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办公室风波

第二天。

预料之中的“办公室喝茶”如期而至。

师大刚毕业的瘦高班主任——“豆芽菜”老师。

顶着他那颗在瘦削肩膀上显得比例失调的大脑袋。

面色铁青地把云承拎到了办公室。

大苗和他那看起来同样敦实、一脸怒容的老爸早已等在那里。

大苗的鼻梁上贴着一块显眼的纱布。

眼眶还有点乌青。

看向云承的眼睛里喷着火。

阳光从办公室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大苗爸唾沫横飞的控诉。

和“豆芽菜”老师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云承低眉顺眼。

态度诚恳满嘴跑火车。

承认自己是“不小心撞到了”。

然后“害怕大苗同学打我,情急之下才还了手”。

“下手没轻重,非常后悔”。

道歉的话说得情真意切。

眼角甚至还硬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在“豆芽菜”老师“严厉批评”、“深刻检讨”、“下不为例”的连番轰炸。

和大苗爸“再敢欺负我儿子试试”的威胁下。

这场风波勉强平息。

云承走出办公室时。

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

但心底那块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更让他暗爽的是。

当他回到教室。

迎接他的不再是陌生或探寻的目光。

而是夹杂着敬畏、好奇甚至一丝……崇拜的复杂眼神。

就连之前那个撞他的板寸男。

看他的眼神都变得谨慎了许多。

“狠人”的标签。

算是初步贴上了。

阳光正好。

心情舒畅。

云承在班上的人缘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开学时无人问津的“麻袋侠”。

现在身边开始聚拢人气。

其中。

一个梳着那个时代典型的中分头型的、眼神活泛、叫海涛的家伙。

成了他高中时代的第一个“铁杆”。

契机很简单:

一次随堂小测。

云承发现自己笔袋空空如也。

他习惯性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

“嘿,哥们儿,笔借一支?”

同桌头也没抬。

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云承碰了一鼻子灰。

正尴尬地准备举手问老师。

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海涛却主动转过身。

递过来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

笔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给,用我的!”

海涛笑得挺爽朗。

“别举手了,多耽误事儿。”

那笑容。

带着点自来熟和恰到好处的圆滑。

一支笔的交情。

奠定了“狼狈为奸”的基础。

海涛这小子。

脑子灵活。

嘴皮子利索。

家境还行。

总穿着干干净净、甚至有点小时髦的衣服。

(在那个年代,能把肥大校服穿出点笔挺感觉的,绝对是家境和审美双重实力的体现。)

而且云承很快发现。

海涛还有个近乎变态的癖好——

洁癖!

他的自行车。

据说是每天都要擦一遍。

连轮胎钢圈都要刷得锃亮。

在阳光下能当镜子照!

这点让云承咋舌不已。

海涛这种讲究人。

和云承印象中职高“糙汉子”的形象格格不入。

但这小子偏偏又很会来事。

在班里人缘挺好。

臭味相投。

一拍即合。

没多久。

海涛就引荐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家伙:

费杰和大理子。

费杰。

身高略逊于云承。

大概175左右。

肤色是健康的棕黑色——

当然。

在他自己口中那是“古铜色,男人味”。

他最大的特点是:

随时随地都在耍帅!

甩头发、挑眉、凹造型。

时刻保持一种“老子很忧郁、老子很迷人”的状态。

开学第一天就试图给前后左右所有长得还行的女生抛媚眼。

结果收获白眼无数。

他最大的梦想是成为“情圣”。

可惜实际操作起来总是用力过猛。

显得格外油腻。

女生们私下都叫他“粘夹虫”。

(东北话,形容总跟在人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在四人小团体里。

他是标准的跟班 颜值(自认)担当 情绪垃圾桶。

偶尔还兼任团欺。

大理子。

则是团队的核心“负重”单元。

身高体重都和大苗有得一拼。

但体型更“匀称”些——

俗称胖得很结实。

这小子家里他爸是电缆厂搞工程的。

条件在小团体里最优渥。

口头禅是“钱不是问题,哥有!”

(往往说完没多久就得回家编理由要钱。)

他最大的爱好是吹牛。

从祖上阔过到认识道上大哥。

无所不吹。

梦想是当“老大”。

可惜性格有点虎(莽撞、缺心眼)。

审美也堪忧。

缺乏领袖气质。

属于团队里的“财政官”兼兜底“老铁”。

这四个人凑在一起。

简直像火星撞上了火药桶。

共同的标签是:

学习?那是什么?能吃吗?

共同的爱好是:

寻找一切能逃离课堂的无聊事情!

很快。

在云承这位“智多星”的“天才”发明下。

一项伟大的课堂摸鱼运动席卷了教室后排——

“麻袋战袍下的五子连珠”!

