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左脸已经看不清楚五官,眼睛已经腐烂,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黑洞,黑黢黢坑坑洼洼的半边脸,嘴唇也有些发脓,左脸的皮焦黑,看上去一碰就碎,吓得采子休一惊。
几人闻声看去,措不及防的也跟着一惊。
男人看惯了旁人嫌弃的目光,也不怪他们会露出这种惊恐的表情,傻傻的嘻嘻两声后摆摆手踉踉跄跄的带着酒气消失在了人流中。
几人看着踉跄的身影消失,相顾无言。
沈訾卿拉着采子休的衣袖轻声道:“抓紧时间。”
于商贩说过,来到鬼市的所有人需要在卯时之前搭乘最后一艘船回去,否则不是卖家的他们将会被鬼市里所谓的管理者追杀,直至鬼市再次开启。
采子休思虑片刻后想着不再理会,看了沈訾卿一眼后指着刚才男人指着的高楼道:“那高楼便是赌坊!”
其余两人这才回神顺着采子休的那高耸的高楼望去,听到沈訾卿朗声一声:“走。”才踏步向高楼而行,绕过人群,走过巷口店铺,走了许久才见到那藏匿在矮楼错铺中的高楼下半身。
宏伟奢华,整栋楼底如同曹知府的府邸一般大,四周紧闭,只有一层的门开着小小的,亮着金灿灿的光,外边阶梯下站着许多人,门前几位带刀护卫站在门口。二层寂静昏暗,与一层一般大,但是到了第三层,便只剩下小小的一栋如阁楼般,直至顶部的青瓦盖檐。
一个赌坊,开到这么大规模的,整个京国除了帝京的岚山坊外,或许也就只有这鬼市的一所了。
“那面黑旗……”
一面不显眼的黑旗插在阁楼顶部的角落里,眼尖的黎澜景望着,脸色刹变。
“怎么了?”洛半城抬头看去,只见那面旗上印着一只金色朱雀,朱雀展翅,锋利的爪子踩在一颗圆球上,欲向天翱翔。朱雀抬头向上长啸,如同将要与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较量一番。
“……”
这个图案,不就跟师父给他的红色木盒子上刻的图案一模一样吗!
洛半城不安的摸了摸安静放在内衬里的红盒子。
“华承军的军旗……”沈訾卿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正统皇室军队的军旗,怎么会在一个神秘危险来路不明的鬼市赌坊里面?
华承军?
洛半城一惊,华承军的图案为何会刻在他的木盒子上,一般来说,军队用的图案不允许随意刻画在物品上。
莫非……
洛半城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
“先不管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吧。”沈訾卿记着时间,当务之急不是纠结于一面锦旗的缘由,催促着走了进去。
毕竟华承军以不复存在,就算是用了军旗,只要不拿来为非作歹,官府也只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世上会来鬼市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用了,他们也都会心照不宣的闭嘴。
四人靠近那赌坊前挤满的人群外,吵闹声大的惊人,就算是和身旁的人讲话,也要拉着嗓子后才能听到。
“都是来换取身份牌的?”采子休翘着脚伸长脖子想要越过人群望去,但是发现除了里面发出来的金灿灿的灯光外,就看不见了。“我们离得太远了,这门也忒小了,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故意设计的。”黎澜景比采子休高半个头,双手环胸手握程雪,挑眉看去。
赌客赌瘾上了头后,押宅押地,甚至妻儿老小的不乏其数,有些人想要赖账逃跑,大门设计得小些,想要逃跑的赌客便会受阻,不那么轻易逃出,毕竟鬼市的规矩,只要在闭市时离开鬼市,就不允许再追究。
“不管了,直接上去!”
采子休说着临空一蹬,跃起往前面拥挤的人群上而去,如蜻蜓点水般踩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肩头,往台阶上的门口而去。
几人静静的站在人群外,看着他的操作。
只见采子休落到地上,回头望着有些不爽愤怒且窃窃私语的众人,挑了挑眉。
采子休没有理会那些人,往沈訾卿的方向挥了挥手。
沈訾卿会意,扭头看向洛半城,浅笑一声:“得罪了!”
洛半城听得云里雾里,还没明白呢,沈訾卿便一把搂过自己,腾空而起。
“!!!”洛半城没想到沈訾卿看上去精瘦,臂力却如此惊人,自己怎么说也有百来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环起。
沈訾卿好似并不觉得有何重量,动作仍旧极轻极快,但他并没有踩在别人肩上过,而是绕过众人,从一旁的石柱子上过去,稳稳落在采子休身旁。
“小兄弟!你该练练轻功了,大哥都没带我飞过。”采子休努着嘴不爽。
沈訾卿松开洛半城,摇摇头笑骂:“我儿时就没带过你?”
“可那都那么久了!”
“你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计较什么……”黎澜景随即也稳落在地,瞥了一眼采子休后拿过洛半城手中的通行令牌和介绍信递给站在门口的护卫。
护卫并未接过,而是伸手拦住了几人。
“这是何意?”黎澜景不解,他们已经给了他们通行令牌和介绍信,为何还不能进去?
