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爷,讹我?[番外]

今年国庆连中秋撞了个满怀,原本法定十天的假期,像奥特莱斯过季清货时装,打上人神共愤的八折。

滨海湾山水都俊秀,人民多热情,文娱项目遍地开花。靠文旅吃饭的从业者们,充分领悟“爱在哪,钱就在哪儿”精神,一片冰心在迎客,指望着这个假期,钱随着人跟着海鸥,纷纷流向这片广阔的土地。

安全生产和保障社会平稳运行不容差错,办公室排值班表,分局领导共计四人,一人喜提两天。

骆为昭以身作则,一号二号率先值班。

裴溯一向不理解这种电子时代数据横流,还必须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的传统,笑眯眯地表示:“请问师兄,如果一定需要一个‘人’在办公室的话,是否需要为分局购买最新款仿人形机器人,替你们坐在办公椅上充门面……”

“啊,忘记考虑预算不足的问题,座机到手机的呼叫转移费也可以由裴氏代付,这样可以通过科技赋能,充分解放人的生产力。”

“机器人闲暇时刻还可以在你们大厅里给群众们表演二人转和霹雳舞,可比你们在那里坐着有用多啦。”

骆为昭无言以对,他这张嘴,可以与鹤顶红一同竞聘上岗,只能硬说在其位、谋其事,自我价值的实现有时候确实需要牺牲假期。

裴溯:“以前在SID也不见要坐班啊?”

骆为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以前一直在出外勤呢乖乖?以前可是连剩下的六天假都没有的哦……”

他俩厮磨着说话的时候,天光大亮,时钟刚走到七点半。

骆为昭拿胡茬轻蹭怀里眼皮迷茫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裴溯能比自己晚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回想起他昨晚那套“好睡眠是可以转移的,师兄你帮帮我”的歪理邪说,忍不住翘起嘴角,想来也并非没有道理。

五分钟前,老刘哥特意打电话来提醒有踩点“前科”多次险些被监察署逮到的某位同志值班别迟到。

“嗡”一声震得铃响,被骆为昭紧急接起。

可惜睡意消散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裴溯就这么醒了。侧伏在枕头上,把脸埋向身侧人的臂弯深处,试图摄取更深层次的暖意。

他喘息轻又弱,睫毛垂着颤,发丝掩在形状漂亮的眼睛上,和骆为昭有一招没一招地贫嘴,避重就轻地掩盖住被吵醒的头痛。

换季气温变化大,翻身调整姿势大概都会牵连肺里痒痛,可忍不住时才轻咳两声,听得人一颗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骆为昭翻身下床,倒上半杯温水,扶着他慢慢坐起身。

裴溯喝两口,摆摆手示意不要,闭上眼睛,单薄的掌骨摁向胸口,仰面靠在枕头上养神。

骆为昭用手掌去摸他眼眶与额头的温度,有些担心他不舒服但忍着不说:“还好吗?跟哥哥说句话。”

窗纱飞扬,晨光洒下朦胧的金雾。

裴溯睁开眼凝神,软绵绵地抬起手去扣他脖颈:“没事,没睡醒而已。”

他们交换一个安抚性的亲吻。

横竖都把人吵醒,骆为昭一把掀开被子,打一套糖衣炮弹的连招先发制人:“起床起床,我蒸个蟹粉小笼再来碗葱油拌面。等下一起去单位坐着,我也就昨天一天不在家,你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小骗子昨晚承诺我什么了?规律生活!”

“床上讲的话还能作数?”裴溯揉着眉心,低声应他。

骆为昭闻言,怒瞪老伴儿:“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不,股票要跌一千点——”

裴溯边咳边笑,举手投降:“规律啊规律。”

他晨起血压低,白着一张脸靠坐在床头,噙着笑意看骆为昭忙前忙后地收拾。牛奶加热后递在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还插着根“专供不能自理人士”的吸管。

“太阳都当头照,早起的虫子有鸟吃,再不起床可就不是俩巴掌伺候,要拿煎蛋的铲子烫你的屁/股……”

“那我可真的会一边喊着‘新洲这个时代没有奴隶’一边逃跑的,”裴溯伸出手指,在帮忙换睡衣的骆为昭胸口一点一推,带着促狭的笑意:“摸哪儿呢?要接触就接触,别摩挲……”

骆为昭一把抓住他胡乱推拒的手背,猛亲一口:“劳驾,抬头抬胳膊,尽搁这儿消极抵抗。早上工、早收工……好尽早投身于您老安排的一系列家庭活动中。”

“早有这觉悟就好了,昨晚还非要三请四邀,弄得都没睡好……劳烦今天多心疼我一点吧,师兄。”