灵感来源于无聊透顶的语文课。

讲台上。

“大河马”老师

(一个身材矮胖、肚子滚圆、嘴巴奇大无比、眼睛却瞪得像铜铃的中年女教师,因体型和某种神似被封此雅号)

正用她特有的、带着催眠魔力的调子讲课。

下午第一节课的阳光暖洋洋的。

透过窗户。

在课桌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网格。

空气里劣质粉笔灰的味道。

和“大河马”老师那平稳得近乎单调的声波。

形成了绝佳的助眠剂。

云承百无聊赖。

盯着桌面上作文本印好的暗格发呆。

阳光恰好落在一个格子上。

亮晃晃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如同窗外跳跃的阳光碎片。

“叮”地一声点亮了他无聊的脑海。

“嘿,”

云承用笔帽捅了捅同桌美琪的胳膊。

美琪是个挺文静的姑娘。

梳的一头短发。

此刻也正小鸡啄米般打瞌睡。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迷茫地看着云承。

嘴角还有点可疑的水渍。

云承神秘一笑。

压低声音:

“看好了,教你个高级玩法!”

他翻开崭新的作文本空白页。

指着那整齐的方格:

“看见这些格子没?交点,就是点。”

他用笔在其中一个交点画了个规整的小圆圈○。

“这是我的棋子。”

付洋眨巴着眼。

不明所以。

他又在相邻不远的一个交点画了个小小的叉?。

“这是你的。”

美琪:“???”

“规则很简单!”

云承眼睛放光。

声音压得更低。

“横、竖、斜,任意方向。”

“谁先把自己的五个‘棋’连成一条线,谁就赢!”

“懂不?五子棋!无声版!”

“战场就在这作文本上!”

“披着我们这身‘麻袋战袍’,谁也发现不了!”

美琪那双迷茫的大眼睛先是困惑。

随即慢慢亮了起来。

最后变成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玩法……

太缺德了!

也太刺激了!

枯燥的语文课瞬间有了盼头!

两人立刻埋头。

化身“光影棋士”。

你画一个圈○。

我画一个叉?。

在阳光照亮的那一方格战场里无声地厮杀起来。

阳光在笔尖跳跃。

光斑在纸页上移动。

成为了他们天然的掩护和计时器。

小小的作文本。

成了硝烟弥漫的无形战场。

为了争夺一个关键交点。

两人甚至会用眼神厮杀几个回合。

后排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海涛、费杰和大理子。

当海涛探头看到云承本子上那圈圈叉叉的“棋局”时。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卧槽!承哥!你这脑子咋长的?绝了!”

费杰则立刻摆出忧郁王子的姿态。

捻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下巴光溜溜):

“嗯,此乃运筹帷幄于方寸之间,决胜千里于无声之处…!”

大理子最直接:

“牛B啊兄弟!带我一个!”

于是。

“□□”外加云承的同桌美琪。

迅速结成了“地下五子棋联盟”。

这项运动以其隐蔽性、趣味性和对课堂时间的极高利用率。

如同野火燎原般席卷了后排及周边区域。

一本本崭新的作文本。

还没记录下任何一篇像样的作文。

就率先献祭在了“五子连珠”的圣坛上。

阳光照射下的课桌。

成了他们布阵厮杀的主战场。

云承更是将这门“技艺”钻研到了极致。

研究出了各种开局定式、陷阱骗招。

俨然一副“棋坛宗师”的派头。

家里的老妈很快发现了不对:

“云承啊,你这语文作业怎么这么费本子?”

“一个星期都买了仨了!”

“字没见你写几个,本子倒用得快!”

云承只能摸着鼻子干笑:

“呃…那个…练习写提纲!练思路!”

“对,练思路比较费纸!”

心里却在滴血:

我的五子棋精进之路,代价高昂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某天下午的自习课。

“大河马”老师罕见地没打瞌睡。

美琪正因一步妙手即将五连珠而兴奋不已。

眼看胜利在望。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谁?!”

“大河马”老师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庞大的身躯带着惊人的气势几步就跨到了云承和付洋的课桌旁。

云承反应极快。

闪电般合上那本画满“战局”的作文本。

塞进桌肚。

同时迅速抽出另一本崭新的、封面干净得闪闪发光的作文本摊在桌上。

腰板挺得笔直。

一脸“我爱学习”的专注表情。

动作行云流水。

堪称影帝级表演。

可惜。

他快。

“大河马”更快!

那只胖乎乎的手带着一股劲风。

“啪”地按住了桌肚里那本还没来得及藏深的“罪证”。

一把抽了出来!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大河马”厉声呵斥。

翻开作文本。

时间仿佛凝固了。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大河马”老师盯着本子上密密麻麻、布满整页的圆圈○和叉叉?。

粗粗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厚厚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显然在努力理解这外星符号般的玩意儿。

阳光照在本子上。

那些符号仿佛在跳舞。

“呃……老师,”

美琪吓得小脸煞白。

嘴唇哆嗦着。

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河马”猛地抬头。

目光如炬。

先狠狠剜了云承一眼(直觉告诉她这小子是主谋)。

然后炮口对准美琪:

“美琪!你说!”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摩斯密码?要给谁发秘密电报?啊?!”

