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之在这御花园里打发了一下午的时间,原本还想于那罗学士碰碰面,但去了这么久都不见他回来的身影,想必早就换道离开了。
顾鸩止晚膳过后,便继续在御书房里研读了会书。
小时候没有书读,更不知读书是何等滋味、心向往之,但当他真的正经的念上书后,便是一心只想逃。
他对那些诗歌、辞赋、经史子集之类的提不起兴趣,反倒对兵书这类食物饶有兴趣。
奏折是今日午膳过后送来的,顾鸩止一下午都在同那春闱会元面谈,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批阅,再者,他本就是不想批阅的。
顾鸩止将兵书暂时放到一旁,一拿起奏折便感头疼。
分明今早才处理完一堆,下午又来。顾鸩止翻看一本,见上面写着什么某某官员在一次诗会上得罪了另一位官员,两人为了争口舌之快,竟然当众口无遮拦的争吵,丝毫不顾及颜面。
顾鸩止轻哼一声,再翻一本,上面还是写着这事。
再多翻几本,内容,不是关于一些地方上的极纷争,就是一些民间琐事。
他说怎么这么多事要上奏,原来这些奏折上全是写的写无关紧要的事。
“难怪今日沈然之同朕汇报时,就只说了那几件事。”顾鸩止将奏折扔到一旁,自言道,“朕虽不是那等明事理之辈,但也不至于不识事物轻重。”
“谁要真有耐心把这些东西看完,那还真是……”
说道这,天兀然想到沈然之,他今早就把这些奏折都看完了,且每一本上都做了批注。
顾鸩止眸眼一亮,既然他这么能耐,干脆就让他来给朕把这些奏折都看了,再同朕汇报其中要事得了。
说着,他便唤来何福。
何福欠身进殿,开口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你去把沈然之唤来。”他淡然道。
原来是叫沈公子过来,何福眼睛珠子呲溜一转,顾鸩止虽没说叫人来做什么,但这个时间点,应当是那个意思。
“奴才领命。”他敛笑退下。
这沈贵君当真是好福气,才刚被纳入宫中就得陛下如此宠爱,也免不了他长那副蛊惑人心的皮囊,陛下定然也是被他给蛊惑住了。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掉,毕竟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嫔妃三千的,更何况陛下才只纳了他一人,宠爱些也没什么。
何福一进永和宫,直感一阵清凉的之气铺面而来,置身其中也让人倍感惬意,周遭也打扫的极干净、整洁,完全没了之前那副萧条之态。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直到顺德出来接应他才肯定自己没有走错。
何福清了清嗓子,对殿内的人说道:“贵君,皇上有旨,宣您即可前往和清宫。”
里边刚准备用膳的沈然之闻言,止住正在夹菜的手。
和清宫?顾鸩止的寝宫。他这个点宣自己去作甚。
放下碗筷,起身出去,问道:“陛下所谓何事?”
何福无奈一笑,这沈贵君还真是愚钝,连自己得宠了都不知道。
“哎呦,沈贵君啊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陛下这是要宠幸您啊。”何福不停的错手,满面焦急之色,“您快些随奴才去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哦?宠幸我?”沈然之低语重复,这小皇帝又要耍什么花样,若是真要做什么昨晚早就做完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似笑非笑,“好,还请福公公稍等,我收拾片刻就来。”
沈然之进殿,换了身白色锦衣,他平日里都穿素白,只是这身衣服要比平日的华丽些许。既然小皇帝要玩,他就奉陪。
走之前顺德还给沈然之披上了狐裘,“夜里风大,贵君还是要注意保暖。”
“嗯。”
随后便跟着何福一同去和清宫,永和宫与和清宫隔得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也不需要乘轿子。
一进和清宫,何福便先一路小跑告知顾鸩止。
“陛下,沈贵君来了。”言罢他退到一侧。
沈然之也正好赶上来,何福一推开门,他如朗月清风般的眉眼,迎着夜色倒映在顾鸩止的眸子中,月华撒在身影上,给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像是渡上一层银霜,犹如凌空而落的谪仙一般。
顾鸩止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会,才回眸无所事事地坐着。
他想,沈然之这样的人,第一眼见到他便是给人一种清风霁月,不染淤泥的出尘气质,与之交谈更是觉的仿佛步入宁静悠远的山水画,与那些云泥之辈甚是不同。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何会在春闱时有作弊之举,这实在是与他的身份不符。
亦或是他们当真弄错了?