“还未到开坊时间,你们换取身份牌需往侧门进。”护卫直接指着旁边一个敞开的无人看守的小门道。
几人望去,里面一点儿光都没有,显然通往的不是大厅。若不是护卫指着,怕是就算路过也难以发现那里有个门。
“合着后面的人都是去赌坊的啊……”
几人并不了解鬼市赌坊的开坊时间,没想到鬼市都开市了,赌坊还没开。
“白忙活一场……”采子休想起刚才那样子,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杂技里面给人耍的小猴。
“但是不来问一下我们也不知道换取身份牌在另一处啊。”洛半城宽慰道。
几人顺着护卫的话往边上的侧门而去,侧门内昏暗阴凉,而且狭小,如同一个长廊,只能容下两人并排而行,与刚才所看到的金碧辉煌的内堂有着天壤之别。
“进去吗?”
黎澜景站在前面,回头问沈訾卿。
沈訾卿伸头往里瞧着,要衣服内掏出火折子,吹燃它。
“我说几位?”
沈訾卿就要探去,却被不知何时早已站着身侧的老人打断,他佝偻着腰,头发凌乱,眼神却炯炯有神。
几人闻声歪头看去,就见他背着手,皱着眉,眼神在四人身上来回扫看,然后点头,像是看出几人的来意。
四人面面相窥,有些奇怪。
“老伯……”沈訾卿率先开口,却被老人给打断:“你们要换身份牌,得等赌坊开了坊,才可进去。你们现在就算进去了,过去也不过只是一个死胡同,进不到赌坊里面。”
采子休询问:“那这赌坊何时才开……”
老人啧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怨气:“这就得看赌坊的坊主了……”
“放着大把生意不做,倒是会享受!”
坊主?
洛半城听于商贩提过这个赌坊的坊主,听说他性格奇怪,时常戴着一个黑色饕餮面具,声音尖锐,行事作风极其古怪,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京国的皇帝。
“你们再等等吧……”老人又道,说着便绕开几人点燃挂在墙上的油灯往那里面走去。
老人往里走着,几人在外边看着,也没个动作。
“对了,”采子休回头,杵了杵黎澜景,好奇道:“说来奇怪,除了我们四人好像就没有其他人来换取身份牌了呢?难不成他们都有令牌了?”
四人一路走过来,好似除了他们几个,大家都不是奔着身份牌来的,原以为是大家早已换过,但刚才老伯说了,赌坊不开,身份牌就换不了,那么说,外边等候着的,都是有通行令牌的人。
黎澜景瞥了一眼身后那堆被**迷眼的众人:“或许吧,毕竟鬼市又不是人人都会来,那五两银子的船费已是寻常百姓半年生计,更别说鬼市凶险,非不得已谁敢来此。所以来这里的,非富即贵……”
贪婪……就是无底洞,不为钱就为权。
无人接话,却只觉得这里面莫名透露着一丝恐怖,虽说几人父辈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终归来说,不是他们……
就在几人沉默之时,赌坊内忽然响起一声号角声,一长二短,又一长,几乎瞬间,方才还安静站在门口的众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开始激动起来。
拦在门口的护卫也在号角响起的那一瞬,闪过两边,走在长道里继续点着油灯的老人听后呼叫一声,朝门口的洛半城几人道:“坊主醒了,赌坊开业!”
言外之意是几人可以进去换取身份牌了。
众人跟随而进,虽然里面已经被点上了油灯,但是仍旧昏暗,堪堪不过只能见个人形。
黎澜景从前面站到了几人身后,双眉皱起着,手掌从未在剑柄上放下过。
采子休跟在一旁故作严肃的拍了一下他放在剑柄上的手,“紧张什么,你总是这样,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油灯上的火苗随着吹过的风轻轻摇晃,整条通道内寂静无比,外边吆喝嘈杂,时不时传来几声筛子碰撞的声音和乐器声。
黎澜景闭上眼皱着眉,挠了挠额头,眼神慢慢舒缓下来:“习惯了。”
性子这种东西,一旦形成就很难改。
每次回应采子休的永远是这句话,他也自然知道,只是仍忍不住说一句。
采子休却仍旧笑嘻嘻的推搡着黎澜景:“没你我也不会死的!走吧!”
几人跟着老人一路走在这长廊中,弯弯绕绕的却怎么也不见有什么换取身份牌的地方,沈訾卿不免有些怀疑:“老伯,这换取身份牌在哪啊?这长廊那么深,又通往哪里?”
“又不是在这里,”老人提着油灯自顾自的往里继续走。
“不是这里?”大家一惊,全都停了下来。
耍人呢?不是这里?那是哪里?
老人对众人跟不跟上来好似全然无所谓,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身份牌……在坊主那……”
说着便脚步一顿,伸手在墙上熟练的摸索着,就像是已经摸了成百上千次,手掌轻划碰到一个凹下的地方,双指用力一压,刚才敞开的大门被猝然关上,而几人不过几米的地方,升起一个个石阶,通到顶部,顶部随之开出一道门,容下一人的身子可以往上。
方才还昏暗的长廊随着口子大开变得通亮无比,金灿灿的光芒透过壁门侵泄而下,刺得几人生疼,一时没适应,全都闭上了眼。
一声尖锐的笑声刹时从上边传来,声音阴森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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