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有个十分不合理却又无懈可击的想法从许光朗的脑海深处。
他不敢细想,手忙脚乱地轻拍叶安意的后背帮他顺气。
叶安意咳嗽了好久,脸都憋红了,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我没看你……”
许光朗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海报上付洋的脸那么欠打。他追问道:“那你在看谁?”
只要不是付洋……
“头发……我在看你的头发……”
“头发?”
“之前是黑色的……”
许光朗猛地抬起头,海报上印着的是他几年前参加比赛时拍的宣传照,还是黑头发。现在的他却是金色头发,这都是拜方晴所赐……
他挠挠头。
叶安意坐在他身旁,声音不大,“我妈说你黑头发的时候好看些……”
“你妈妈?”许光朗诧异,不懂这和阿姨有什么关系。
“嗯,”叶安意先是点头,然后迅速摇头说:“是我妈说的,我不这么觉得……”
许光朗侧过头。
路灯下,叶安意低着头,睫毛在眼下形成一个很可爱的小阴影,随着他眨眼扑闪。许光朗的心上像是有只小猫抓挠。
“我觉得你怎么都好……但是黑头发会显得精神的……”
叶安意说得很小声。许光朗却怔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又抓了下自己金色的头发,暗下决心,一定要去剃了,这样不行。
不仅要让叶安意感觉自己精神些,而且还要给叶安意的妈妈留下好印象才行。
两个人似乎陷入了沟通的死循环,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
叶安意垂着头,声音有气无力,“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
不是这样的。
许光朗不想让叶安意认为自己是个放荡的人,解释道:“头发是为了乐队演出漂成金色的。”
对上视线,许光朗不知道自己的迫切有没有传达给对面的人。
谁知,叶安意抿嘴笑了下,“我看到你朋友圈了。学长真厉害,还搞乐队,是主唱吗?”
加入乐队参加那么多场活动,在上千观众的舞台上表演过,从没有一次许光朗这么骄傲过。
“鼓手。”
叶安意点点头,许光朗也低下头。
鼓手果然没有主唱那么有人气。
“学长,”突然,身边的叶安意问道:“你喜欢付师兄吗?”
付洋???
许光朗瞪大双眼。
怎么又是这个人???
阴魂不散……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语气硬了起来。
叶安意倒是没注意,接着说:“你们经常在一起,而且……”
许光朗不想老从叶安意嘴里听到付洋的名字,明明现在是和他两个人的时间。他打断叶安意的话,推了下手里的纸碗,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了他的名字,“我不喜欢他,你赶紧吃。”
叶安意“哦”了一声,模样像受了委屈的兔子,闷头吃东西,腮帮子鼓鼓囊囊。许光朗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重了些,他总是这样,回过神来凉都凉透了。
一群学生从路上走过去,叶安意突然说了句“真想赶紧成年”。许光朗猛地转过头去,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还没成年?”
这么想起来确实,他上高三的时候遇到叶安意,那时候小小的人根本想不到四年后会和自己上同一所大学。
叶安意嘟着嘴,喃喃道:“我十二月才满十八岁……”
可爱!
许光朗忍不住笑了笑。
“有什么好笑的?”叶安意似乎不满。
许光朗赶紧收敛起来,习惯性道歉。
“学长,你几号生日啊?”
听到叶安意问自己的生日,许光朗先是心中一阵狂喜,随后突然发现,不就是今天吗???自己和叶安意出来这么久竟然忘记告诉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亏得付洋还提醒过他。许光朗赶紧说:“今天。”
“今天?现在?”叶安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许光朗点头,“嗯,今天我23岁了。”
叶安意打量着他,似乎很难接受这件事。反倒是许光朗,没想到叶安意这么小就上大学了,算下来两个人居然相差了将近6岁……
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怕是一道不浅的鸿沟。许光朗暗自想着。
“对不起,我不知道……”果然,叶安意道歉了,“我去给你买个蛋糕吧?”
