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我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张秀清那辆经常坏的黑色保时捷。

那天去钓鱼,她先顺路接了凉煦烟,所以——钓完鱼,张秀清原路返回,先送我回了远郊别墅,再送凉煦烟回家?

而张秀清的黑色保时捷上一次维修是在凉煦烟早上八点给我发消息的那天,并且张秀清当天是在中午才来的办公室。

但我记得这么清楚纯粹是因为那天还有一个隔壁组的同事来找张秀清,那个同事我认识,是张秀清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亲戚。

“张组长呢?”

“她中午就过来。”

在我开口前,凉煦烟已经下意识地回答了,甚至看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继续忙活手头上的工作。

我当时正在给凉煦烟之前录入的资料校验错别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按错了一个键位。

“新”同事好像比我这个一起长大的朋友,还要更加清楚熟悉张秀清的动向?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刚才猛踩了一脚刹车,差点就闯红灯了。

如果我每天都这样开车,应该是活不到三十岁了吧?

不过,交通事故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的死亡也不应该给别人添什么麻烦,交通事故影响太广,需要料理的事情也太多。

等我到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面忙活。

她不习惯请管家帮手,喜欢一个人就这么待着,做饭、吃饭、散步、养花、喂猫……

我常常感知不到母亲的情绪,她好像一直都不是特别开心,但也不是特别伤心,我不知道她的人生支点到底是什么。

和我一样,她也不怎么爱提及去世的父亲,原因似乎也并不是因为哀伤。

小的时候,我翻看过她常常翻的那本相册,里面没有任何男人的影子。

彩色的照片被包的很好,但年月太久,已经有点走相,不过我影响我看到母亲“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少年意气,她穿着那时候很时兴的衣服,眼里光芒万丈,第一次打破了我以往对母亲单纯喜静的印象。

我没有特意去打听过,只从别的长辈的只言片语里听到过母亲年轻时候的威名,她们不叫她简兰心,而是称呼她为“第一卦”。

名号似乎和张秀清不常露面也常年不在家的母亲“第一眼”齐名,我们好友多年,似乎都还没去过对方的家里,也从不谈论这些无聊的家事。

我在厨房里干站着,从水龙头边,又到了灶台前,然后从灶台前,又到了案板前,让了三四趟路,实在帮不上母亲什么忙,叹了口气,干脆自己回了客厅。

穿堂风从大门穿到窗台,途经茶几,没有合上的旧相册被风吹得稀里哗啦,我走过去准备合上,才发现这次里面新添了张泛黄的纸。

纸面微皱,似乎像是被团起来又或者是被攥紧过,很老式的款,上面没有签上任何的署名,似乎就是母亲从前的字迹,娟秀又不失笔锋:天气预报说最近都有雨,你要记得带伞,我们都长大了。

“一心,吃饭了。”

母亲突然从厨房里探出了头。

今天的菜做得很多,添了很多新菜色,桌边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空气里除了勺子舀汤和筷子夹菜的声音,就剩下后院盆栽叶子抖动的声音了。

“添点排骨汤,补一补。”

母亲罕见地在吃饭这种事情上,对我表达了关心。

冬笋排骨汤,我第一次在家喝到这道汤,不是时令菜,在夏天也不好买吧。

我知道她会为我做到一切她能做到的事情,不过她通常都是不屑在这种小事上,去体现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心。

“你有喜欢的男生了吗?”

我摇头,也许我今天的情绪太外放吗?

“那女生呢?”

我夹菜的筷子一顿,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没有开口。

母亲开明得令我感到意外,我好像从没有花时间好好了解过母亲。

母亲又为我添了一筷子的菜,她好像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整理好情绪才继续开口。

“我昨天收拾家里,拆出了一份伴手礼,是以前的……朋友…送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打开过,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我低头喝了口热汤,想起了刚才被风吹得呼啦呼啦的旧相册,想起了母亲从前和别人提到的长大。

长大没有什么好,我不知道长多大算大,但母亲有时候情绪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助,我却看在眼里。

“明天去游乐园吗?”我开口。

“你想去吗?”她问。

我放下筷子,“你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简兰心小朋友最后拒绝了:“不想去。”

母亲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甚至连多年前父亲去世的场景都被衬得轻描淡写。

对母亲的任何私人感情,我没有多余的感受,这是母亲自己的人生,她可以决定如何过,我只希望她能够过得快乐一些,像她对我的期盼一样。

今晚我少见得没有回自己在远郊的别墅,今天喝不到晚安酒喽。

母亲不知道,她一直省心的乖女儿在搬出去独居后的每一天,其实都会喝点酒,甚至还专门打了个好用的酒柜。

贵的、便宜的、好的、差的,我都喝过,现在喝葡萄酒偏多。

品质好一点的葡萄酒最佳赏味期在二十四小时以内,这对酒量一般的我来说是一个打击,不过我还是囤了两瓶,就放在酒柜的最高处。

酒柜里最好拿取的位置,我放的是一些加强型葡萄酒,微甜,带点氧化味,不过开瓶后它们能放得久一些,一个人也可以慢慢喝。

我能体会到这种孤独,因为一个人喝不完一瓶好酒,又不想浪费,所以束之高阁,但我从来不觉得只有百分百正向的情绪才是好的。

我再次翻了个身,看向窗外天空中的圆形,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月亮还是太阳。

不过没关系,总归也不会是我的。

隔壁是母亲的卧室,灯一直未关,她又在因为什么事情而失眠呢?

我起身,穿着睡衣走向阳台,转头却与隔壁正在阳台上吞云吐雾的母亲四目相对。

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们母女私底下烟酒都来。

她穿着光滑的素色绸缎料子,指尖夹的烟头在夜色里随她的呼吸一起明明暗暗。

岁月从不败美人,她的容貌和旧相册里相差无几,眼底只多了一些我读不懂的的落寞。

我没有劝她戒烟,人生有太多事情都比身体更重要。

隔着一道矮墙,我向母亲讨要了一支,就像儿时和她要糖吃一样:“这支是什么口味的?”

“忘记了。”她递了一支给我,也默契地突然忘记了我一直孱弱的身体。

我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上把玩。

“妈,我问问我朋友明天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母亲意外地转头看了我一眼,抖了抖烟灰,想了想又突然把烟头直接按灭:“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我也跟着突然开口反问,秘密应该交换,她很少和我说她的过去。

母亲转身将背倚靠在墙上,让身体找到了一个支点,重新点了一支,用力地抽了一口,眯长眼尾,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地自言自语:“感情和先来后到没有关系。”

这句话居然也阴差阳错能用在安慰我的身上,我和凉煦烟是大学同学,我和张秀清是青梅,张秀清和凉煦烟是同事。

“前两天才突然发现,原来她知道。”她俯身双手撑着围栏,看向后院的小花园,眼神幽远,像陷入了什么回忆里。

从来没有被注意到,也很难过。

这句话我没有同母亲说,远处的绿叶被我幻视成了枯黄,夏天和秋天在我看来也没有了区别。

我又回到了这个自己住了十八年的房间,平躺在床上,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才拿出手机给凉煦烟和张秀清发了吃饭的邀约消息。

本以为到早上才会有消息的,不想深更半夜,两人却一前一后回了我的消息。

她们…大晚上…在忙什么?

不爱笑,也很正常[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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