骆为昭心虚一笑,抱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俗话说“狗不投富,猫不投穷”。他俩吃饱喝足,收拾妥当,八点三十。平底锅同志还在睡他的窝里,很有点日上三竿才起的富家翁的味道,完全丧失猫科动物应有的警觉。

临出门前,裴溯照例端着恒温壶往猫的水碗里加水。

他身子薄,自腰窝往上都是刻薄的骨头。只有下蹲弯腰时,腿根股末的软肉折叠,压出圆润饱满的弧度,堪堪能看出点被精心饲养的痕迹。

猫也一把年纪,一身病骨,趴在猫窝里敞怀大睡。夏末秋初,凉被嫌薄,棉被嫌重,一条小小的、手工定做的他哥哥同款羽绒毯,比同等重量同等面积的人民币盖在身上都贵。

锅总家庭地位第二高,没有迎来送往的必要,听到动静,竖瞳都不睁一下,一翘尾巴,权当送客。

裴溯握住猫粉红的肉垫晃了晃,小声说:“我们出门啦。”

也不知道猫有没有听见,骆为昭倒是“嗯”一声。

·

这是一个惠风和畅,万事轻松,堵车堵出二里地的悠闲假期。

骆为昭边开车边龇牙:“这假放的,应急道上怎么全是超车的,这时候不怕监控拍了?赶着去哪儿?浮躁啊年轻人们。”

“热的不是心,是人。”

“为什么会热?心静自然凉啊裴总。”

裴溯冷冷地蜷在副驾驶上看他:“你说呢?26度?你给我穿这个?我要热死了。”

骆为昭单手一摊,非常无赖,“I Don’t know。”

裴溯拿眼白瞅他。

贴心归贴心,绑架归绑架。土匪挑衣服不看天气,裴溯被他连人带魂地用米白色的羊毛薄织短袖打包,还搭着十分显年轻的假两件披肩。

骆为昭又“呸呸”两声,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不是短袖吗?换季温差诡异着呢,严防死守总归没有错,出汗了我肯定让你脱。又说不是因为下班还有事吗,到时候就冷啦。

裴溯懒得搭理他,他这套只在非工作日出现的、从头到脚的包办,这么多年早都习惯,嘴上说两句而已。

骆为昭对他穿衣有亿点独断专横的想法,一是要舒服,方便随地大小睡。二是要暖和,夏天穿上能自燃,冬天穿上能去北极。至于好看,你穿啥都好看,穿成太空人都能夸颇具科技感好看,穿红戴绿都硬夸一个撞色先锋……妥妥情人眼里出西施。

下高架路段车流交错通行,骆为昭抽空向他敬礼:“我说裴总,垮着个脸干嘛,你这方面着实是没有自知之明,穿少了风一吹又要打喷嚏,你在我这里,关于“照顾好自己”的信用当属负分。”

裴溯挑眉看他:“哪儿有。”他扬扬手机,“苗苗说集团假期要跟随SID去慰问烈属,陶泽哥要一起去,唐凝姐去旅游,橙橙怎么办?和你说了吗?”

骆为昭答:“说了,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我值班呢,不瞎凑热闹。橙橙一会儿送过来,帮忙带半天……哎!栗子出摊啦!难得这么早!”

奥迪大摇大摆地违停在路边,俩人下来等糖炒栗子。

裴溯没骨头似得赖着他:“你们该昨天去的,赶上国庆,一起做有利于宣传。”

骆为昭“害”一声,扫码十块钱,接过来一小包板栗,有些人早上胃浅,就垫了两口面一个小包子就被薅出来上班,得时刻备着点碳水。

“你这人,老在操心些不该操心的,我的提案出力定慰问的制度,你的基金出钱负责补充官方的配套资金,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这不是你教育我的吗?何况见了我小伍他妈又要哭,老太太本来眼睛就不好。再说,还有电视台呢,你哥哥我有非必要上镜羞耻综合症……”

裴溯沉默片刻。

骆为昭坐进主驾,剥开一颗连壳带栗子递给他,“尝尝。”

裴溯又轻声说:“这种事没什么好羞耻的,其实应该把区域内所有媒体都喊上。”

“如果失去了对舆论阵地的把控,只需要过二十年……甚至可能只需十年,下一代人就会将清理者和组织视为一个虚假的故事,将血雨腥风抛之脑后,将SID或者其他作为政治宣传的一种工具,认为如今平和安定的生活是与生俱来,将社会的繁荣简单归结于政策的导向。”

车行尾声,滑进分局大院门口的辅路,风轻云淡。

裴溯凝望着越来越近的分局标志,锃亮的金属在阳光下光芒闪烁,“任由自己沉沦进互联网浅表的娱乐,失去对过去的敬畏,对如今的社会规则充满嘲讽、质疑,忽视为创立秩序而牺牲的英雄,不去想并不遥远的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不去展望未来的形状……师兄,你想看到的是这样的过分天真的新洲下一代吗?”

