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封,开放且繁荣,如果有国外使臣来荆姑,必是要领来逻封玩一玩,那是大婙门面般的存在。
羌不度临走前,杭元梨说着保重的话语,临了提醒道:
“将军,堌丘使臣上荆与我朝签订求和协议,如今正在逻封。”
骨玉铜面下的表情没有变化,羌不度望着远方整装待发的三人一马,只道:
“我会和圣上时刻保持联系,你只安心处理好这边的事。”
托娅一个俯冲,激起的风惊得杭元梨后退几步,正好给了托娅收缓翅膀的空间,稳稳地停靠在羌不度的肩上。
“走了。”
杭元梨看着羌不度渐远的背影,行其军礼,郑重道:
“将军保重。”
走过洛潭的穷山恶水,消退那些罪孽,升腾起来的将会是是新的期望。
司檀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阿吉吉雅身上慢慢往前挪,看着走在最前面时而抬头望景、时而低头作画的时离峦,朝身旁的羌不度道:
“别的不说,她哥哥真的把她保护得很好,在那么危险的境地,让她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羌不度不置可否道:
“你是怎么说动她的?她看起来可不像和任何人能有交流的样子。”
这话可让司檀来了劲,一下子就把靠阿吉吉雅身上一颠一颠的脑袋弹了起来,得意洋洋地将手往羌不度面前一摊,狡黠的双眸微眯着瞟着羌不度。
羌不度毫不客气地用手打开司檀的手,司檀怪叫一声,哭唧唧地就扑向身后的蓬儿。
“徒徒,你师傅打你师长!”
羌不度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剜向司檀,道:
“蓬儿别惯着她,稍微有点空就想到我这卷点东西,我现在可是还要多养活一个人。”
司檀吐了吐舌头,从蓬儿身后跳出来,接着先前那个话茬,欣慰地拍了拍蓬儿的肩道:
“当然不全是我的功劳,蓬儿才是说动她的关键。”
不论纸、笔以何种形式,她只是一张又一张地画,纸画不下去了,桌、地、墙用树枝、利刃都要刻下来,她曾看见过却无法言语的一切。
痛苦、绝望、贪婪、**……在画笔下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的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
蓬儿便安静地守在时离峦身边,她连呼吸都静静的,生怕干扰到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离峦。
蓬儿能感受到,因为时离峦一直深处于洛潭的阴雨,所以她只能画出洛潭的阴雨。
“离峦姐姐,想去山外的世界看看吗?”
蓬儿轻声道,而时离峦的手却没有停留一瞬。
“山外不只有阴雨。”
蓬儿也学着时离峦的样子,捡起一根不错的树枝,蹲在她旁边,画了起来。
蓬儿很认真地画,想将她曾遇到过的温暖和美景画出来,但她的画技确实一言难尽。
不知从哪探出来的司檀先是惊叹于这短短的时间内这间房间便布满了画卷,然后便愣怔于蓬儿画出的画。
“师长你、你别看!”
蓬儿脸唰得红了,手忙脚乱地遮遮掩掩起来,司檀探头探脑斟酌着道:
“嗯……画得挺不错的啊,画的是小猪吗?”
“是小猫!”
二人在打闹着,都没注意到那遗世独立的时离峦居然停下了作画的动作,眼神停留在蓬儿所留下的画作——
一轮太阳,一间小房子,一位背着背篓的老人,一只神情欠欠的小猫……
世间唯一能触动她的,只有画,真情流露的画。
凛阳殿,萧钰梁服侍于婙曌一侧,婙曌正处理着洛潭事物的奏折。
“陛下,现在各官职空悬,可否由卑下引荐一二。”
婙曌侧头朝萧钰梁一笑道:
“那萧郎真是帮朕一大忙,可想要什么奖励?”
“能为陛下分忧,便是卑下最大的福分。”
萧钰梁在一旁磨着墨,攥着墨条的指骨都用力得泛白,却还是要说出最低声下气的话。
‘萧钰梁,你可是想当后宫之主,服侍起女人来了哈哈哈哈!’
忍过这一时,总会让那些瞧不起牠的人付出代价。
“你看,朕打算将洛潭那些无处可去的孩子安排到荆姑的义堂,日后也可为吾朝做些贡献。”
婙曌的话惊到了刚刚还沉浸些许屈辱回忆的萧钰梁,牠立马应和道:
“陛下所举,大善所归,万民称颂。”
婙曌笑着,重重地拍了几下萧钰梁的后颈,道:
“退下吧,朕要去趟端庆宫。”
茵婉搀着婙曌的手,二人缓缓地走过那些高墙红砖,随行的人离着她们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跟着。
“婉儿,你觉得朕利用那些孩子转移他们视线的主意可残忍?”
