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院子里安静极了。林玉乾放下书,才躺上床,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几声狂乱的猫叫。
他眉头紧蹙,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睡。他叹一声,心烦极了,索性披衣起身。
他走到院子里,抬头望月。天布阴阴,但月光澄澈,如纱布般斜斜倾洒,洒在黑漆漆的枝头,洒在粼粼的水面上。风轻轻吹着他的脸颊,温柔,细致,仿若柳叶点着水面。
他漫无目的地朝空旷处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花园。
月光下,一道青色的身影正在院墙边练剑。正是傅瑾瑜。他虽然身形瘦弱,动作却极为敏捷,全然不似七八岁的少年。
林玉乾微微失神。不知为何,他脑中忽然浮现傅瑾瑜和风雷大战时的情景。那时傅瑾瑜执剑立于风雷之背,身姿挺拔,目光锐利……
“谁在那里?”傅瑾瑜骤然收剑,轻喝一声。
林玉乾瞬间回过神来,“是我。”
傅瑾瑜眉头紧蹙,“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那你呢,你不也是大半夜不睡觉吗?”
“我习惯晚上练剑。”
“我也习惯晚上散步。”
“撒谎!”
林玉乾眉头轻皱,昂首挺胸,“那你想怎样?”
怎么的,学院是他开的?还不让他散步了!
“不怎样。”傅瑾瑜神情淡淡,收剑往回走。他步伐轻盈,路过林玉乾时,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林玉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哎呦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拍这屁股,“你你你!”
然而,傅瑾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跑这么快?”林玉乾有些懵,“这是人类该有的速度吗?难道我又穿到了玄幻世界?不应该呀。”
林玉乾低低咒骂几声,连忙回去睡觉了。
次日,林玉乾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朝着傅瑾瑜翻了个白眼。
但他什么也没说。毕竟,他已经见识到了傅瑾瑜的厉害,不敢和他硬碰硬。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一天到头,也不曾说一句话,仿若陌生人。
林玉乾受不了这憋屈劲,索性将座位搬到最后排。他甫一收拾好桌子,却见傅瑾瑜走过来,声音冷冷,“搬回来。”
“???”林玉乾不明所以,“我才收拾好桌子!干啥,难不成你舍不得我?”
傅瑾瑜眉头紧皱,“搬回来。不然老师会以为我欺负你。”
原来这小妖怪还会在乎这个吗?林玉乾腹诽连连。
“行行行,那我搬回来,不过我们得画个三八线。”
“?”傅瑾瑜一脸不悦。
这小妖怪竟也有不知道的东西!林玉乾歪头一笑,“就是雷池,不能越雷池一步。”
“好。”
林玉乾笑嘻嘻将座位搬了回来。二人依旧是空气对空气,一言不发。
过了几日,书院来了个新同学。他瞧着约莫十岁,穿一件牡丹团簇的大红箭袖,头戴莲花鎏金抹额,脚踩金凤小靴,脸蛋圆润,瞧着十分讨喜。
“我叫章琳,初次见面,请各位同窗多多关照!”他站在台上,圆溜溜眼珠子一转,瞥见林玉乾时双眼放光,“你长得真好看,我要和你坐一起!”
肖老先生咳了咳,“清林已在此处了。你往后坐,那里有空位。”
“不,先生,我想和他坐!”大概是被家人宠惯了,章琳嘴一撅,手一摆,直接走到傅瑾瑜面前,“同学,你去后面好吗!”
“章琳!”肖老先生轻喝一声,“不可任性!”
“先生,我和这位同学投缘,就想和他一块!”章琳笑眯眯看着傅瑾瑜,声音放轻,“清林同学,不如你去后面?”
“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有权利提要求。”傅瑾瑜淡淡瞥他一眼,“既然你想让我让座,不如和我比试一番,如何?”
“和你比试?”章琳眉毛一抬,斜眼望他,“文试还是武试?你还这么小,确定要和我比?”
“嗯。”
“这样吧,我们文试!”章琳下巴高扬,“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武试肯定比不过我!还是文试好,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好。”
肖老先生闻言,摸了摸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他先出了个简单的,“山中人,人负山,人行山不行。”
章琳抢答道:“雨中车,车载雨,车移雨不移。”
傅瑾瑜随即也道:“水中月,月卧水,水洸月未洸。”
肖老先生赞许一笑,又继续道:“细雨斜青山。”
“微风皱绿波。”
“轻舟移翠影。”
肖老先生又道:“彩蝶飞芳甸。”
“青蟲绕榛莽。”
“白鸟停低畦。”
肖老先生赞许地望着二人,继续道:“风也萧萧,雨也潇潇,夜半打芭蕉;醒也无聊,醉也无意,心中何处话寂寥。”
章琳愣了愣,正绞尽脑汁,却见傅瑾瑜随口答道:“云也凄凄,月也戚戚,夜寒浸罗衣;喜也无意,愁也无意,身如浮萍无处栖。”
……
如此反复问上数十回,肖老先生道:“章琳,清林略胜一筹。你可认输?”