骆为昭偏头看向他,他太聪明了,眼神闪亮,扬着尖刻的下巴,腮帮里塞着一颗金黄的板栗,像小松鼠。膝头垫着一张餐巾纸,上面只散着两瓣壳,要是胃口也像他的小脑瓜一样好就好了。

“人类对于规则的敬畏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必须经由媒体的不断强化、宣传,才能成为根深蒂固的社会共识。法律、道德、人伦……都是规则的组成部分,而规则是社会有效运转的基石,媒体是温吞的水流,会磨损它,更会打磨它形成稳定的形状。”裴溯靠在椅背里懒散地打个响指,风吹得他眼睛眯起,“the law is law,世间铁律如此。这次算了,下次注意吧,师兄。”

骆为昭:“演讲结束啦?”

裴溯顿首致意:“讲完了。”

骆为昭大力鼓掌,表达褒奖,拉开车门,恭迎裴总视察他的领地:“这么能讲,下次拍宣传片你给我写稿子。”

裴溯一个趔趄。好一个恩将仇报。

·

值班倒也没什么事要做,无非就是在办公室起到一个镇宅神兽的作用。

骆局长自己恨不得一天到晚和裴总黏在一起,一到节假日更是要把家属揣在兜里上班,在工会讲话上更是发表“家庭是组成社会的细胞,社会有序运转的第一步就是家庭健康。”这种给自己行为合理化、贴金化的言论。

这还是跟裴总学的,万事主义先行。

你看,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没有这么多年悉心栽培,他上哪儿找个军师当家属啊。孙策当年有这想法,东吴早就占领天下,还轮得到司马家?

因此上行下效,分局其他同事该带小孩的带小孩,带家属的带家属……山大王统领下,花果山一片和谐——只要不去机要室档案室不碰保密文件涉密电脑,孩儿们,那么大一个会议室,玩儿去吧!写作业去吧!

楼下接访处还有仨朗朗乾坤之下走丢,被热心路人拾到,实在不知道往何处送只能送来此处的小鬼。为首的小胖子正在嚎啕大哭,俩瘦跟班中气没他足,只能一会儿哭高调,一会儿哭低调。

三重奏魔音贯耳,打得接访处身经百战的老阿姨老叔叔们都败下阵来,收拾着买菜的小篓子说下次再来,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市里的公交,拖泥带水地就逃跑。

再让他们继续下去,房顶要掀破,长城要倒塌,贝多芬都要在此处再度成为聋的传人。

骆为昭带着女干警试图阻止三位继续祸乱朝纲,疾言厉色地隔着电话给不负责任光顾自己玩耍的爹妈一顿呵斥,让赶快来接。

裴溯站在院子里的树下等陶泽送橙橙过来。

雷克萨斯没做车牌登记,全靠裴溯刷脸放行。陶泽赶时间,快速解开安全座椅,放猴子归山。

裴溯蹲下身做鬼脸:“你爸爸妈妈不要你啦……”

橙橙背着他的小包,忙着掏给裴溯带的玩具,一本正经:“溯溯叔叔,我已经二年级了,爸爸妈妈不会不要我的,遗弃未成年人是犯法的。”

骆为昭刚让属下把魔童们关到“家和万事兴”会议室去,迎面来接俩人,闻言奇道:“陶泽怎么回事,提前给你讲刑法是为什么?嫌潜在安全隐患不够多是吗?多少未成年人犯罪都是知法犯法,回头我得好好找他聊聊。”

橙橙吐舌头抱住裴溯的小腿。

裴溯摆手:“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骆为昭拉着他站起来,把肩膀借给他靠,“刚刚你烦那仨孟姜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裴溯虚张声势地瞪他:“那能一样吗,孩子是孩子,猴子是猴子,疯子是疯子。”

骆为昭低头看向长到自己腿这么高的小孩儿,不由感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有看着飞速生长的下一代,才能感觉到日子跑得飞快,忍不住要逗一下:“十五的月亮只要十六元,而你妈妈买个包就要一万六千元,那我问你橙橙,妈妈一个包能买几个月亮?答出来就让你打游戏。”

橙橙果断回答:“一千六!”

