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01岁

喻声养过一只小狗,在高敏出国后。

春华女士牌友家的小狗生了一窝,太多只了实在是养不动,于是在打牌时让春华女士回家问喻声喜不喜欢,喻声点头后隔天就挑了一只送了过来。

白色的,比豆乳还白。

小小只,比豆乳还小。

毛发蓬松的,却在每晚都代替枕头,浸了水后塌下去变得湿答答的,陪喻声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喻声和它一起睡觉、去没去过的地方散步、站在软绵绵的云朵下吹风、再紧紧拥抱,一起做很多稀松平常的、但以前只有她一个人在做的事情。

小狗不会说话。

但小狗有魔法,可以照单全收。

喻声开始写文也是因为它,起初是在社交软件上记载一些关于小狗的随笔受到关注,慢慢积累了一大批粉丝才开始接稿写别的,最后以它为桥梁正式踏入这一行。

没有它,就没有喻声的今天。

它带给喻声那份空缺的慰藉,但好景不长,魔法很快失灵,快到喻声都没来得及和它说声谢谢。

这是喻声经历的,最长的一次停电。

所以当舒云繁问起之前是什么样子的那一瞬间,喻声也会不受控制地想,她的生活曾经也有过不是乏善可陈的时候。

也正因如此,即使有时候会客套地跟人说“不用总说谢谢”,但喻声心里还是会觉得每一件被帮助的事情都值得一句及时的、专属的谢谢。

只是她没想到,江时会再次提及这个。

见喻声眨眼看向他,江时脸上的笑意轻微浮现,又说:“所以我以后会多说,也会多听你说,但偶尔少一句多一句也没什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有不说谢谢彼此心里也会明白的关系存在,就像我们,或者就像让你萌生这种想法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是小狗,只说是那个人。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了解喻声,知道她是个所有果都会去纠结因的人,他能做的,就是在不清楚因是什么的情况下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告诉她事情的发生像流动的水一般,无法去提前预知每一滴水最后的走向,就无须为它可能变成眼泪而自责。

——她的胃里心里现在有颗叫江时的泡腾片在遇水冒泡。

喻声想。

江时嘴上在说,手上动作也没停,依旧轻揉喻声手上的穴位,除了一开始开口时短暂地抬头看了眼她外,其余时间都低着头,神色认真地盯着她的手。

“手好痛。”

喻声轻轻吸了吸鼻子后往沙发背上靠,状似被压垮。

“我太用力了吗?”

江时一紧张,不敢再有动作哪怕半分,最后只剩手指轻搭在喻声掌心,随即迅速抬眼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痛。

喻声笑起来,承认刚才的口是心非:“骗你的。”

江时:“……”

他气笑,手指真的往下使力。

喻声:“……可以了!”

这下是真痛了!

气氛一下回温过来,喻声赶紧使劲挣脱后把手缩回袖子里,坐直,重新开口:“谢谢。”

江时的手也顺势收回,他不露痕迹地用另一只手摩挲着刚刚久久停留在喻声掌心的那根大拇指,直至体温消失才问得磨蹭:“这次是谢什么?”

喻声莞尔道:“所有。”

从初见到此刻烂熟于心的所有。

其中最重要的是——

乏善可陈的反义词在之前是小狗,现在的反义词是江时。

谢谢他这一滴水的走向是滋润她干涸的世界。

-

再次和许绘林有交集,是喻声收到了她发来的cosplay马拉的那位被拘留的消息,他屡次三番再犯,还涉及偷拍,证据确凿,终于被法律制裁。

喻声礼貌回复:「辛苦了。」

许绘林:「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许绘林:「你现在有空吗?我刚好换班到半夜,要不要现在出来坐坐?正好吃个晚饭,顺便叙叙旧。」

叙旧?

喻声迟疑。

她和许绘林连话都没说上过两回,哪来的旧可以叙?

但她还是没反驳许绘林的提议,想着可能有些案件细节要找她了解:「我现在有空的。」

喻声:「你看看哪里方便,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过去。」

到饭点了,许绘林干脆利落:「东大后门有一家土豆粉,你还记得吗?好久没吃过了,一起去吧。」

喻声:「记得,我现在就过去。」

在路上时,许绘林已经询问了喻声的加料喜好,等喻声抵达土豆粉店时,就看到许绘林已经坐在两碗土豆粉面前了。

她没动筷,见喻声出现在门口,抬手打招呼:“这儿!”

