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朗愣在原地许久,直到许河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刺鼻的烟草味窜进他的鼻孔,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亲生父亲威胁了?
即使先前已经见到许河翻脸的模样,但这样没有底线,连作为长辈的原则跟尊严都不要了,直截了当威胁亲儿子,这种场面说出来都骇人听闻。
许河猛吸一口烟嘴,吐出阵阵白雾模糊了面庞,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疲惫的声音说:“你就没想过改改吗?”
“改什么?”许光朗反问。
“你喜欢男人?”烟雾散开,露出许河的愁容,他浑浊的眼睛看向许光朗,像是在打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几度欲开口,反复许久才说:“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许光朗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许河面前等他的下文。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许河哀叹一声,“也怪我,你小时候我工作忙,经常没时间在家陪你,导致你缺少父爱,才变成这样,怪我。”
没有想到许河居然将自己的性取向跟父爱缺失联系在一起,许光朗只觉得无知、可笑。
他终于开口,说:“和您没关系,而且……”
“而且我也不打算改。”
“你!”
许河狠狠地将手中的烟蒂砸在地上,用脚踏过,大步上前双手攥住许光朗的肩膀,急切地说:“怎么能喜欢男人啊!你是我儿子!怎么能喜欢男人啊!”
肩膀被中年男人捏的隐隐作痛,许光朗不由皱了皱眉,语气也更加冷淡:“那太遗憾了。”
也许是被许光朗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许河愣了一秒,然后一巴掌扇在了许光朗的脖颈处,越过喉结,留下了一个猩红的掌印。许河气到声音发抖,还顾及在医院,因此压低音量指着许光朗的鼻子斥责:“许光朗,你是不是故意气我?你究竟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要是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这是违背社会规律的你明白吗?传出去谁还把你当正常人?你在学校,以后走出社会,还怎么做人?!”
起初,许光朗只觉得好笑,但当许河不断地说下去,他的脑海中忽然间闪过那篇仍旧在手机里,被他反复看了一晚上的文章。
窗边吹来一阵凉风,许光朗的后背一阵发凉,头皮发麻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推开许河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要走。
许河却从后拉住了他的手腕,冷着脸说:“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计后果。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些事儿来拴着你,毕竟也丢我许家的脸。但你和你妈没给我留余地,我真缺钱,许光朗,朗朗,你回去劝劝你妈,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嗯。”
许光朗冷冷地应了一声。
“唉……”
许河长叹了口气,在他曾经的记忆里,他的儿子,许光朗,是个没什么主见,胆小怕事的孩子,但是从某一刻开始,他开始讨厌许光朗对他说话的语气,讨厌他的眼神,讨厌他有种玉石俱焚的倔强劲儿,常常对上许光朗的目光都会让他怒火中烧。
况且,许光朗喜欢男人这件事,他接受不了,觉得恶心。今天却为了钱,不得不碍于颜面来和许光朗见面。
有些时候,许河也会自责,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自己的儿子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等会儿你进去和阿姨打个招呼再走。”
许河说完,转身回到了病房。
拒绝了“后妈”让他留下吃午饭的邀请,许光朗只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医院。
踏出医院大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冷空气让许光朗的眼前模糊了起来,方才被许河打到的脖子开始发胀,大动脉的地方突突跳着。
许光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温度升高的皮肤烫的他指尖发疼,疼到心里。
他掏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却发现手机误触之后屏幕上仍旧显示的是那篇文章,一个个冰冷的黑白文字仿佛利刃戳进他的心里。
也许,也许许河说的没有错,这个社会还不能宽容到支持两个男人在一起,后果有多严重,他早就应该知道的……
叶安意天真无邪,似乎从没考虑过后果,这么想想,许光朗从来没有在叶安意面前暴露过他的取向,也就是说就在那人还不彻底了解自己的性取向的时候,就对他告白过了。
突然,许光朗的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如果叶安意这样的真诚和无防备是对着另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呢?那么,今天出现在这片文章报道上的人也许就会是他。
会是什么样的标题呢?