骆为昭:“……”

裴溯:“……”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我草神童,陶泽从幼小衔接就开始缴纳的高昂补课费竟然完全没有用”的震惊。

·

裴溯一下午一个人占着整个休息室的沙发,一条俊人长腿一伸,从这头躺到那头。

沙发下,一地左右护法,孩子就像虱子,多了不愁挠。给台游戏机,连上会议室大屏,他们自己内部就能互相玩耍消化掉,除非偶尔有卡关需要裴溯帮忙打过去。

他身上毯子掉了也有人帮忙盖,喝水都只要张嘴,自有几乎免费的未成年劳动力伺候,十分资本家的德行。除去有些吵,着实是十分解放骆局长的生产力。

骆为昭年轻时候可没这么宽容,烦透这些大脑皮层还没长褶皱,有时连普通话都听不懂的玩意儿们,现在已经训练到可以心平气和地帮小孩复印作业打印试卷,估摸着以后也是个十里八乡知名的和蔼老头。

时间会让一切尖锐的情绪变平和。

临近下班时间,乳燕还林,猴子很快被一只一只地接走。陶泽公干一天归来,带上一兜老家土生土长的松茸当谢礼。

骆为昭嘴贱,说他经济适用男人设腌入味儿了,送东西都不知道带个包装盒,带上包装盒至少身价翻三番。

陶泽反抗阶级不公,说这不是换学区房换得钱包缩水,夫妻二人公积金工资全压给银行,多余一分都掏不出来,这可是家里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哎,老骆,跟你这人没法搞金钱上的等价,只能尽量心意等价,按所占家庭资产的百分比测算心意,说不定我们还多一点——给裴溯的那买暴龙兽,橙橙攒了一个月零花钱,为报上次环球影城之恩。”陶泽自信点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哥们的伟大无私无需多言,咱俩谁跟谁,你凑合着过过吧,拿这个给裴溯炖汤喝。”

骆为昭猛拍他一巴掌,乐得嘎嘎大叫,又问:“见着小伍的孩子了?”

“没见着。还是有怨,等孩子再长大点或许会好些。”陶泽一声喟叹,揉了揉眉心,“让她妈和我们说烈属的荣誉有什么用,补助金有什么用,只要爸爸能回来,让她下地狱也是愿意的。”

骆为昭一阵唏嘘,对此感同身受,自己也差点成烈属。

骆为昭摆摆手,说算了,定期上门看看,有困难多帮忙,小树要成人总是得自己有主观能动性才行。

橙橙在逗他的女警们聒噪热情的吵闹中,靠着裴溯的掩护艰难钻出,投奔他爹的怀抱。

陶泽上下打量着穿得像实习生的人,真心实意地夸赞一句气色好。

裴溯谦虚优雅地笑眯眼睛。

骆为昭这眼神就没办法从他的嘴唇上挪开,叽叽咕咕说什么下次再见呢,想亲。

送走了人,裴溯舔舔嘴唇,故意吐着舌尖,说师兄,饿了。

骆为昭问栗子呢,吃完啦?

裴溯心虚一笑,刚想解释说是给小孩分掉了。小胖子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摸出一颗阿尔卑斯,还是草莓味儿的,情绪价值给得十足。

日暮四合,炸串炒饭都纷纷出摊,香味顺着海风倒灌进窗口。整个“家和万事兴”会议室,只剩胖孟姜坚守着游戏机。

裴溯与他大眼瞪小眼:“你爸妈呢?”

小胖子再度泫然欲泣:“我不知道啊……”

裴溯捂住耳朵:“别哭,再哭你打游戏的资格就没有了,叔叔还会把你抓起来。”

小胖子雷霆闭嘴。

骆为昭心不在焉地走去办公室拿座机内打线电话,指挥人给他查这小子爹妈都去哪里了。结果很快就有,他走到胖孟姜旁边,脚踹哥们屁股,“劳驾,您今天蹭了我一顿饭,一杯牛奶,还有一下午的游戏机,以后打算怎么还我?”

小孩儿眼睛从灰色的屏幕中拔出,抬头兴奋地盯着他,“以后给你当手下,老大。”

骆为昭点头,心说还挺识趣,给叔叔钓成翘嘴了,“走吧,你爹妈来了。”

他那“因为路边在打架,忍不住要去看,劝架被误伤,夫妻同心奋起反击,三方均被带到隔壁派出所参加调解”的不靠谱家长紧赶慢赶,掐着下班的点,到达分局,他愉快的电竞时光就此终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孟姜的爹妈也着实是肺活量巨大的奇人,走进来抛开自己的过错不谈,劈头盖脸地就开始骂孩子,骂得喜笑颜开的孩子耷拉着眉毛。要不是监控在头顶上方坐镇,恨不得当场就要做一顿竹板炒肉。

骆为昭恨不得凭空抽出一只教鞭敲打“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端坐在实木椅子上,冷笑骂人:“你们家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大节假日的不顾自己孩子就只顾着看热闹,平时是不是家门口路过辆粪车都要拿个勺子尝尝咸淡啊。”

