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自杀的。

“对不起。”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麦雅棠根据梦里和经过这事之后，终于清楚了那句她没听清的话。

傅凉辰以前患了很严重的病，据说活不过13岁。

所以傅闻透几乎是把这个病秧子弟弟捧在手心里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而那一年恰好是他的13岁。

他没有等到病终结他的那一天，而是提前做了自我了断。

-

这事不管怎么看问题的矛头都指向麦雅棠。

他们也不管前因后果。

安眠药是麦雅棠的。

这便是铁证。

再有暗恋傅凉辰那女生瞎造谣，麦雅棠成了全校的唾弃、辱骂、欺凌的对象。

成了他们口中害傅凉辰自杀的罪魁祸首。

那女生就因为讨厌和他关系要好的麦雅棠，所以使坏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现在想来，真是唏嘘她幼时的无知和愚蠢。

女生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一个失误的动作加速了傅凉辰的死亡，更何况不知情的麦雅棠。

“你问我为什么不说，当年所有人都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凭什么你指定我就必须知道？就因为我是他同桌？作为哥哥，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病情吗？”

“你没阻止他们这群无脑传着谣言的人也就罢了，还自己不清不白的加入他们的行列。”

“以你当年的影响力和召集力，就算我找到了真相，你觉得那些人会信我的话吗？毕竟那女生一直对我嫉妒在心，神不知鬼不觉地起了这个开头，然而你对我的态度始终是怀疑，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是徒劳，你都不肯信我。”

“你这个大人物不信我，乃至全校都不愿信我。”

麦雅棠逼近他，眼神淡漠又带着怒意。

“我试图找那女生问过，可一提这事她便特别抗拒，她一边难过自己暗恋对象死了，一边又埋怨地瞪着我，指控说是我害死了他。”

“由于没有证据，我想要洗白真的很困难。”

麦雅棠自己都是根据记忆和实际情况推测出来的，没有找到证据其实也很正常。

“而我为什么知道她暗恋傅凉辰，这应该很明显才对，自我和傅凉辰做同桌起，她便百般刁难我，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刁难另一个人，从那时我便知晓她很喜欢傅凉辰。”

“当时没什么理由可以靠近他，她便靠对我冷嘲暗讽来吸引傅凉辰的注意。现在想来真是好笑的要死。”

“只不过她欺负我太过分，就连傅凉辰都看不下去，便出面帮我赶走了她。”

“之前发生任何事情都是他帮我挡下来的，他是我同桌，也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朋友。我感激他都来不及，偏偏你居然还觉得我是忘恩负义，反问我他死了是不是很高兴。”

“……”

傅闻透充血的双眼盯着她，难以置信地听着她这一席话，握紧的手被自己硬生生掐出血。

女孩见状，却是毫无负担的，一脸平静的望着他。

“你那时用信息素压迫我，我可是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众人又是一片唏嘘声。

康星澈听罢表情像是结了冰：“……”

“还有你弟弟说过，要是受欺负了，不能忍。”

女孩步步逼近，傅闻透神色慌乱，后退时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我忍是因为你是他哥。”

麦雅棠居高临下的睨他。

“因为你是傅凉辰他哥。

空气异常安静，女孩又自顾自的说着。

“都怪我，我早该听他的劝告。”

“傅闻透，我说过了，”她蹲下身与地上的男生平视，“我的恩早就还完了，你该适可而止。”

地上的男生颤抖着身子，他微张嘴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麦雅棠干脆地站起身，再也没看他一眼，略过人群快步离开。

仿佛刚刚掀起的一场腥风暴雨在她眼里只不过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罢了。

其他人都看呆了。

众人对这个女omega的认知再次翻新。

墨青雨却是拿走忘带的东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慕哥，不是你说的干架么？怎么变成兄弟伙陪你一起吃瓜了？”有人小声问。

慕守倦掀了下眼皮，朝愣在原地的男孩看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康星澈后脚跟着女孩出了教室门。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瞟了一眼地上的男生。