何福帮沈然之脱下狐裘,挂到衣架上后,便将门带上,而后退下。
“臣参见陛下,”他拱手道,“不知陛下深夜宣见臣所谓何事?”
沈然之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一来就问他宣自己来做什么,总不会真的何福所说的那个意思吧。
顾鸩止从座榻上起身,粲然一笑,“你来了,快过来坐。”
绕心的疑惑化为足尖的迟凝,直到他游离的目光落到顾鸩止跟前那堆奏折上,沈然之像是猜到了什么,这才迈步向前。
顾鸩止示意沈然之坐到他身侧,他一手拖走下巴,另一双手随意的搭在桌上,指尖轻敲桌面,不时发出哒哒声。
落座便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神色自若地喝了起来,似乎完全不把身旁的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他见人久久不发身,便开口打破沉寂。
顾鸩止也给只是满上一杯茶,神色间带有却是察觉不出一丝的赧然,开口道:“朕唤你来自然是有要事。”
从然沈然之兴许已经知道他所说的“要事”是什么,但还是难耐不住内心浮起的一缕玩味。
“何等要是非得在这时候唤臣,”他故意压低声线,揣着明白装糊涂,“莫非当真如福公公所言的那意思?”
他分明只是叫何福去传人,并未说过做什么。
“他同你说什么了?”顾鸩止问。
“福公公说,陛下要宠幸臣。”他说,“只是臣思来想去陛下绝非那等贪恋美色之人,况且也不好男风。想必唤臣过来也定然是为着别的事。”
顾鸩止闻言,像是被送到喉尖的茶水给刺.激到,不争气的咳嗽两声。
沈然之像是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不过低笑没写在脸上,反倒是挂上了些许假意的关心。他焦急起身,伸手去探顾鸩止,“陛下您还好么?”
“朕无事,”抚开探过来的那只手。这何福还当真是
沈然之收回手,垂眸等待顾鸩开口,谁料他接下来说的话,正中他下怀。
顾鸩止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朕找你自然是有别的事。今早见你奏折批阅的甚是精妙,想来你在后宫里待着也无事,正好帮朕处理这些奏折算了。”
分明是在求人,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却又像是在命令,不容对方拒绝。
沈然之:“后宫不得干政,陛下莫非忘了?”
要他帮忙做事可以,但忙可不是白帮的,自然要从中捞一把。
“这怎么能是干政,分明就是辅政!况且先帝把你指给朕,不就是让你辅佐朕的么,你难道不应尽责?”
顾鸩止依旧是不相信沈然之能帮他稳住顾家江山的说法,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帮自己批阅奏折罢了。
良久,沈然之回神,说:“要臣做事倒是可以,不过陛下您的先答应臣一个请求。”
被人反将一军,他愣怔在原地,他还从未见过如沈然之这般行事作风的人,躺若是换做别的皇帝,恐怕早就横尸倒地了。
顾鸩止思忖片刻,既然他敢提出来,定然不时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问:“你要如何?”
“臣不求别的,只希望陛下能够将派来盯着臣的人都收回。”
沈然之戴罪之身入宫,连旁人都知道顾鸩止定会派人监视他,他又岂会不知?
顾鸩止问:“为何?”
“并无别的意思,臣只是在实在不喜被旁人窥探罢了。”
说是派了人去监视他,但顾鸩止似乎早就将这事给忘了。得他一点醒,才想起还有这事。
“紧紧是因为不喜被人窥探么?”他忽而道,“你……想做什么?”
“陛下就连批阅奏折这等大事都肯放心交与臣,那别的还有何可担心的?”
“况且若是陛下真的这么关心臣,得时刻派人盯着才肯放心,倒不如您每隔些时日,抽空亲自来臣的寝宫看望臣,这不比让下人转为代之更能让臣体会到陛下对臣的宠爱,是也不是?”