小胖子的父母一口气梗得脸红脖子粗,又见孩子平安无事乐呵地打了一下午游戏,一句话都说不出,嘴上骂孩子心里骂骆局,憋屈地离开。

哥们儿挨着骂,出门还能背过身,挥两下胳膊比个耶,着实是心态牛逼,对付爹妈很有一套。

裴溯强压着笑,直到人走远,下巴伏在骆为昭的肩膀上,笑得人都抽动起来。

躲风躲雨躲日头地养这两年,身上骨头仍旧是硌,但脸颊上终于有点肉。骆为昭掐他的下巴壳,检验自己的成果。

裴溯张嘴吐舌头,小胖子给的一颗草莓味阿尔卑斯含在口腔里,被舌头顶得旋转,又落到舌根下,最终献宝式顶在舌尖。

骆为昭被萌得肝颤抖,连声质问怎么你要干嘛?

太坏了,光天化日,你勾引老人!

骆为昭大手包大手,裹挟着他往电梯里走,“下班下班!走吧,出发!东西都在后备箱里等您了。”

裴溯被他勾得东摇西晃,拍拍他的手背,“严肃点,去墓园呢。”

骆为昭对他自己去墓园这件事儿也有点应激。刚出院的时候,他就被张东澜堵过一次,颈处横上一刀。

一次还勉强算偶发事件,万千恩怨集于这一代人,又轰然烟消云散,总要留一些时间来平息震荡的余波。

姓张的后来在墓园又找过几次裴溯,每次鬼鬼祟祟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骆为昭对此评价:“跟挑衅似的。他还能回新洲?他已彻底脱案了吗?”

裴溯狐疑地看他:“怎么,现在时代倒退五千年,又开始搞连坐诛九族那套?研究生白念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学法懂法用法啊师兄。”

骆为昭:“……”只得单方面开启他的防守计划。

然而天网恢恢总有疏漏,他九月忙区内经侦的KPI,送人送到墓园门口,就被一个电话叫走要去附近公干,来接时只见裴溯披着外套坐在长椅上,掩着一张没有血色的嘴唇,咳嗽不止。

扶他站起来,走两步就低声说,好累啊走不动,你背我吧哥哥。

他把脸埋在骆为昭的怀里,强行抬起来看,一片硬撑出的平淡,一点随着日落回光返照的精气,仿佛要被渐暗的天光吸走。

黑色的风衣衬得他愈发苍白,骆为昭蹲下身,裴溯手一勾就挂上来,轻飘飘像纸片。要不是紧紧地握住腿根的软肉,真不知道要被风吹向什么料峭冷冽的地方。

问什么又都不说,只说是衣服穿少了,风吹久了,都怪你不早点接我。

骆为昭嘴上认错,心下起疑,独自返回墓园找管理员调出监控,见竟是他俩在树下聊天,简直是大白天撞鬼,都桥归桥路归路,还人鬼情未了地要并肩站着,不知道找地方坐,也不知道要避着点风,气煞人也。

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账,把张东澜的护照号发给管边检的发小。

发小问:“老骆,什么情况?要把这人放监控名单里吗?”

骆为昭心说我倒是想,可惜张氏兄弟两人做事两人当,株连这种事,每一条法律都是板上钉钉的禁止。情感上可以株连,行为不行。

骆为昭:“不用,私底下帮我看着点,一旦入境的话,通知名单里能加我一个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边检发小:“方便,怎么不方便,您开口,我包办好吧……不是哥们什么情况?你最近盯谁呢?这到底是谁,有线索也给兄弟分点啊……你吃肉,也让兄弟喝口汤吧。”

骆为昭打这通电话的时候躲在书房,鬼鬼祟祟地回答:“家里的私事而已……”

发小的思想在他难得“明人说暗话”中迅速滑坡,同为人精的心思九曲十八弯,震撼发问:“你俩互相宝贝的那程度,还能有这么事?难道是有小三不成!?”

裴溯正好开门问他土豆切块还擦丝,断章取义地听到这句话,反问:“什么小三?”

骆为昭:“……”

骆为昭对着电话,气急败坏:“你不要在这里给我瞎讲,什么小三不小三的,你你你你,你都四十了还在相亲,你你你你,存心破坏老子和谐家庭幸福生活!”

发小:“滚蛋吧您嘞!今年过年回大院,别想拿我爹的红包了!裴总呢,我要找裴总告状!”

裴溯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在说谁,笑得乱七八糟地倒在他身上,“这飞醋也吃啊,师兄。”

骆为昭手起刀落,对着土豆就是一顿狂削:“我没有!”

