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郑医生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一千万。”电话那端的人开价道。
郑医生果断拒绝,“言希是我的病人。”
第三天傍晚,郑医生疲惫回家。那个少年安静地像个木偶,他用尽多种方法都难以突破。
房间里静悄悄的,郑医生止住换鞋的动作,“蕾蕾,你在吗?”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刺耳。“喂。”郑医生接过。
“听说郑医生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儿,”
郑医生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别动她。”
“只是请小姑娘到家做客,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如果不幸发生意外,多可惜啊!”
“放了蕾蕾。”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让郑医生过去。危险,陷阱,这些郑医生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妻子离世,他只剩女儿一个亲人。
车子停在了郊外的一个别墅下,一早有人等着领他进去。
房间门开了,“蕾蕾。”郑医生喊道。
小女孩从玩具中抬起头,“爸爸,爸爸。”
小女孩扑向他,郑医生将小女孩抱起,紧紧抱住。“蕾蕾,没事了。”
小女孩下来,拉着爸爸走到刚才与她一起玩游戏的妇人旁边,“爸爸,这位是林阿姨,她人可好了。”
贵妇人坐在椅子上,恰到好处的微笑,“郑医生,久仰了!”
郑医生神色微变,“蕾蕾,去一边玩。”
林若梅示意下人将小姑娘带走。
谈判结束。抱歉,他只有一个亲人。郑医生正直的站着,却显得危危欲坠。他的信仰要塌了,终究为了女儿,抛弃了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
“爸爸,你和林阿姨谈了好久。”小女孩抱怨道。
“没事了,我们回去。”郑医生感觉自己疲惫到极点。
小女孩笑着点头,还不忘扭头挥手告别,“林阿姨,我们回去了。”
妇人挥手微笑,显得慈爱可亲,而落在郑医生眼里只是无比的讽刺。
路上,郑医生开着车,“以后,除了王师傅接你,不要做陌生人的车。”
小姑娘疑惑抬头,“林阿姨是坏人吗?”
郑医生晃了晃疲惫沉痛的头,“她比坏人更恐怖。”
小姑娘有些生气,“林阿姨人可好了,她给我买冰激凌,还陪我玩。爸爸,你都好久不陪我玩了。”
郑医生无力辩解,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还不是知道那些肮脏事情的年龄。郑医生也不知是对是错,只知道他为保护女儿,还是选择牺牲了另一个少年。
医院郑医生独立的工作室里,郑医生循循诱导那个精致安静的少年回忆,身边是两个助手。同是心理学的研究者,林若梅请来的人。
郑医生看着眼前少年由安静转为呆滞,又转为恐惧,直到崩溃。
看着眼前少年撕心裂肺地痛苦嚎叫,看着少年陷入癫狂。
郑医生心中抽痛。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愿忘记。因为一个人,一段情,而使自己陷入这样的痛苦折磨值得吗?回忆是那么痛苦,忘记吧。忘记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
郑医生一遍遍说着,“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连同那个人,美好的记忆。都忘记。”
“那些只是梦,醒来忘记就都过去了。”
“他扔下了你,在生命面前,他抛弃了你。”
……
少年神色呆滞,痛苦不堪。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一个门牌号码,或许连他自己也不记得那是什么东西,不松手不放弃,固执的顽抗。
掌心已经勒出了血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滴下。可是他依旧不松口,不肯忘却。少年陷入癫狂,他嘶吼着,挣扎着,被那两个助手压制,强硬的按在椅子上,打上镇定剂。
郑医生感觉自己眼中泛起了泪光,他抽涕了一下。起身离开,在门口拨打了那个人的手机号。
“加大剂量。”
郑医生再也忍不住咆哮道,“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我要的就是他永远醒不过来。”
手机里传来冷酷无情的话语。郑医生心跌入冰窟。那个精致美貌的少年,一个本该恣意洒脱的年纪。郑医生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却因那个少年不止一次红了眼眶。
催眠诱导本就有风险,本就不是正规的疗法。再这样下去,少年真的会疯的。
郑医生忽然想起一位心理学家说过,要想彻底除尽地里的杂草,只需种植一块麦子。将田地填满,杂草就无法肆虐生长。
郑医生温和诱导,“言希,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少年神色呆滞,有些迷茫,“家。”一字吐出口,目光似有转和。
郑医生一个愣神,“那是言希的家,温暖的,阳光的家。”郑医生循循善诱,“没有黑夜,没有风雨,有花香,有大海。言希,还有等你的人。”
少年眼中似有光亮,“阿衡。”
郑医生眉间一动,“阿衡是谁?”
“阿衡……家……”
终于有了一个突破点,郑医生忽然有激动,温和道,“所以不可以忘记阿衡。家里阿衡还在等着你。”
少年神色微变,“阿衡……不要我了,家……没了。”
郑医生心中微痛,微笑道,“阿衡没有不要你,她还在家里等着你。在阳光下,春风里,一直一直等着你。”
“抛弃你的人是陆流,在阴雨里,火海里,他抛弃了你。”
提起这个名字,郑医生明显看到少年的恐慌,绝望,痛苦。
郑医生温和笑道,“阿衡永远不会丢下你,一辈子都会和你在一起。像太阳一样,是温柔的,明媚的。言希,你看到了吗?春天的风,原野,小鸟的叫声,蝴蝶在飞舞着,大树下,是阿衡。永远不会抛弃你的阿衡。”
太阳是那么美好的字眼。少年微笑,目光似有憧憬。“不可以忘记……阿衡,不可以忘记阿衡。” 不可以忘记,不愿意忘记,哪怕精神早已经被折磨的忘记了坚守的初衷。
郑医生终于微笑,这五日的催眠诱导,似乎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终于有成效了不是吗?郑医生本应该高兴,却又禁不住有些叹息。记忆会骗人,而心不会。催眠的效果能持续多长他也不知道,或许三五年,或许一辈子也说不定呢。
那一千万郑医生没有要,他将它捐给了贫困人医疗基金会。为了五年的工资,抛弃自己的信仰责任,无疑是一个污点。可是他终究为守住女儿的阳光,将那个少年推向黑暗边缘。所幸还好,少年还有阿衡,那个他见过的,温柔细心的小姑娘。可是,如今见到了陆流,少年痛苦执着不肯忘却的人,郑医生忽然怀疑他的决定。
郑医生从回忆里回神,眼前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爸爸,爸爸。”郑医生回头。
“爸爸,你说过今天要带我去游乐场玩的。”蕾蕾跑过来,撒娇道。
郑医生将女儿抱起,“嗯,我们现在就去。”
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生活,少年现在看起来很快乐,何必再提起他曾被催眠的经历,何况郑医生也不愿意再卷进这场豪门的是非中。郑医生惋惜地想到,少年可能自己也无法察觉他在那个人身边,身上有着别样的光芒。情不自禁地信任,恣意,洒脱。那是从内而外的青春活力。可是他已经不愿再参与了,功过是非,爱恨情长是他们年轻人的事,那场游戏里他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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