眼看着十二点临近,许光朗认为没什么必要,况且能在生日这天最后和叶安意一起单独出来吃了个烤冷面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了。”
“生日快乐。”叶安意的声音被喧闹的夜市声音掩住了。
开学重逢的那天就是,许光朗其实有自信能听出叶安意的声音,只不过因为这人实在是声音太小了,导致他没有听清。记忆中,那个打领结救下自己的男孩很开朗,很勇敢,声音很大,大到他喊一声巷子里的回音可以环绕三圈。
其实,许光朗也发现了,叶安意变了,说不出哪里,依旧善良,依旧可爱,却总是在畏惧,向后缩着,藏住自己似的,很像高中时候的他自己。
只不过,自己现在也并没有变得多有出息。
“开学那天你就是这样说话,所以我没听清。”
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你。
叶安意愣了下,扬起下巴,额角还有闪光的汗水,提高音量“学长,生日快乐!”
声音真切地传到了许光朗的耳朵,今天这么多人和他说过这句话,没有一刻让他如此快乐。
23时55分,一辆轿车驶过,叶安意的双眸中闪过亮光。他问道:“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许光朗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他想起梁雨想起方晴,想起付洋和自己说过的话,脸颊情不自禁烫了起来。
23时56分,许光朗说:“没有。”
23时57分,叶安意上前一步,问他:“学长现在是单身吗?”
突然,许光朗意识到了什么,他审视着叶安意,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23时58分,东门外突然一阵骚乱。许光朗点了点头。
23时59分,许光朗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穿耳膜,身边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叶安意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近在咫尺。许光朗听到他对自己说:“学长,我可以追你吗?”
叮——
“靠,十二点了!”路过的一群学生吵吵闹闹地喊了几句。
许光朗站在原地没动,或者说他已经震惊到不会动了。他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忘记了回答,他一定是听错了……
“啊!学长!”
好巧不巧,过往的学生中有人认出了许光朗黑暗中闪闪发光的金头发,跑过来问好:“您是许学长吧?Gnu的鼓手吧?许光朗?”
被打断思路的许光朗不悦地朝那群学生看去,余光瞟到叶安意失落的神情不由得心脏抽疼。
他一半友善一半敷衍地回应。
只可惜,那些学生并没有注意到逐渐缩进阴影处的叶安意,只顾着跟许光朗搭讪。
“学长今天没有演出吗?感觉很少这个时间在东门看到你耶,之前我看你和方晴学长一起回来都是一两点那会儿呢。”
许光朗心里警钟鸣起,这个学弟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叶安意的面说呢。他赶忙看向叶安意,原本就有些怯的人如今几乎离自己两米远。
“啊,”突然旁边一个学弟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拍拍身旁的同伴:“我包没了,好像是落在刚刚那个酒吧了!”
“你有毒吧?那么大一个包居然能落在酒吧?”
紧接着,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和许光朗道别,然后往校门外跑去。
身边终于清静下来,许光朗也松了口气,转过头却看到了最不想面对的情形。叶安意已经坐回了地上,用小竹签戳着纸碗里剩下的半截香肠,几乎把香肠戳成了马蜂窝。
有些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心境也会变得不再一样。许光朗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他朝叶安意扬了下安全帽。
坐在地上的叶安意抬起头来,眼睛里也没有方才的神采,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无话,许光朗几度想和叶安意道歉,却在低头看到身边的人湖水般平静的表情后退缩了。许光朗习惯性一个人想的很多,患得患失是他的老病。
接近十月,天气逐渐转凉,这几天却回温不少,天沉闷着,空气中水汽过剩,大概要下雨了。
许光朗把叶安意送到了他的宿舍楼下,目送他上楼后,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叶安意可爱的奶牛帽子。帽檐海绵的部位仍有些潮湿,是叶安意的汗水。
变态!
许光朗把手换成勾着安全帽上的带子,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宿舍。
一开门,屋里居然还开着灯,舍友从上铺探下头来,半个身子都快要挂在床沿上,倒着脸吊儿郎当地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找我,没法过去给你过生日。”
“没事儿。”
“虽然有点儿晚了,但是生日快乐啊,给你买了个礼物,放桌上了。”
顺着舍友的视线朝桌上看去,许光朗发现一个全新的鼠标。他朝舍友道谢后,又听到上铺的舍友问道:“难得办了个生日会,怎么样,收到了啥礼物?”
许光朗脑海中忽然闪过叶安意红扑扑的脸颊和水汪汪的双眼,以及抿紧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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