“你别做违纪的事,我下次不跟他在墓园见好吧。”裴溯拿胳膊肘吊在他身上,又掏出手机晃晃,“我俩电话没删。”

骆为昭一刀背拍散生姜,“哎?啊?没删?为什么不删!”

裴溯笑眯眯地朝他:“那你得去问陶泽哥。”

裴溯此人瞒天过海的技巧已经化入臻境,而骆为昭更擅长猫抓老鼠。他俩这种你藏我找,偶尔卖个破绽教你发现的游戏,堪称一种情趣。

想来也是有点可以立功的东西要线下传递。一点不为人知的秘密,无伤大雅。

可骆为昭只想他永远地呆在自己拿金箍棒画下的一尺天地里,远离所有可能的危险。有些人细皮嫩肉,手背摁一下都能薄红一片,而自己的心,也再经不起横上一刀了。

·

傍晚在墓园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时间。

未尽弥留之事的鬼魂准备奔赴团聚的夜晚,一年一会的亲人登上车辆交替穿梭着离开,迎来送往一整天管理员也能在晚风中短暂地喘上一口气……

喘不上,休息暂停,骆为昭这尊大佛打电话来,说让开个摆渡车来停车场外面。

管理员深吸一口气,人老心不老,30码限速的小白龙给他改装到55码,一路风驰电掣地去接人。

最终的太阳从梧桐的缝隙里洒下细碎的光,晚霞烧成一片玫红与橙黄交织的瑰丽。

一辆锃光瓦亮的老版本奥迪闪亮登场。老车宜见老朋友,骆为昭出发前精挑细选。

郭世南早已到达法定退休年龄,不再拥有签“劳动合同”的资格,他闲不下来,托裴溯找到这份墓园管理的劳务工作,打算长久地陪着早逝的女儿。

骆为昭开门,裴溯车上浅睡一觉,脸上还有浓稠的困意,见人才笑着打招呼:“郭叔。”

骆为昭从后备箱里掏出一只坐垫,单手提溜着八杯奶茶——垫子给裴总垫屁股怕他坐久聊天着凉,奶茶给他素未谋面的丈母娘尝尝。

骆为昭只履行送货的职责,安顿好一切,反身回摆渡车,脚一翘放在挡风玻璃上,大开大合地跟郭老头聊天。

郭世南问:“就带这么点儿东西?”

“我们来得多勤快,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骆为昭一指遍地堆满的贡品,“那种一年来不了几趟的,一次又买这么多,也不知道再烧个露营车下去,地府排队取快递,鬼都要一边尖叫一边搬货物,说我死都死了怎么还要参加斯巴达勇士铁人三项。”

郭世南喃喃念颂:“人生须臾,天地人和,你们要是生气了骂他别骂我啊,他功德厚,他遭得住……”

骆为昭:“……”

郭世南:“你不上去说两句?”

骆为昭挑眉:“该说的刚刚送奶茶的时候都说过了,裴总脸皮薄,给人点私人空间吧。”

郭世南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目光都快把人扫穿:“怎么现在又突然在乎私人空间了,你可不是这种人。”

骆为昭“嘿”一声,吊儿郎当地一边回工作消息一边答他:“郭叔你这可真是从年轻到老,都看人不准啊。”

郭世南垂眼,“我看不看准无所谓啦。你看准眼前人就好啊,骆局长。”

骆为昭望向百米开外,那个他亲手穿上衬衫风衣的、纤长的影子,怎么养都胖不起来,风吹得二两肉都打飘的影子。

他心想,其实还是有话说。妈妈,您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他,今年冬天好过一点吧。

请保佑他,往后的每一年,都更好一些吧。

·

凝结的云气之下,桂花树洒下金黄的碎雨。大理石墓碑上,石楠露出非常柔和的笑容。

裴溯在她面前盘腿坐下,尊臀下面垫着那只防水PU皮,实心棉花填充的厚实垫子。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妈妈。正确的说,他已经很久没做梦。

被和暖的织物包裹,被柔软的亲吻吸取灵魂。身体沉寂的时候,精神也恍若安眠,就算偶尔有噩梦不讲道理地缠绕,也会很快被挥散——一杯热水,一个拥抱,原来如此简单。

妈妈。裴溯轻声说。

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将脸轻轻地贴到墓碑的石材上,像很久以前无数次伏在石楠的膝头。

他曾经在此处含着满心的苦,口滴着鲜血发过誓,膝盖底下彻骨的冰凉。可如今,幸福到竟然满脑子只剩下家附近新开一家日料店好吃到好像专门为我开的,股票没吃到涨停板好后悔……智力水平的滑坡竟然只在几年之间。

还可以说点什么呢?说节日限定的快闪店一人只能买两杯,今天这八杯新口味找黄牛加上八百块才买到,但忘记去冰半糖这件事,您凑合着喝一喝。也没什么好说,上次来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日子平淡又幸福,像陷入某种美妙的循环。只能给你讲讲昨天的梦了,妈妈。

都说梦会暴露一个人的野心。昨天夜里,忽然梦见自己想要一朵百合,也不知道去哪儿买,身上也没带钱,一个人就这么穿过阴森的别墅,走向灯火通明的主干道。

路上遇到一个骑着二八大杠的小探员,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问:“嘿,这么晚,你去哪儿啊小子?”