她抖着作文本。

声音拔高了八度。

“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说不清楚,今天就叫你们家长来看看!”

“看看他们的好闺女好儿子,在学校里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叫家长?!

美琪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求助般地看向云承。

阳光透过窗户。

照在云承脸上。

一半明亮。

一半阴影。

他看着美琪吓得发抖的样子。

心里叹了口气。

这事儿因他而起。

不能让姑娘背锅。

他深吸一口气。

在“大河马”咄咄逼人的目光和全班同学的注视下。

“唰”地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

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老师!”

云承的声音清亮。

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瞬间吸引了所有火力。

“是我干的!不关她的事!”

“哦?是你?”

“大河马”眯起眼睛。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云承。

“那你倒是说说,这满纸的圈圈叉叉是什么?”

“画符驱邪还是研究外星文?”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云承梗着脖子。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报告老师!这是复习几何!”

“我们在练习点的坐标定位和线性规划!”

“用连线的方式加深对几何图形构造原理的理解!”

他指着本子上一个杂乱的局部。

“您看,这里就蕴含了平行线相交的深刻寓意!”

瞎话编得自己都快信了。

“噗——哈哈哈!”

后排不知谁先没憋住。

笑喷了。

“大河马”老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显然被这睁眼说瞎话的狡辩气得不轻。

她猛地把作文本拍在讲台上。

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云承!你当我傻是不是?!”

“还几何?还线性规划?”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规划规划!”

她一手叉腰。

一手指着两人。

唾沫星子在阳光里飞舞。

“好啊!你不是讲义气吗?行!”

“美琪同学知情不报,同流合污!”

“今天这事儿,必须追究到底!”

“除了你们俩,还有谁参与了这种低级趣味?!”

“都给我站出来!”

“自己站出来,我还能网开一面!”

“要是被我揪出来……”

她冷笑一声。

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全班。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去操场!”

“跑五圈!”

“跑完回来在讲台边上罚站!”

“站到放学!”

“我看你们哪来的那么多精力不务正业!”

跑五圈?

还罚站到放学?

云承心里哇凉。

更要命的是。

这摆明了要牵连一大片啊!

后排参与的人可不少!

这要是都站出来……

阳光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灼热的压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后排响起了椅子拖动的声音。

海涛站了起来。

脸上带着点无奈。

但眼神却很坚定:

“老师,我也玩了。”

费杰也慢悠悠地起身。

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校服没什么领子可整)。

用他那故作深沉的语调:

“我也参与了。”

大理子最干脆。

“哐当”一声站起来。

嗓门洪亮:

“还有我!老师!算我一个!”

紧接着。

又有几个后排男生和两个女生。

在“大河马”刀子般的目光注视下。

犹犹豫豫地。

也站了起来。

粗粗一数。

十几号人!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也照亮了“大河马”老师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震惊、错愕、愤怒。

还有一丝……骑虎难下的尴尬。

她看着乌泱泱站起来的一片学生。

尤其是那几个女生。

嘴唇哆嗦着。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让十几个人集体去跑圈罚站?

这动静也太大了!

教导主任知道了还不得炸窝?

云承看着身边站起来的“战友”们。

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这帮损友。

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

他趁热打铁。

赶紧给“大河马”递台阶:

“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深刻认识到在自习课上进行这种…呃…‘几何推演’活动是不对的!”

“严重干扰了学习氛围!”

“我们愿意接受批评教育,保证绝不再犯!”

“请老师看在我们是初犯,又是新学期……”

“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语气诚恳无比。

配上他那张极具迷惑性的、带着点“无辜”的脸。

“大河马”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狠狠瞪了云承一眼。

又扫视了一圈低着头站着的“从犯”们。

十几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哼!”

最终。

她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

“都给我坐下!”

“云承!美琪!你们俩,站到后面去!”

“站一节课!好好反省!”

“下不为例!”

“再让我发现谁在课本作业本上乱涂乱画搞这些歪门邪道,一律叫家长严肃处理!”

一场风波。

在“□□”出乎意料的“众志成城”下。

总算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云承和美琪灰溜溜地站到教室最后面。

阳光透过高高的后窗。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投在黑板下方的墙壁上。

美琪悄悄碰了碰云承的胳膊。

小声说:

“刚才……谢谢你啊。”

云承侧过头。

逆着光。

能看到美琪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

他痞气地扯了扯嘴角:

“谢啥,我惹的祸,不能让你顶缸。”

顿了顿。

又补充道。

“下回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不用扛,就让我一个人承担。”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有点怪怪的。

美琪抿嘴笑了笑。

没再说话。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

刚才的紧张气氛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一节课的罚站。

就在这种微妙的、带着点革命友谊光辉的沉默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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