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白鹤梦腻声喊。
满庭芳只望了白鹤梦片刻,他倒像是时刻留意着,幽幽地飘去她身前,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
什么话也不说,就这般蹲着身子瞧,深色的眼眸中尽是欢喜和眷恋。
满庭芳将妖王招身前,低声叮嘱道:“那鬼杀了不少妖族,虽非他本意,可活着的妖或许会胡思乱想,田鼠一族那里还请妖王多加看顾,以免再闹出什么冤案来。”
妖王幽幽道:“此事本王自会处置,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满庭芳扬扬了头,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侧身附在他的耳边,嘴角勾出一个妖媚的笑,“妖王记得说话算话,我等着你。”
亲昵的举止和别有深意的眼神,这些都被妖族看在眼里,此时通晓人情世故的妖,早已将目光挪开。
还有些不懂事的小妖探出好奇的小脑瓜,也全被长辈捂住了眼睛。
妖王可没那点旖旎心思,在她说完话后便躲得远远的。
“姐姐,你和妖王到底什么关系?”白鹤梦伏在轿子把手上,奄奄的如同小兔子,委曲可怜问道。
满庭芳神情温柔,眼中寒意一闪而过,漫不经心地说着哄人的话,“一面之交,没什么干系。”
闻言,白鹤梦并未欢喜,他冷着脸看向妖王,似带杀气又似嗔怪,低声呢喃道:“我看着倒不像,你们像早就认识。”
满庭芳眼眸微垂,分明听见又装未听见,“你说什么?”
白鹤梦连忙抬头,捂着那点根本藏不住的小心思。
“我想问狐七呢?他得同我们一道走。”他当即在妖群中寻找狐七的身影。
自方才小山坡一别,他便未再见过狐七。
不止狐七,赤狐一族都未现身,白鹤梦不屑去细想他们在作什么乱。
总之有个妖族和他们一起离开便够了,若是满庭芳想,妖王也并无不可。
妖王也早早察觉到狐七失踪,当时见狐七狼狈出逃,眼神躲闪,他隐约猜到几分。
他笑道:“狐七少不更事,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我妖族还有其他修为深厚、性子稳重的妖可随你们同去,与鬼相处危机四伏,所需的是一个得力的帮手。”
看了一眼神思倦怠、闭目养神的满庭芳,妖王又给出了另一个提议,“两位也可在南谯留些时日,毕竟将性命系在他人之手,又怎能安心,两位自当慎重。”
妖丹丢失,他们只是假模假样的寻了寻,之后便将主意打在了取他人妖元上,这会儿又要离去,怎么瞧都古怪得很。
妖王看不破满庭芳的心思,她什么都做得出来,便是真丢了妖丹,她或许也会真的不在意。
与其耗费光阴和精力去揣摩她脑里那点事儿,猜出来了或许还会中了她的圈套,妖王索性不管。
而白鹤梦的话却不能不管,他这般不在意,莫非是认为妖丹并未丢失?
不过,这又产生出一个新的疑问,白鹤梦为何要让一名妖族与他们同行?
前日妖王得知满庭芳和白鹤梦分开时,他便趁机见了白鹤梦一面,有意告知其真相,可白鹤梦却在听后大动肝火,并袭击了他。
满庭芳果然一张好嘴,白鹤梦失忆了,短短几日还能骗取信任。
满庭芳插了话进来,再度挡下妖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必了,便请妖王再择一位能人随我们同行,阎君有令在先,我这新官上任,也得向阎君献上功绩才是。”
既已无法相劝,妖王只得从妖族中选出一位身形壮硕的鸟妖,随他们一路离开南谯。
南谯很大,但抬轿的妖族脚程很快,一炷香后,他们就到了人妖两族的交界。
树木不再那般茂盛,也能瞧见村庄的烟火,山轿停在一座小山头上,下山便是村子,妖族不再前行,就此放下满庭芳后便回去了。
透过葫芦,白鹤梦将山下的情形尽收眼底,他有些激动的问:“姐姐,我们之后要去哪儿?”
“阎君并未告知,想来天下之大,随我们游历。”满庭芳道。
山路崎岖,但有人的地方总会有路,被砍伐的树木也让山路易行。
不多时,他们便下到山底,村子也更为醒目,满庭芳有意停下来察看一番,所幸,并无鬼魂的踪迹。
随即,她转头一旁的石壁上接了水喝下,并同白鹤梦解释道:“像这样的村子,老人众多,丧事常有,冬日最盛,但这种大多算是喜丧,怨气不重。因阅历和学识,也不大合适被选用鬼差。”
白鹤梦不在意鬼差的事,“遴选鬼差之事我不懂,还是得辛苦姐姐,其他什么妖魔鬼怪……”他对鸟妖轻扫一眼,蔑视、威慑,那模样和未失忆前像了三分,“都交由我收拾。”
鸟妖神情木然,方正硬朗的面孔,总让人觉得他是个大老粗,是看不懂这些眼神的,说话如是,像是在禀报般,“离此地最近的是青婺城。”
满庭芳点点头,也赞同虎妖的看法,“来南谯前我曾路过青婺,近来似是闹了采花贼,不少女子丧命,也不知是否抓着贼人。”
他们随即便要下山,忽听山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似是为着他们而来。
鸟妖朝声音来处看去,“是村民?”
