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女客院落里的每一间房都独具匠心,在微声遗的帮助下,两人并未花费太久,便在南边的第二排二楼的居中位置,找到了一扇门上挂有星芹纹样花牌的房间。

女子率先推开门,她朝今晚要住地房间内好奇地窥视了两眼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又依依不舍地追问起微声遗的名字来。虽然在刚才的一路上,微声遗都在以寻找房间为借口,巧妙地将这个问题给搪塞了过去,但此刻,面对女子那热切的目光,他最终还是避无可避。

他默在了原地,起初辛绝在给他易容的时候便有给他详细介绍过他所假扮的人物信息,但他当时心里一直惦记着闻人月,想着反正也是蒙着面,谁也看不清谁,便也没有认真在听,只是此刻再要回想,已是不能。

微声遗陷在原地又思忖了片刻,脑海里还是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闻人月那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张洁白胜雪,却又自带珍珠光泽、香气馥郁的脸。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无可奈何地开口:“山栀。”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临时取一个和她比较相像的名字吧。

然而,对面女子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竟是兴奋地拍起了手来:“太好了!那我之后就唤你作山栀姐姐!”

她走到等身镜前又仔细端详起脸上的面纱来,忽而眼珠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冬至玉使说面纱不能在外人面前摘下,但山栀姐姐,你算不上是外人吧?”

说着,她便瞧了屋外两眼,在确定没人后,便掩好了门窗,又坐下,十分爽利地就揭开了面纱,镜中倒映出一张清丽绝尘的脸,宛若是晨露洗涤过的红叶。

然而女子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只见她伸出的指尖轻轻落在手中面纱精致的刺绣纹路上,花瓣尖尖,内里又藏着数颗形似星星的小花,她看着觉得新奇,便抬头问微声遗:“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看起来,倒像是菊花?”

看着面前这张出尘的脸,微声遗心中却毫无波澜,但为了维持眼下他所假扮的这个青衣女子的人设,便也就耐着性子地瞧了两眼后,他淡淡答道:“这不是菊花,这是白笈草,也叫星芹,它的花语是高贵。”他在宫中无聊时,也曾以花比人,因此,也颇认得许多花卉。

“高贵?真不错,我喜欢这个新名字!”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道:“那山栀姐姐,你是怎么成为花影的啊?一花宫好玩吗?明日我们又会有什么安排?”

微声遗不禁抚额,他有些头疼,当初他勉强同意易容成花影,也就是这一花宫的青衣女子,不过是因为这个角色在宫门内相对来说会比较安静,不易暴露,平日里也只需服从安排,埋头跟随众人行事即可。

但此刻看着面前这人蠕动不停的双唇,微声遗的内心突然又升腾起莫名的烦躁。

他努力握拳。

怎么办?要是他一时忍不住在这里杀了人......

“你先安心休息,明日冬至玉使自然会来与诸位相见,届时一切安排自会明了。”

还好他脸上还戴着面纱可遮挡一二,否则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他可不能确保自己在对方看出点什么的时候还能继续留她一命。

他话语刚落,便转身退出了房间,然后在对方那略显遗憾、未曾尽兴的神情中,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将一切纷纷扰扰隔绝在门内。

然而,微声遗没注意到的是,屋内那人的神情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瞬就变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内心的那股难以言明的怪异感究竟是什么了。

*

女客院落内,大多数屋子已悄然吹了灯,只余走廊上的几盏壁灯还在夜色中默默闪烁。

院落外静悄悄的,夜色深沉,虫鸣稀疏,微风无声,天空中是一弯下弦月,在薄云间时隐时现,洒下斑驳而柔和的光辉。

此刻,微声遗孤身立于门外,他仰起头,凝视着夜空中的朗月疏星。月华如水,轻轻洒落在他的胸口,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般,将他内心的烦躁渐渐抚平。

然而,待他脑海复归清明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路上满脑袋都在念着闻人月的自己,刚才,差点忽略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屋里女人的那张脸,他曾经见过。

并非只是他在美人册上的匆匆一瞥,记忆混乱,而是在更早之前,他初登帝位时他就已然见过。

那时,他刚在朝堂上火烤了一位美人,即某位礼部尚书的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妹”。下朝后,御史大夫便即刻进言,苦心劝他良久,说是应尽早立后,稳定人心,并由此呈上了一幅美人画像。

画中的美人,唇下正中连着唇线处,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痣,就与那屋内女子摘下面纱后所露出的唇下位置处的红痣一般娇艳,两人的模样如出一辙,他绝不会认错。

然而,那段关于立后的提议,后来因他在霞月楼“以花葬人”,朝中老臣因此都死了个七七八八的情况下,便搁置了下来,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也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无音讯。

只是如今,她怎么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天空中,那朵原本遮蔽下弦月的云层似乎变得更厚了,微声遗略显头疼地轻蹙起一侧的眉,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辛绝恰好也在仰头观月,他的目光同样聚焦在那团逐渐变得浓稠的乌云上。

只不过,他并非如微声遗一般站在地面上,斜倚在墙边,此刻的他反陷于地面之下,于独特的视角中欣赏着这片夜色。

在随着最后一批精心挑选、戴着心仪面具的女子们踏入暗门后,辛绝便与她们一同,沿着曲折蜿蜒的甬道,悄然深入山腹之中。

甬道内部四处燃烛,不见月光,直至她们抵达尽头之时,方可于头顶上方一狭窄的天井处可堪窥见一轮弯月。

只是现下,这轮弯月也被浓云遮蔽,不见一丝月华,只余下满目深沉的夜色。

辛绝淡然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身侧的那位跟在他身旁、戴着白色杜鹃花面具的女子,他心中默默估算着,大概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登舟。

眼前是一片望无边际的湖,明明是初夏时节,这里的湖水却将冻未冻,半凝未凝,透着一股诡异的寒意,湖面宛若一面高悬的明镜,其上布有数颗明珠,将湖水照得清澈见底。

湖心处,有一块巨石削成的石台屹立当中,石台上又满布着奇花异草,繁茂异常,想必平日里都有人悉心照料着,虽无光照,但这里的植物依然长势极好。

而在这片茂盛的花草之中又留有一条小径,小径蜿蜒曲折,尽头处是融于周边花草的三间草庐,其中,居中的草庐之上悬挂着一块匾额,质地古朴,上面镌刻着“不归枝”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气韵生动。

按照一花宫的惯例,每位新入的女子都需要在此间草庐里登记信息,当然,前来一花宫应邀的客人无需如此,因为她们的身份信息早就已记录在册。

眼下,湖上只有两只竹舟悬停在岸边。每只竹舟一次仅能承载两人,因而身着青衣,随侍在一旁的辛绝需要精准把握时机,待见到静候在湖心石台边的另两只竹舟驶离时,岸边的她们方可依序登舟,护送各自所负责的新人前往湖心的草庐登记。

此刻,辛绝与另一青衣女子落葵,两人正并肩撑着各自的竹舟。在抵达湖心石台时,早有候在一旁的花影负责上前接引,为乘舟而来的两位新人女子引路至“不归枝”,而掌舟的落葵与他则只需静立在竹舟上,耐心等待。

湖面平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辛绝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身侧之人的浅淡的呼吸。

他状似无意地转过身来,目光试图追随着那两抹即将进入“不归枝”的身影。可随着人影的消失,黑色门帘也缓缓垂下,只余庐内燃着的烛光在窗棂上摇曳,散发出令人恍惚的黄色光晕。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两名女子才相继从草庐中出来,又重新登上了小舟。

也不知她们在里面做了什么,虽有面具遮挡,她们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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