顾鸩止自只自己说不过他,想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索性应下。
“好好好,日后朕批阅奏折一事就交给你了。”他算是答应了。
两人没在多言,各忙各事。
顾鸩止随意拾得一本书,一眨眼的功夫便是靠在了窗台边,随意阅览,浓墨书香侵入脑海。
沈然之则是漫步书案前,全神贯注于顾鸩止最不喜之物上。
亥时,殿内翻动奏折的沙沙声逐渐转低,被窗前传来异样的声音所代替。
玉壶光转,偷渡进殿的月光先是掠过依靠在窗前翻动书页的顾鸩止,而后是落到沈然之轻颤的睫羽上。
月华皎如玉,将趴在桌上熟睡的人圈进它独制的屏障中。
顾鸩止缓缓起身,抬眼望着窗外月明星稀,花树摇影。夜阑人静,殿外花落可闻,更何况这奇怪的声音是从殿内传来的。
几声细微的“咕咕”声不时想起,顾鸩止小时候每日都有这种声音萦绕在侧,伴随着的还有胃中传来的无尽的空虚、疼痛。
殿内只有沈然之一人,能发出这种声音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顾鸩止他负手走过去。只见堆叠的奏折后,一人早就已经伏书案上睡着了,眉宇间还泛着一丝疲惫。
顾鸩止环起双臂往那堆已被批阅完的奏折上一撑,俯身,饶有兴致地望着书案上已然熟睡的人。
“沈然之?”顾鸩止轻唤道,这人分明是一副睡得很浅的样子,但离得这么近换他,竟然也没被闹醒。
这时,那“咕咕”声再次响起,从沈然之所在的地方。
顾鸩止微微愣了愣,他算是明白了。勾唇笑道:“空着肚子都还睡得这么熟。”
伏在桌上的的人呼吸均匀,薄唇微动,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身体轻颤,黛眉像是在不满什么似的紧蹙起来。
顾鸩止伸手将他手里上还握着的奏折抽出,触碰到对方的瞬间,便是感觉一股寒意顺势流入心脾。
春日的夜晚自然比不得夏天,即便是在这样安适的宫殿内,不盖被子睡觉也是很难熬过黑夜的。
顾鸩止打了个寒颤,起身将先前沈然之来时脱下的狐裘取来,附到他身后,轻手轻脚地替他搭在肩上。
看不起眼的举动,或许对他来说只是顺手的事,却能为一人驱赶寒冷,被温暖包裹。虽身为皇帝,但他总是友好待他人,无论那人是什么身份。
他忽然记起些事,心道:的亏他睡着了没走,日后夜里都不能让他再出来了。
沈然之盖上狐裘后自是不冷了。顾鸩止也没继续待在这令人心闷的地方。
亏得何福只是稍微眯了会,尚有神志,听到有人从里边出来,他便将随意全全赶退。
“陛下,您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何福恭敬地走到皇帝面前。
他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反应过来,陛下方才已经同沈贵君奔赴巫山,行**了之事,现在出来定然是要沐浴!
“陛下,您可是要……”
奴才备水,这几个字还未脱出口就被顾鸩止的话硬生生地打断。
“沈然之来之前没用晚膳?”
他的话音既没有洋溢热情,也不似冷霜般的无情,更像是清风拂杨柳,却不掺杂任何情感。
对方说的与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何福的思绪被打断,愣了半宿,生涩道:“奴,奴才方才去请沈贵君时,他正在用晚膳,沈贵君应当是担心让陛下久等,便先阁下同奴才一道来了。”
“还真没用晚膳。”顾鸩止低语。
“那陛下需要奴才去通知御膳房去送点夜宵过来么?”
“不必,人都睡着了,还吃什么吃。”
何福每回都想极力的在顾鸩止面前表现自己,但结果总不尽人意。
“是。”,他脸上露出一股子的无奈与失落。
顾鸩止转念才想起方才沈然之说的话,他还没找何福算账。他双手环在胸前,杨声道:“是你同沈然之说,朕找他是为了要宠幸他的?”
“朕不记得朕说过要宠幸他,你又是如何得知?”
脸色被吓白只需要一瞬间,何福不敢犹豫一秒,立即匍匐在地上,声音微颤,“奴才……奴才一听陛下宣召沈贵君,私下认为陛下就是这意思,所以才……”
他抬起头,眼神祈求道:“奴才再也不敢了,还请陛下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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