满庭芳严肃道:“不对,太快了,人做不到。”
鸟妖摆出迎战姿势,“那就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还未跨至满庭芳身前,白鹤梦便抢了先,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多时,他们上方的草丛晃了晃,一只赤狐跳了出来,落地化出人形。
“狐七,你怎来了?”满庭芳并不惊讶地问。
狐七还带了一个小包袱,想来是跑得极快,衣裳有些乱,脸上有新的青淤,胸口也有残留的脚印。
“你是逃出来的。”满庭芳惊呼一声,但以赤狐族族长的性子,只怕不会放任他出逃,“你父亲很快就会察觉你的失踪,就算你真的和我们走了,他也会来抓你。”
鸟妖板着一张脸,命令道:“狐七,胡闹终止,你必须回去。”
白鹤梦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嘲讽道:“还不快回去,趁着没被你那父亲发现,不然可是屁股要挨打的。”
狐七紧紧抓住包袱布条,低着头紧张道:“我不想回去,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人间,这是我的抉择,父亲有很多孩子,在他们之中,我算不上出众,我在南谯如是,我不想一辈子留在那片森林里,未来娶妻生子,因无法得道而终此一生。”
原是个叛逆孩子,满庭芳叹了一声,她无意掺和,谁和她走都无妨。
“我在村里……”满庭芳朝山下看了看,“那座石桥,一盏茶,谁先来,谁便同我们走。”
“姐姐!”白鹤梦惊道,她这是答应狐七了,可那小屁孩年纪小、法力弱,还胆小怕事,危急关头便临阵脱逃,一点用也没有。
满庭芳打断他的话,温柔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奈,“白鹤梦,回去了,别吓着那些凡人。”
下山后走在田埂上,一旁的田地里的中年男人便盯着满庭芳瞧,同时,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似在回想,突然间,他叫了一声,“你是半月前入山的那姑娘,你还活着。”
“你这几天住在山里?”
满庭芳也看向男人,但想不起他们在何处见过,不过她入山时并未避人耳目,又是白日,被瞧见也是有的。
想着,她敷衍道:“我的祖父病了,急需一味药材,大夫告知我山里或许有,我便来寻。”
男人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依稀记得她入山时并未带包袱,可怎么换了身衣裳?
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他连忙抓紧手上的锄头,问道:“什么药材?竟然你一个姑娘来寻,小姑娘,这山里可有猛虎毒蛇,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怎么在山里待了那么久?”
满庭芳笑道:“我家里是镖局,学了武。且我并非一直留在山里,三日前我曾下过山,大叔你定是未瞧见我。”
听她这般说,中年男人的疑心也消了几分,解释道:“姑娘不要害怕,实在是我们这地儿古怪,老人说多年前,前朝曾在此驻扎军队,在山里不知做了什么,新朝初立后,还将我们的祖先抓起来审问。这么多年过去,也时常有县衙的人进山搜查。”
满庭芳也惊讶道:“我也听闻过此事,不过那都是捕风捉影,新朝已经几百年了,什么军队能留存那么久,还不被你们日夜住在这里的人察觉呢?”
之后,又和男人攀谈几句,满庭芳这才得以抽身离去。
到了石桥旁,白鹤梦见四下无人后问道:“姐姐,你不就是前朝的人,你可知晓内情?”
满庭芳看着桥下的溪流,柔声道:“这里,沉浮的人来过两回,一回是我母后的人,一回是我。”
岁月悄然逝去,旧人不在,旧景已变。
石桥边有一棵银杏树,树枝上长满了如绿扇的嫩叶,春去秋来,它也越来越粗壮,直到现在,一人不能环抱。
她还记得,当时这里没有银杏树,后来,她每一回来,都能瞧见这棵树。有时,银杏叶黄了,树上结满果子,寒风一吹,掉了满地;有时,来得太晚,叶片已经落尽,整棵树光秃秃。
“那时,母后被幽禁,我的弟弟做了皇帝,朝政不稳,我的探子查到母后曾有一支军队消失在南谯地界,我便暗自来此追查,最后,虽未找到军队,但也发现母后做了什么。”
“应是担忧死后陵寝不安,她在山里修了一座地下墓穴,不过,她没用上。”
白鹤梦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银杏树,它已经很老了,树底长满青苔,树皮皲裂宛如干枯的大地。
他没有对生命逝去的哀叹,他想这就是人和妖的不同,“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我想知道更多你的事。”
满庭芳轻笑,白鹤梦早晚会知晓,她也未想过对其隐瞒,“温持懿,持重而懿柔,是我母后为我取的名。庭芳是我的封号,是父皇所赐,满是我母后的姓氏,虽时过境迁,但温持懿这个名字还是记载有名,不便为他人所闻。”
“我的名字呢?”白鹤梦好奇的问道。
满庭芳笑道:“白鹤梦,是我为你取的名。你并未告知,你我相遇前是何姓名。”
“此意,望你一身自由,纵游天地间,就如仙鹤一般。”浮生如梦,虚幻如影,果真应了这个名字,过往皆成空,无处归依
白鹤梦想了想,“我的真身是兔子,为什么不是白兔梦呢?”
满庭芳眉头一跳,道:“不好听。”
“我觉得就挺好的,我是兔子,不是鹤,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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