裴溯敷衍地答:“回家。”

那小探员一路跟着自己,一会儿说脚疼要去挂脚科的号看脚气,一会儿说放学不回家要干嘛一起去打游戏啊,说什么都不让他继续往下走,又伸右脚拌自己左腿,蛮不讲理。

裴溯气得想拿鞭炮砸他。探员说:“哎,素质!”

没素质的究竟是谁啊!裴溯用尽修养才能不理他,探员也不离开,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得昏天黑地、海枯石烂。

裴溯多久都没走过这么破的土路,一朵花一根草都没有,野狗乱叫乌鸦漫天飞,还有渣土车大运卡车跑车赛车摩托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身边飞过,溅起沙尘飞扬,满眼迷茫。总觉得有只手该牵着一起走,又总觉得连走都不该走,该趴在一个宽阔可靠的、像山一样的背脊上,脚不沾地,渡过一切风霜雪雨。

而那欠揍的探员,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此时慢条斯理地挡在面前,侧身笑看他,说:“小子,哥哥背你,别走了,背后都让汗水湿透,到时候风一吹又要着凉,才几岁就学大人穿衬衫?搞点短袖卫衣穿穿好啦。”

裴溯仰视他,心里很想让他把腿借给自己,但却抹不下面子。逆光之下,看不清这坏东西的脸,越想越委屈,气得他猛推人一把:“我哪儿有?你给我买啊!”

他人小手劲儿小,含羞带嗔的一推哪有儿有什么力气?

可探员佯装跌倒,并大惊失色:“少爷,讹我?!”

一个完全不着调的梦。

可睁眼,骆为昭正试图叫醒自己,手里展开一件柔软的亚麻短袖,长手一伸捞着人就要换衣服,温声道:“醒啦?换件衣服再睡,汗捂得不舒服吧。”

床头灯给打上一层朦胧的柔光,衬托得年纪也是满四十打五折的年轻。

见他不答,骆为昭脸凑上来,“嗯?魂兮?回来?”

裴溯一笑。

现在他真的讹到一衣柜的、回到十六岁穿在学校里都嫌招摇的打扮,还有人会拍着手转着圈夸好看。

骆为昭几乎被他这种释然的、浅淡的笑吓得六神无主,把人框在怀里,低声问乖乖怎么啦?梦到什么了?

裴溯答,没梦到什么,梦见你跟我求婚,说最开始是做五休二,后面求成倒跟我说做一休一,等转正上岗我问你,你说大盘高于三千点可以考虑,大盘低于三千点你也萎靡不振,牛市来了你也熊,熊市来了你直接下楼,不走电梯也不走楼梯。

骆为昭吓得花容失色:“怎么讹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哥哥老了,你饶了我!”

与梦里那欠揍的、看不清脸的探员简直一模一样。裴溯又摇头,依恋地把脸埋在他的胸肌之间,却一句话不说,看起来十分伤心。

骆为昭极力想找出点词汇安慰他,最终憋出一句黄话:“乖乖,要不还是给你力拔山兮一下吧?”

裴溯终于憋不住笑,抬起脸来着猛啃他狗头,半推半就地从了。

故事的后半段实在是不适合跟长辈讲,可是光想起来,笑意就不自觉涌上眉梢。

像回应他似的,百合的香气似乎浓烈一些。

“妈妈,下次我再来看你。”裴溯轻声说。

他站起身来,提溜着拿有点分量的垫子。为这新时代蒲团,骆为昭硬是支持一辆国产电车,可以说是买椟还珠,为醋包饺子。

Fellow送蒲团上门的时候简直喜笑颜开,从没见过这么好做的生意!不过是在销售厅倒水喂糖沙发借低血糖的人躺一会儿,就这么轻易地拿下三季度开门红订单,果然是人文关怀吸引客户。又说骆局,你再多多安利你同事试驾,好朋友券还能再拿点露营车水杯什么的,合法又合规!