慕守倦朝他垮了两步，伸腿踢了他两脚。

一字一顿道：“傅.闻.透？”

男生抬眼，神色慌乱地瞪了他一眼。

慕守倦勾唇：“哟，脾气还不小。”

“就你把康爷弄伤的？”

傅闻透愣了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活……”

话还未完，人就被男孩撂倒在地：“操！”

慕守倦示意了下身后的一群人，语气慵懒：“来活了。”

……

康星澈跟在麦雅棠身后，两三步便追上她。

他注意到女孩状态不对，只见下一秒她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心一紧，迅速伸手从身后扶住她。

女孩红着眼眶，面上一片潮红，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刚刚和傅闻透离得太近，麦雅棠整个人都在发晕，加上她的信息素是酒味，脑子变得格外不清醒。

她下意识推了一把面前的男孩，声音软绵绵的：“你走。”

像只毫无抵抗力的小猫。

康星澈懵了两秒，耳垂处烫得不行。

他感觉脑子里什么东西烧掉了。

见他半天不走，女孩干脆也不管了。

“麦芽糖……”

她瞪了他一眼，无情的打断他：“别跟我。”

男孩一愣，这才意识到女孩好像没认出自己。

他不自觉挠了下脖颈，试探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孩从记忆里思索了一圈：“墨青雨。”

康星澈：“……”

“干嘛，你还想和我说什么？”麦雅棠格外生气撇着他。

男孩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不动声色的盯着她。

“我都说我没有暗恋、暗恋……”

暗恋？

康星澈捕捉到这个字眼，心底一阵凉。

麦雅棠暗恋谁？

还在暗恋那个该死的大丑逼么！？

他在心底抓狂，非常想要知道答案。

“暗恋谁？”男孩冷不丁问了一句。

麦雅棠一顿，忽然盯着他不说话。

“……”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康星澈被她直勾勾地盯着，耳尖烫的厉害。

他忘了刚才的不满，甚至感觉到自己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女孩别过头，恼羞成怒：“都说没有暗恋了！”

康星澈回神，美梦破碎，她的话硬生生将他拖回现实：“……”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脸蛋微红的少女，眼皮耷拉下来。

尽管男孩内心是难过的，但他也不想放着女孩不管。

自从他知道麦雅棠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便心痛不已。

麦雅棠当时才多大，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她明明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整日无忧无虑的生活，却被折磨成了现在被迫成长的大人。

导致她现在所有事情都独自一人承担。

她什么情绪也不表现，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连作为死党的他也只能被她抛弃在一边，不能为她所用。

他宁愿回到过去替她承受那些痛苦。

他虽然有想过她的过去不好，但没想到却是这样。

她受的委屈太多了。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是怎么一个人撑过来的。

康星澈想到这，低垂下眼，眸子一沉。

麦芽糖，你可以和我说的。

男孩好想对她说，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忽然，女孩朝他走近，似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慢慢脱口：“你不要难过，我现在……连自己都还哄不好呢。”

康星澈一怔，抬眼便见她那对好看的眸子。

“……”

男生心一颤，二话不说伸手拥抱住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突然很想抱抱她。

一阵好闻的书香气息扑鼻而来。

也许是醉酒的缘故，女孩并没有立即推开他。

女孩眼眶一热，哑着声音道——

“这次月假我想去看看他。”

“你也一起。”

-

这天月假。

女孩捧了束花，从花店走出来。

身后却跟着某位姓康的。

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满脸问号：“你怎么在这？”

男孩语气吊儿郎当的：“你喊小爷来的啊。”

“？”

麦雅棠愣是想破脑袋都记不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

“反正你就是说过。”

“？”

见康星澈这般不讲理的模样，麦雅棠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她回忆了一圈，最后将线索锁定在与傅闻透说明真相的那天。