章琳点点头,“先生,之琅心服口服。”
他默默坐到后排,却一直偷偷瞥着林玉乾。
林玉乾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终于熬到了下课。他正打算去踢球,便见章琳一呲溜蹿了过来,十分热情,“同学,你叫什么?”
“我叫黄玉书。”
“黄玉书,可真是个好名字!”章琳摸摸下巴,“不过,惠州有什么姓黄的人家吗?”
“我家在乡下,所以你可能没听过。”
“这样呀!”章琳双眼放光,“我听说乡下可以养猪、养牛玩,还可以随便在田里跑,是真的吗?”
林玉乾点头。
“那可太有意思了!哎,我每天生活都好枯燥,不是被我爹逼着读书就是练武,真是烦死了!”他拉着林玉乾,喋喋不休,“我和你一见如故!要不……你下次带我去你家玩吧?!”
林玉乾不露痕迹地扒开他的手,“可是我家环境很艰苦,你应该习惯不了。”
“不会的!我从小练剑,可能吃苦了!”
“咳咳。”傅瑾瑜适时地咳嗽两声,“我在温书,章同学可以安静些吗?”
“哦,好吧。”章琳拉着林玉乾,“走,我们去外面聊。”
……盛情难却,林玉乾还是被他拉出去了。章琳是个话痨,从他家的侍卫一直到街边的流浪猫,他如数家珍,一直说个不停,直说得林玉乾耳朵生茧,眼皮打架方才停止。
过了两日,章琳依旧“贼心不死”。他戳了戳傅瑾瑜的肩膀,递给他一盒珍珠,“清林同学,你真的不能和我换座位吗?”
“不行。”傅瑾瑜神情极为冷漠。
“为什么呀?”章琳小声咕哝,“你又不喜欢玉书,平常见他都是臭着一张脸……干嘛非要和他坐一块?”
傅瑾瑜闻言,‘呵’了一声,“谁说我不喜欢他?”
刚打完球回到座位的林玉乾无意听到这话,身体僵硬,脚粘在了原地。叶清林喜欢他?什么鬼?他听错了吗?
章琳声音骤然拔高,“你喜欢他?”
周围一众同学闻言,目光纷纷转向两人。
“喜欢和不讨厌是两码事。”傅瑾瑜抬头瞥了眼他,“不要大惊小怪!”
“好好好……”章琳古怪地打量眼二人,然后回座位了。
章琳依旧每天缠着林玉乾,想让他带他去乡下玩。
林玉乾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只得趁休假时,把他带回了乡下。
“玉书,这是你同学?”瞥见一身锦衣、气度非凡的章琳,刘氏双眼放光,忙迎上前问道。
“嗯。这是我同学章琳。”
“好好好,玉书啊,你这同学,看着真有福气呀!”刘氏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忙让苗翠兰去准备茶水点心。
“请问你是哪家的公子呀?”
章琳随口道:“哦,我爹是惠州太守。”
林玉乾微愣。章琳竟然是太守之子?
刘氏闻言,乐得差点昏过去。太守之子?他家孙子竟搭上太守之子了?
她腿一抽筋,整个人跌倒在椅子上。她扶着座椅,趔趄好几下,才勉强走到他面前,“哎呦,太守公子竟来了咱们家!祖上积德啦!”
她说罢便想跪下。
“哎,你别跪我——”章琳见状,忙拉住她,“我爹是太守,但我只是一介白丁。”
“好好好,我不跪,我不跪……”刘氏笑得褶子堆在一块。她拿了一些瓜果点心过来,毕恭毕敬,“小公子请吃果子。”
章琳瞥了眼那陶制果盆和那“瘦小”的葡萄,全无胃口。这比他家下人吃的还要差劲。但他又不好下刘氏的脸,于是道:“不了,老夫人,我不吃葡萄。玉乾,你家的鸡呢?要不你带我去喂鸡.吧?”
“好。”
“玉书!章公子可是贵客,你怎么能带他去喂鸡?!”刘氏一张老脸垮了下来,忙拦住二人。
章琳眉头紧蹙,“老夫人,是我自己想去的。而且,喂鸡而已,难道你觉得我连这也做不好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刘氏见他冷着一张脸,只得悻悻退至一边。
鸡棚很小,里面杂乱堆着许多干柴和一些垃圾。到处都是鸡屎,唯一干净点的地方,横着个缺口的铁盆,里面残存着一些糟糠。
闻着恶臭的鸡屎味,章琳恶心地干呕着。他站在围栏外,迟迟不愿上前。
“你在这站会,我喂完过来。”林玉乾打开围栏,将碗里的糠米倒入盆中,然后招呼着鸡过来。这些鸡争先恐后跑过来,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
章琳一捏鼻子,忙跑远了。
林玉乾喂完鸡后,笑问:“怎么样,还想喂鸡吗?”
章琳忙退后好几米,连连摇头,“不喂了,不喂了。我们回学院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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