歉，也不指望有一天可能得天恩赦免，大赦天下的时候，我们这些人也是不算在内的，我心里清楚。”

卫道问：“那你想过没有，你死了，那些兄弟一样要死，死得比你更凄惨更迅速？”

山光云影笑道：“可是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得管他们的事情？我当他们的老大，管他们，或许是应该的，我当死人，就不会管活人的事情，不然，那是管闲事，泼妇骂街最喜欢这种。我不喜欢。

我不愿意。我要是死了，他们死活跟我不相干，我在活着的日子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卫道点了点头问：“事情都说完了？”

山光云影想了想说：“还有一件。”

卫道问：“什么？”

山光云影说：“皇室似乎得到了一种特别的高科技机器，那种机器可以让人从现在回到过去，但是还在试验阶段，没有买卖交易，只有传闻，或许是在为以后真正上线出售造势，据我所知，这种传闻可能是事实，但是藏得很好，即使有人听说传闻，也只当笑话，听过就算了。”

卫道问：“你认为是真的？”

山光云影说：“把握不大，但我更倾向于这件事是真的。”

卫道点头。

山光云影说：“您之前不是在金子上野的住处待过一阵子？那个地方好像就有一个那样的机器。”

卫道问：“那种机器叫什么？”

山光云影想了想说：“不知道，好像没有名字，但是有售货标识，公司名字是伊尔阿布大巴。”

卫道点头。

二人互相告辞，卫道准备回到基地的时候，飞船还没开门，里面突然传出惨叫。

卫道最近听惨叫声听得习惯了，脚步一转，就回头去看。

山光云影愣了一下，对里面的人问：“怎么回事？！”

里面的人回答道：“有人变异了。”

山光云影看向卫道，卫道提着医药箱。

卫道说：“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提供治疗，但是你们要单独给我一个房间，锁门的权限，不许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在我治疗的时候，正常情况，我不希望在房间内部看见除了我和病患之外的任何人。否则，我看见的人都会变成病患。你们不会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

山光云影点了点头。

一个空置的房间很快腾了出来。

空荡荡的房间连床也没有。

卫道看向山光云影。

山光云影老脸一红，招呼其他人赶快把东西都搬进来。

卫道说，暂时只需要一张床。

山光云影点了点头，对其他人转述，一张床就够了。

卫道等他们打扫卫生，处理东西，看向山光云影问：“你们好像不怎么着急？”

山光云影讪讪一笑，回答道：“不是错觉，我们确实不着急，着急不是没有用处吗？之前我们也着急过，现在是急完了，没有什么可急的，反正我们没有能治疗的。如果您不在这里，我们发现有人变异，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处理怪物，再处理尸体。”

山光云影说：“如果不小心，自己会变成需要处理的一部分。好多兄弟死在里面了。本来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其他人，但是，他们也死了。抵抗力可能太弱了，比我们谁都不如，我们在您来之前，才处理了一群怪物和尸体。”

她摇了摇头。

房间的人都走了出来。

卫道进入房间，看着山光云影说：“希望你们不要随便开门，不然我不保证活人不会死在手术床上。”

山光云影点了点头。

门关上了。

卫道打开了医药箱。

卫道开始提供治疗。

惨叫声再次爆发了。

众人都猛地一愣，然后在门外的走廊转圈圈。

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

有些人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撞门，不是想里面的变异又变异了，就是想或许没有变异的也变异了，要赶快处理才是。

山光云影提着他们的后衣领子，挨个从门口丢出去，往外甩，甩到走廊上，众人保龄球似的摔得满地都是，歪七扭八地趴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手脚衣服都搅在一起，乍一看像某种已经变异完成的怪物。

他们踉踉跄跄爬起来，又趴回去，再仔仔细细扯开自己和别人扣到一起的部分。

有人衣服的扣子勾住了别人的拉链。

有人头发被袜子踩住了。

有人是衣袖和别人套起来了。

最后他们松了一口气，爬起来的时候，热得满脸通红，好像差点喘不过气来要死了似的样子。

山光云影将还想往门口贴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你们长点脑子！”

山光云影叉着腰，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地骂，一开口仿佛一个刚充电的大喇叭在喊：“要躺往外面去，这里不能躺人，要是怕自己睡着变异，就躺在走廊上，等会要什么喊你们，自己起来，要是用不上，你们就别添乱，帮不上忙，别闹事还不行吗？

你们要是再这样，烂泥扶不上墙，我告诉你们，你们早晚被机器淘汰。”

听见她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有种错觉，如果本来要去买菜，站在原地不动就会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在菜市场不用再走了。

众人连连点头。

门打开了。

房间里面的惨叫声还是一如既往。

听起来就像一个精力充沛的海螺被抓住之后惊恐地尖叫。

“啊啊啊——”

真是魔音灌耳。

山光云影忍住堵耳朵再问话的冲动，艰难地站在门口，皱着眉头问：“还没有好吗？”

下一句话，她说：“您真是辛苦了。”

卫道说：“已经好了。”

山光云影问：“那为什么还在叫？是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收拾好不小心被触发了以至于现在关不上，响了半天吗？”

她更希望是后一种，这样，她暴打机器的时候就没人会在边上阻拦了。

山光云影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卫道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期盼的表情。

卫道顿了顿，微笑着回答道：“你等一下。”

他说着关上了门，山光云影在外面点头。

惨叫声一下子就停了。

如果没有听错，山光云影确信自己刚才听见了砰的一声。

好像是什么东西从这里砸到那边的声音？

山光云影轻轻敲了敲门问：“大人？”

卫道说：“没事。”

他再次打开了医药箱，抽空回答道：“请捂住耳朵，再等一小会，很快就好了。”

山光云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房间里猝然爆发出更大更吵闹的惨叫声，似乎还有含糊不清的呓语，稍微有些耳熟，但是因为声音过于令人烦躁而且尖锐，山光云影没有听出来为什么耳熟，她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听出来，只是满脸呆滞地坐在地上，慢吞吞抬起手来。

他们也在试图堵住自己的耳朵避免被这次的惨叫波及到脑子。

不过，看他们这种反应迟钝的样子，大概是没救了。

至少要再缓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

山光云影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感觉里面翻江倒海，整个人都快懵了。

惨叫声猛地一顿。

门打开了。

卫道提着医药箱，对山光云影微笑道：“不好意思，之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之前惨叫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卫道打开了房间门，门内的房间顶上亮着一颗宛如白色眼珠子的硕大电灯泡，闪闪发亮，亮得山光云影猝不及防，双眼一下子流出泪来。

房间的窗户外面是浓雾，紧贴着窗户躁动不安地翻腾，仿佛藏了准备攻击的怪物。

灰色很好地中和了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