只有那天记忆中断了。

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昏倒了，然后呢？

她细细回忆着。

墨青雨？

不对。

她猛的转向康星澈：“那天我……没做什么吧？”

康星澈觉得她这表情新鲜，面不改色道：“有啊。”

麦雅棠懵了两秒：“我干嘛了？”

康星澈接着颠倒黑白：“……你抱了我。”

听罢，麦雅棠脸色一僵：“……”

啊？

女孩脸上泛起红晕。

怎么可能！？

她观察着男孩的神色，怀疑他在胡说八道。

“所以——”男孩转向她，眼里的星星一闪一闪，语气却格外欠揍，“你得对小爷负责哦。”

“……”

见康星澈那张毫不遮掩的笑，麦雅棠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他是故意的。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女孩也不是吃素的。

“到底是谁抱谁？”

她冷不丁的问。

一句话将正幸灾乐祸的男孩堵死。

康星澈身体抖了抖，睫毛一颤，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

他耳尖烧了起来。

靠。

不会吧，麦芽糖不会记起来了吧？

这她不得把我的皮都扒光？

他立马认怂：“没、哈哈哈……小爷我开玩笑的。”

麦雅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算了，他来也来了，或许真是自己叫他来的，她也不好把他赶走。

女孩没再看他，转过身：“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康星澈一怔，眼里的开心止不住，连忙摇着尾巴跟上。

直到两人来到一座墓碑前。

气氛很快沉重下来。

墓碑上挂着一张男生的相片，下方刻着“傅凉辰”三个字。

相片中的男生有着浓密的眉毛，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英挺的鼻梁，他鼻尖上有一颗显眼的痣；以及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几近病态的白皮肤……

如果这男生还在世的话，是跟他们一样大的年纪了，颜值恐怕和康星澈不分上下。

这让一旁看着的男孩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是他第一次被一张相片打击到。

明明之前面对顾城北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而如今面对已故的人却心生危机。

这要被慕守倦知道是要被嘲笑的。

在那天第一次听到“傅凉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么多久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傅凉辰……是对麦雅棠来说很重要的人。

可他康星澈呢？

他算麦雅棠什么人呢？

他在她心里是什么位置？

男孩到现在也不清楚。

麦雅棠盯了会儿相片里的男生，垂眼，俯身将花束轻轻放在上面。

“傅凉辰，你看，我有好好的活着。”

她顿了下，忽然轻笑了声。

“一切都很顺利，噩梦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她和他聊了会儿天。

都在说些再平常不过的事。

康星澈沉默的望着女孩，在一旁静静听着她说话。

他每听麦雅棠和他说一句，心里就越没底。

直到快结束时，女孩忽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落叶捏在指尖玩弄。

空气里格外安静，半晌后，麦雅棠才缓缓出声。

“但有件事我很抱歉，”女孩声音低沉了几分，艰难的脱出口，“你哥他，我这辈子恐怕都原谅不了。”

“对不起。”

康星澈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异常难受，呼吸都开始变得不畅。

玻璃的心似乎碎了一地。

他不断将碎片拾起、拼凑。

但不管怎样捣鼓都不再完整。

白月光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康星澈忽然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

回想起来，麦雅棠就连过去也不曾和他提及过。

如果傅凉辰在的话……

那站在麦雅棠身边的那个人会不会不是他，而是傅凉辰了？

如果这个人还在的话，麦雅棠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一切一切的源头，都始于这个叫傅凉辰的人。

康星澈心一梗，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他好怕，麦雅棠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只是那个她随叫随到的工具人。

他只是她的死党。

“康星澈？”

一双眸子闯进他的视线，男孩猛地回神。

“你怎么了？”女孩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好近。

康星澈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他不敢看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一点：“没……没什么。”

麦雅棠狐疑的看了他两眼，注意到他渐冷的眸子，却也没追问。

这让康星澈心头更是一颤。

他尝着心里苦涩的味道，试着接受它。

或许这样会让自己心里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