骆为昭在不远处等他,上前两步,接过他手里提着的垫子。郭世南再送两人回停车场。

两个人牵着手往车的方向走。

晚风也呢喃,野猫也喵嗷,所有的故事都带着余热,四散在并肩拖长的影子中。

骆为昭突然开口说:“节前苗苗找我,说你去公证一份信托给我。我就一直想着,也给你点什么,可想着我那只能当书签的工资卡你也看不上,咱家车啊房啊都一起买的,也不分你分我的。”

“我思来想去!你给我当意定监护人呗。”骆为昭恳切地望向他的眼睛,“也没问你愿不愿意,八成你也是愿意的……反正我特愿意给你当,哎,要不是政策不让,我都恨不得过继你,这样咱俩就能光明正大上一个户口本,你继承我那三瓜俩枣还能少交税。”

这人年纪越大越活回去,讲正经话也像在发癫,裴溯轻声骂:“滚蛋,占什么便宜,小心我妈晚上找你算账。”

骆为昭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朝天空中拜拜,“我错了啊妈。”

裴溯边上车边说:“心不诚晚上打雷劈你。”

“看看呗,我草拟了份协议。”骆为昭一把扯过安全带,给他扣上,又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又朝远处一指,“我还买了个双人的……咳,以后咱俩就埋那儿,春天看鸟飞,秋天听蝉叫,冬天看松树下雪,半山腰,清净,你这一辈子就得跟着我,走哪儿都得揣着。”

“行吗?”

“行的吧。”他自己补充。

“不管,咱俩下周再走趟公证处。”

裴溯捏皱牛皮纸袋,里面几张薄薄的A4纸,附加条款几十条,重得像泰山。耳边是骆为昭絮絮叨叨说,咱今天先跟你的直系亲属沟通一下,到时候见证人就请上我的二位直系亲属,让阴阳两间的法律效力都硬得能劈开地球——将咱俩从今往后的命运都绑定在一起,从生前到死后。

裴溯回过神来,铂金戒指被自己的眼泪浇灌,烫得吓人。

“别哭啊乖乖…….”骆为昭伸手摘去他眼镜,擦落下来的那几滴眼泪。

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有摄人心魄的魅力。可哭起来的时候,眼尾赤红,眼皮颤抖,连带着为他擦眼泪的那只手也颤抖。

“不是为了惹你哭的,哎呦,你不是总教橙橙人总是要等价值回报对你好的嘛……你说说,还不是你给的太多,我天天在家里给你跳刀马刀马都还不上啊……只能把整个人称斤赔本卖给你。”

骆为昭抱着他的脑袋,在柔软的发丝上亲了又亲。

亲得水光潋滟在眼角,峰峦恍若绵延,风卷过松涛,多情的流云盈满窗景。

万籁俱静,瞳孔于天地归集的一瞬间骤缩。只留心跳如擂鼓,又随着日影斜下平息。

裴溯靠在座椅上喘息,脸色浮出柔润的淡粉,慢条斯理地去擦镜片上的手印。

有些人真的很不长哪儿能捏哪儿不能捏的记性!心思被揉回躯壳,嘴巴不饶人:“你脱了跳,跳八十年,肯定能还上。”

“到时候膝盖和腰都不行了,我要上法院告你虐待老人!”

裴溯拿眼白瞅他:“八十岁的老人秋裤都要拉到肚脐眼,才不会在家突然就开始问‘诶,要不要摸摸哥哥的中腹沟’。”

骆为昭故作油腻,一咂嘴,说那你摸不摸?还是要摸的吧。你小子,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喜欢得很。

裴溯抿嘴锤他,开车吧您,赶着去叔叔阿姨家吃团圆饭呢。

骆为昭问:“你点了点儿什么菜?”

“青红椒炒洋葱,豆豉蒸咸鱼,油炸唐僧肉,慢炖清汤大老爷。”

夕阳西下,冷山温柔回抱,骆为昭哈哈大笑,一脚油门向盘山大道。

裴溯调出导航:目的地家,请继续沿高亮路线行驶。

无主的气球飘荡在天空之中,赶在填充心肠的一股怨气、傲气、心气散尽前,被偶尔路过的小探员珍重地抓住尾端,握在手心。

从此不再是无牵无挂、无依无靠。

这世间,终于有他名正言顺的一个家。

想修错别字怕大家点进来发现并非更新失望而返,半夜拆完卡突然拍着大腿坐起来痛骂我短小,赶鸭子上架写个番外。

小时候老师就说请各位同学交卷前再检查一下有没有写错别字,就不听,好了吧,坏习惯从小养成。

(尖叫)修不了文了,只能简单改一下错别字,没注意手机断电稿子消失了卧槽,我手搓的凭空消失了????大叫救命,平白无故损失2k字,晕过去

(梗标注)家产花絮梗请自助对照,过继梗出自:鲁豫试图过继窦文涛,太好笑了他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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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少爷,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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