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夜。
长安城灯火如昼,笙歌不绝。沈府之内,喜庆喧哗之声更将节庆推至**。十里红妆映照着明烛高光,宾客盈门,笑语喧阗——这场连日赶工、精心铺排的婚礼,俨然成了京城中最耀眼的盛景。
庄玉衡由喜娘搀扶,缓步踏过铺着红毡的庭院。凤冠霞帔,环佩叮咚,身形纤雅如画。唯有盖头下那张被沈周亲手敷得过分苍白的脸,以及她刻意放慢、略显虚浮的脚步,仍在勉力维持“重伤未愈”应有的孱弱模样。
只有与她并行的那个人知道——沈周的余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那宽大袖袍之下,她的手坚定而温热。他因她刻意放缓的步履暗自莞尔,心中涨满一种近乎恶劣的欢愉:他的珍宝正重焕光芒,而世人皆被蒙在鼓里。
繁琐而喧闹的礼仪终于结束,新人被送入洞房。
盖头揭下,合卺礼成,沈周便以“新娘需静养”为由,挥退所有侍从。
红烛高烧,映得一室暖光流淌。这本该旖旎缱绻的新房,此刻却俨然成了一处秘会之所。
庄玉衡在内室里利落地卸去脸上那层厚重的脂粉。
清水拂过,铅华落尽。
当她走到花厅时,原先那张惨白的脸已恢复莹润光泽,明眸清亮,神采照人。花厅里顿时迎来片刻寂静。
方才还在跟沈宴东拉西扯的华玥顿时双眼发亮,绕着她走了一圈,啧啧称奇:“好个小沈大人,果然手段了得!这才多少时日,竟真将你调理得这般好?难不成他还是个隐世神医?”
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是说,那个方式真的好用?”
庄玉衡恨不能堵上她的嘴。
沈宴静立窗边,目光掠过庄玉衡的脸庞,眼底闪过赞许和肯定,随即又归于惯常的沉静。
而齐行简,他的目光在庄玉衡的脸上停顿良久。见她气色红润,眸光清亮,行动间虽仍克制,却已透出内里逐渐恢复的生机。他心中一时百味杂陈——欣慰如暖流淌过,那个能与他对坐清谈、机锋百出的庄玉衡,终究挣脱了死神的桎梏。可紧随其后的,是无法出口的遗憾。这样一个聪慧坚韧、气度不凡的女子,本可与他并肩立于西北风沙之中,共对朝堂诡谲。而今佳人已系他人手,他所有未曾言明的心绪,终究只能沉入眼底,化作一句:“恭喜。”他朝沈周与庄玉衡微微颔首,一如寻常态度。
“多谢。”沈周引众人落座,自然地将庄玉衡拉到自己身侧。
沈宴请华玥上坐,她却径自挑了沈宴左手边、紧挨庄玉衡的位置,“都不是外人,不拘那些虚礼。”
齐行简在庄玉衡对面坐下,神色已恢复冷峻:“怀王之女崔玲,自寿王府一事之后并未收敛,反而与寿王府往来更密。寿王似有意纵容,甚至暗中提供便利。”
听到“崔玲”二字,庄玉衡眼底寒意骤起,指节微微收紧。
“她在京郊落脚,那处是怀王暗桩,手下不少。为免打草惊蛇,我们尚未接近。夏衣已顺利进入其中。”齐行简续道,“就目前来看,崔玲虽有些手段,但眼界有限,又屡屡失手,不敢叫怀王知晓。如今搭上寿王,正自鸣得意。借此机会引寿王从幕后走到台前,留下铁证,我们方能师出有名。”他看向沈宴,“沈兄以为如何?”
沈宴微微颔首:“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年圣人未对怀王、寿王真正动手,正是因他们行事狡猾,从未明火执仗地谋逆,只在江湖与朝堂边缘搅动风云,叫人抓不住把柄。圣人投鼠忌器,只能隐忍不发。若能取得寿王勾结藩王、意图不轨的铁证,那时便由不得他们了。”
庄玉衡凝神静听。自受伤以来,她无一日不在思虑此事。原想借太子之手行事,如今看来,不如让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
“朝廷对江湖势力向来头疼,既想掌控又难以完全收编,故而少有庇护,反成了藩王肆意收割、培植党羽的温床。他们在朝堂谨慎,在江湖却肆意妄为。”她眼中掠过一丝锐光,“既然如此,不如由我自江湖入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沈宴不似沈周那般了解庄玉衡,闻言微微一默。他年少得志,身居高位已久,少见生死相搏,多是暗涌之间的权谋算计。庄玉衡虽出身庐山、历经生死,至今伤势未愈,今日更成婚于这般锦绣堆中,竟仍有勇气放下眼前一切,重入江湖险境。这般胆魄,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这无疑是一条险路,却也可能是打破困局的奇招。
齐行简亦震惊地看向庄玉衡,随即转向沈周,目有制止之意。
沈周迎上他的目光,只轻轻握住庄玉衡的手,淡笑:“我在京中,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角色,无甚要紧。若阿衡愿走这一程,我自然相陪。”
华玥早已羡慕庄玉衡的洒脱不羁,忙拉住她的手臂:“阿衡,我同你一起去!”
庄玉衡失笑:“殿下,我是去杀人。您跟去做什么?”