《庆大盛产同性恋》?
许光朗不敢继续想下去,叶安意那么好,怎么能让他经受这些?他在学校,在社会上还怎么做人?
只不过,这时的许光朗还不知道,叶安意从未在意过这些,甚至早就大胆地和反对者对抗起来。
虽然出门早,但在医院耗了这么久,回学校的时候也已经是中午了,跟付洋说了不去参加面试之后,许光朗路过二食堂打包了一份炒饭准备回宿舍,没想到刚一出食堂门口就被李兰兰撞了个正着。
往常,李兰兰都打扮的显眼又精致,然而今天的她却蓬头垢面,还戴着一副土土的黑框眼镜,黑眼圈浓重得几乎要从眼眶上掉下来似的,俨然一副熬了一整宿的模样。
“大佬?”
李兰兰懵懵地抬起头,朦胧的双眼正对上许光朗的视线,突然一下就叫起来:“大佬!救救我吧!”
许光朗疑惑地看着李兰兰,后者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然后还没等她再说一句话,忽然一软,往地上倒去。
好好一个人眼瞅着要晕倒了,许光朗顾不得许多,赶忙抬手把人搂住。
正准备扛李兰兰去医院,谁知倒在他怀里的人堪堪开口,虚弱地说道:“别……不用去医院……我就是一天没吃饭……加上痛经……有点虚……让我吃口饭就好了……”
“……”
两人在食堂门口搂抱在一起,引得越来越多人的人都开始举过来好奇地围观。
许光朗算是庆大的风云人物,李兰兰长得漂亮又会打扮,参加过不少校园活动,在庆大也有不小的知名度,这两个人又是同班同学,自然引起了大家的讨论。
眼瞅着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拿着手机偷偷拍照了,许光朗皱起了眉头,放在平时他才不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是有昨天看到的那篇文章在前,这使得他不得不开始提防起来。
“你起得来吗?”见李兰兰冲他点头,许光朗便搀扶着她进食堂的餐桌坐下,顺便把自己打包的炒饭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在李兰兰面前,说:“你吃吧。”
李兰兰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道了声谢便吃了起来。
许光朗坐在她的对面,他从没见过李兰兰这样狼狈的模样,一时间不觉有些好奇,便问道:“你难受为什么还要出来?”
“我不是出来……”李兰兰嘴里嚼着米饭,语气有些含糊,摆手说道:“我是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回去啊……”
不等许光朗继续问,李兰兰又说:“我昨天晚上在自习室那边按你教我的敲代码做毕设,结果晚上就嗨了,搞到凌晨三点多,本来想回宿舍,结果一楼的那个感应门关了你知道吗,它不感应了!我对着它跳了一首搬搬搬它也没开!没办法,我就在自习室那边奋发图强了一晚上。”
李兰兰声情并茂地控诉着昨晚的遭遇,许光朗却不由得纳闷,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朋友好像都有被关起来的经历?理由还一个赛一个的奇葩。
“我手机没电了,你有镜子吗?”李兰兰吃过饭,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脸颊染上些红晕,理了理头发问道。
许光朗歪着头撇嘴,意思是——你看我这样的人像是会随身携带镜子的吗?
李兰兰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适合许光朗,指了指他的手机,说:“手机相机借我照照呗。”
这个要求不过分,许光朗也没太放在心上,随手就把手机递给了李兰兰。
“嚯!”
李兰兰接过手机,突然眼前一亮,阴阳怪气地把手机举到许光朗眼前说:“可以啊,没看出来啊!大佬你是内骚啊!这谁啊?看着有点眼熟啊!”
直到手机屏幕变成正对着自己,许光朗这才慌了神。他连忙抢过手机踹回了兜里。
他怎么忘了,自己的锁屏、屏保都是叶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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