等喻声坐下后,许绘林把她的那份土豆粉移得离她更近了些:“时间刚刚好,粉刚上桌你就来了。”

“谢谢。”喻声从筷子筒里取出两双用纸擦干净后递了一双给许绘林,笑道,“好久没来学校附近了。”

“我也是,毕业后就没来过了。”许绘林接过筷子急匆匆吃了一口,被烫到整张脸皱起半天无力抚平,只好放下筷子重新打开话匣,“你还没来之前我逛了一圈,倒是好像没怎么变。”

喻声默默跟着放下筷子,手托着脸,一间一间店回忆着:“读书的时候比起后门我更常去前门,我记得前门一整条街都是店铺,再往里走就是水果捞、烧烤店、鸡公煲、紫菜包饭、奶茶店,还有一家面包店,在岔路口,是个阿姨开的,阿姨很和善,经常往袋子里多塞面包给学生,不知道还在不在。”

许绘林摇头:“不在了,这里店铺租金高,可能你大四忙论文没怎么去,我们大四的时候阿姨就在考虑走了,毕业后没几个月就把地方腾出来了,我刚才路过那里,已经变成了东北菜。”

“好可惜,以后的东大师生都吃不到了。”喻声暗叹,说,“阿姨做的面包是真的好吃。”

“我知道。”许绘林颔首,“我们喜欢的是同一款奶油面包。”

喻声疑惑地望向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忘记了吗?”许绘林平静地望回来,“我们第一次有交集,就是在面包店门口。”

-

吃完土豆粉后,喻声就和许绘林告别,许绘林回警局,喻声则乘上了末班的公交车回家。

车上乘客三三两两,一致困倦地自设边界不允许陌生人靠近,喻声坐在窗边的位置,四周无人,安静无声,她透过模糊的车窗看向窗外。

眼前的风景随着驶动的车高速变化,刚才还是落叶萧条,转眼开始敷上高饱和的绿色,走动的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地,像一阵风卷入各种店铺,水果捞、烧烤店、鸡公煲、紫菜包饭、奶茶店、面包店——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喻声习惯性地往前倾,差点撞上前面的椅背,幸好手往前撑住没让额头遭殃,她没多想,揉了揉被挤压发红的掌心,拎了包就往下走,打算买点面包当晚餐,继续回去赶论文作业。

刚买完出来,门口吵闹的场景就引起她的注意。

奶茶店店员不耐地说着:“同学,我们这里只能扫码下单,自己操作完来取。”

彼时旁边站着一脸无措的许绘林,她张了张嘴,怯懦地不知如何开口。

喻声把自己的社恐攥得很紧,非常勇敢地上前一步,从口罩里露出两只眼睛直勾勾看向店员。

“你好,请问二维码在哪里?”

店员把带有二维码的立牌往前推:“扫这个就可以。”

“我不太会操作,可以帮我一下吗?”

等到店员快接过她手机时,喻声退后一步,抱歉看向许绘林:“对不起,我差点忘记是你先来的了。”

她又看向店员:“麻烦先让这位同学下单吧,我排在她后面的。”

店员扫了眼许绘林,又看向喻声,明白了什么,尴尬地点了头:“同学,你手机给我吧,我帮你操作一下。”

等到店员给许绘林下完单,才来重新询问喻声,喻声没说她其实知道怎么下单,顺从地递过手机,往上扯了扯口罩小声说我和这位同学点一样的就可以。

社恐没被攥紧,它不听话,从指缝里又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喻声接过做好的奶茶想赶紧往外走时,就被许绘林拉住,她的声音比喻声刚才的声音还小,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惊得喻声用手里的奶油面包代替被扯住的袖子塞进许绘林手里。

“不用谢,这个给你,是我最喜欢的面包。”

许绘林愣愣接过,喻声余光瞥见对面站台停着的公交车,来不及和她告别就三步作两步地往外跑,在车即将启动前终于成功赶上。

公交车往回开,路过面包店、奶茶店、紫菜包饭、鸡公煲、烧烤店、水果捞,一晃眼,又到土豆粉店,停在了喻声和许绘林的第三次交集处。

风尽散去,路灯衔接夜色,此刻,仍是落叶萧条,肃然的秋冬时。

过往像是一场了无踪迹的梦境,许绘林在烟雾缭绕中讲起她们的第一次交集,喻声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在聊天时会说顺便叙叙旧。

缘分的种子从那时埋下,到现在才发芽,可惜同学四年时间都没能往里浇浇水。

“对不起。”喻声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才想起来。”

事情发生距离现在已过去很长时间,纵使当时在心里有落下划痕,也早已被其他更深的刻痕覆盖。

“想不起来也很正常。”许绘林吸了一口土豆粉,笑出声,“我和那时候差别很大吧?”

喻声诚实地点点头。

在她记忆里,许绘林一直都是很英气的形象,实在没法把现在的她和那时怯懦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说起来,我要当警察的想法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什么都不懂,又倔,不想被人看穿,默背了好几遍奶茶名没想到卡在了下单这一步,幸好你从天而降。”许绘林说,“因为喜欢你那时候的样子,很帅气,像骑士,最能接近这个形象的职业就是警察了。”

“也因为你,最喜欢的面包一直都是奶油面包。”

喻声从未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但又不意外地心情很好。

人品被肯定,心情很好。

品味被认可,心情很好。

微风拂过来,一颗心被烘托,“心情很好”四个字能概括所有。

一心情好,食欲就跟着上来,继爆肚面师傅后,土豆粉师傅开始觊觎她的肚子了。

正当喻声沉浸在开心中时,许绘林一句话把土豆粉师傅打跑,无预警地把她拉回现实。

她说——

“你现在还能看到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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