“我替你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再说,你们也是为阿耶办事,我身为女儿,岂能不出力?”华玥晃着她的手臂不依不饶。
庄玉衡还要再劝,沈宴已开口:“殿下,京中亦有诸多要务。尤其我手边人手有限,常常捉襟见肘。殿下身边护卫中藏龙卧虎者众,不知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他们此行纵使无功,在圣人面前也无过。但若华玥有丝毫闪失,谁也担待不起。他怎敢把这闯祸精放出去?
华玥立刻放下庄玉衡的手臂,端正坐好,一脸正色,“那是自然。”
庄玉衡挑眉侧首,打量着她。
华玥觉察她的目光,眼神一闪,别开脸去。
——简直不打自招。庄玉衡心中暗笑。这个见色忘友的朋友。
五人又议了片刻,沈宴起身:“今日是你们洞……”他忽觉在弟妹面前调侃兄弟不妥,及时改口,“大喜之日,我们不便多扰。”
沈周起身相送。待华玥与齐行简离去,兄弟二人立于廊下。沈宴看向沈周,唇边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一刻值千金,留步吧。”
沈周耳根微热:“阿衡的伤……还未痊愈。”
沈宴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弟妹方才瞧着,倒比寻常贵女气色更佳。”
沈周俊脸泛红,无可辩驳。。
“情志不遂,则相火妄动。堵不如疏,张弛有道。”沈宴轻笑一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转身没入夜色。
沈周回到房中时,庄玉衡正对镜拆卸簪环,听见脚步声,从镜中望向他:“你们说什么了?”烛光在她眼眸中跳跃,洗去铅华的脸庞清艳绝伦。
沈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她身后,伸手为她卸下最后一支发钗。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掠过她温热的颈侧,感受到她微微一颤。如瀑青丝垂落,他伸手握住那冰凉顺滑的发丝,俯身在她耳边,气息温热,声音低沉得近乎诱哄:“大哥说……**一刻值千金。阿衡,要不……我们今晚试试?”
庄庄玉衡一怔,从镜中对上他幽深灼热的眼眸,瞬间明白过来,颊边飞起红霞,比方才任何胭脂都更娇媚:“你们兄弟……怎连这个都说!”
沈周只觉心跳如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庄玉衡感受到他胸膛下传来的剧烈心跳,轻声揶揄:“你……其实双修的时候,你不也……”
沈周几乎咬牙:“那般浅尝辄止,根本就是折磨?你可知我这些日子吃的是怎样的苦……”
庄玉衡掩袖轻笑,颊边却染上天然红晕,眼波流转间,潋滟生光,是任何矫饰都无法比拟的风情。
沈周心神俱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落入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榻,床帏应手垂落,隔绝出一方私密天地。
他心中并无十足把握,暗忖只此一夜,若有异样即刻停下。指尖轻抚过她衣襟下的肌肤,感受到那日渐丰润的曲线和温热的体温,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他的珍宝,确实在他精心呵护下重焕生机。
沈周见她情动时未见不适,终不再隐忍,将心中念了千百回的放肆之事,一一付诸实践。
庄玉衡被他逼至极致,忍不住想挣开,他却更紧地拥住她,嗓音低哑:
“乖乖,别急……待会让你来。”
匣灯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内帷之上,只是绸帐如水波荡漾,哪里看得清影子。待终于平静下来时,已是许久之后。
庄玉衡累得指尖都不想动,慵懒困倦,只想沉入黑甜梦乡,却被沈周哄着,“阿衡,先别睡,运功试试。”
“我不,我要睡觉。”庄玉衡声音含糊,带着事后的绵软沙哑,往他怀里钻,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沈周爱极了她这迷糊依赖的模样,却仍坚持,轻吻她的发顶,语气却不容拒绝:“乖乖听话。且运功一试,看体内气息可有异样。”他心中也是没底,这关系到他日后是只能浅尝辄止,还是能……时常饱足。
庄玉衡无可奈何,倦极地哼了一声,勉强凝神,只能依言催动焚息诀。这一运功非同小可,丹田之处的内力竟不再是以往的涓涓细流,而如暖泉喷涌,瞬间通达四肢百骸!
她披散在后背的青丝无风自动,先前双修时若有若无的共鸣此刻竟如惊涛拍岸在她经脉中奔流回荡。待她缓缓收功,盯着自己仿佛莹润生光的手指,震惊地喃喃自语:“早知这焚息决不正经,但……但……竟然……是如此不正经?!”
话未说完,沈周已福至心灵,彻底悟透关窍,眼底燃起灼灼火光,比窗外的红烛更亮,“竟然是我想岔了。”
他暗自不知抱怨了多少次创出焚息决的庐山前辈过于严苛,明明是双修,却只管一个人的死活。自己心疼她体虚不敢妄动,却原来人家典籍中暗示的“神交体感,气蕴丹田”是真的需要灵肉合一、极致欢愉的水到渠成。是他自己谨慎小心过了头,险些错过了真正的玄机。
庄玉衡见他眼神不对,那目光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又要缠上来,慌忙抬手抵住他结实的胸膛,“且慢!我……我今日的功课已经结束了!”
沈周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指尖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流连,声音带着危险和不容置疑:“前辈既留玄机,我们自当勤勉。”
她信了才怪!“你前些日子还义正辞严,说我百脉空虚,不宜……”
沈周指尖搭上她的腕脉,略一探查,挑眉道,“脉象圆滑有力,生机勃勃。是我先前诊断有误,夫人恕罪。”
庄玉衡还要再说什么,却已被他攫取了唇瓣,所有未尽的言语,尽数化作了帐中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声响。
天地浩然,春意未央,良夜常至,风月不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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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春意逢良夜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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