“陛下,婉儿只知任何成功都伴随着牺牲。”
婙曌仰头看那被宫墙分割出的天空,喃喃道:
“是啊,太仁慈可做不了长久的君王,朕,还有很多愿景没有完成。”
“陛下,端庆宫到了。”
婙曌轻轻从茵婉的搀扶中把手抽回,看着那紧闭的宫门,道:
“婉儿,带着他们候在这儿,朕很快就出来。”
“是。”
端庆宫的宫人都被挥退,婙曌看着痴痴傻傻滚在草堆里的恒穆青,道:
“现在只有你还流着那恶心的血,保存着那要遗臭万年的姓氏,可惜你傻了,朕恐怕这辈子都看不见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屈辱。”
她说着,声音很飘悠,不像是说给谁听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看着,恒穆青坐在稀里糊涂的草堆朝她扬起一个单纯的笑,婙曌心漏跳一拍,她居然有那么一瞬希望牠听懂了牠的话。
但牠没有,只是四肢着地地爬过来,用着奇怪的姿势扒拉着她的衣角,塞着满嘴草屑的嘴含含糊糊地喊着:
“阿姐、阿姐……”
婙曌沉默着将衣角扯回,恒穆青湿漉漉的眸子不解地望着阿姐,婙曌果断地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说:
“只要你一直傻着,你就能一直活着。”
夜晚的洛潭又一次下起了雨,原本是羌不度所办公的地方,如今坐着杭元梨,一人将手中的名册递到她桌前,汇报道:
“将军,这些是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名单,以及所有自愿上荆的男孩。”
她翻看着那些名册,对候着的手下人道:
“明日一早就带着他们上荆,保护好他们,还有——”
杭元梨将绘制好的图纸递过去,接着道:
“吩咐下去,就按这个开始实施修筑。”
“是。”
风吹开窗,裹挟着细雨,逐渐充斥这空荡荡的房间,杭元梨缓缓起身,向越来越掩住的窗外望去。
目之所及,都是明亮的灯火,婺兵正在每家每户进行着规划。
逻封的繁荣蔓延到能通往城门的每一条路,司檀就像那被封闭多年的山猴子,从这个摊位蹦跳到另一个摊位。
羌不度叹了口气将照顾时离峦的重任托付给蓬儿和阿吉吉雅,随后便去逮快没踪影的司檀。
“待在洛潭我都要发霉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司檀去抢羌不度没收的新奇玩意儿,抢不到只能撒泼道:
“羌不度!你不是说会给我买的!”
羌不度将司檀的脑袋往更远了推,无奈道:
“那也经不起你这样买,还没进城呢,你也不怕把阿吉吉雅压垮了。”
“啊啊啊啊!可是我很喜欢那个!如果你不给我买我是不会开心的!永远不会!”
司檀掰着羌不度扼住她脑袋的手臂,结果纹丝不动让她更生气地大叫。
“行行行,最后一个,进城之后你不许再买了。”
羌不度将手一松,司檀顺势一跳将她举高的东西一把夺过,立马赏玩道:
“嘻嘻,这可是个好东西。”
羌不度将钱一付,就揪着司檀的后脖领往回走,一边警告道:
“不准乱跑了,老老实实去找她们一起走。”
司檀衣服里塞满了一堆刚刚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心满意足地被羌不度拎着走了。
蓬儿好奇地左看右看,还要留心身旁的一人一马,一直边走边画的时离峦突然停了脚,蓬儿跟着停住,朝时离峦看的方向望去。
画卷美人,跃然纸上,却置于摊前,随意供人挑选。
在蓬儿还没看出个所以然的时候,时离峦脚步一顿就往前走去,蓬儿一惊,想去拉她,却又不能扔下阿吉吉雅,只有一只手只能牵着阿吉吉雅急急赶去。
摊前各地各域的人都有,画卷上的美人亦是有女有男,蓬儿牵着阿吉吉雅不好挤进去,只能昂着头努力辨别时离峦的方位。
蓬儿稍稍喊了几声,但时离峦没有应答只能作罢,只得乖乖待在原位看谁先回来。
“哎呦,姑娘,可是来逻封玩乐的?”
一个阿嬷看见对一副画卷出神的时离峦,凑上前来玩乐,结果时离峦没有一点反应,但阿嬷自己便自话自说道:
“这些画上的可都是青馆儿里头,因为不是头牌,所以用这种方式揽客,哎……”
那阿嬷被突然从时离峦身后探出来的司檀吓了一跳,司檀歉意地笑了笑,跳到阿嬷面前道:
“早听闻逻封有着全朝最大的青馆儿,如今世道太平,自是要来见见世面的。”
“哎呦,这位姑娘就怪上道的,看看这位男青儿可合胃口?嗯?”
阿嬷笑得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将手边的画卷朝司檀眼前递了递。
司檀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没伸手接,在阿嬷殷切的目光中,拐了个弯就把时离峦给拽走了。
“给男青儿花钱还不如给我——们多买点好东西呢,你说是吧,羌不度。”
司檀从衣兜里掏出一件件买到的新奇玩意儿,挑挑拣拣扔给蓬儿玩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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