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中,秦川基本都在安静听着,见缝插针补充一些疑问,何清的叙述很有条理,许多细节也都回答得清楚,看来此事确实在她心头盘桓数载。
“照你刚才所说,绑架案过去了几年之后,你们家族才败光了资产回到祖籍,那么在这几年中家中可还发生过什么异常吗?你的那位堂弟身体是否有异?”
何清回忆半晌,遗憾地摇摇头,“在我的印象中,最后那几年并未发生什么特殊之事,只是祖父似乎有预见般地逐步变卖了小半的家产。小堂弟也健康长大了,没有留下后遗症,他自己对这段经历也十分模糊,无论我们如何问,他都回忆不出更多的东西。”
既然如此,秦川推测出一个前提,绑架之事与那外来的神秘人无关,而是本地熟人所为。
“是因为绑匪全程没有露面吧,”何清也赞同这个说法,“当时官差也有此推断,但城中人口众多,与何家有联系的人不少,实在无从查起。”
绑架案发生后的一年里,官府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查证,最终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后来也随着何家的逐渐衰落,再没了破案的希望。
如今何清将事发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知,也并非真的指望此事能真相大白,只是一个谜团在心中磋磨久了,便成了一缕固执的执念。
但秦川并没有这些酸涩心思,他躺得久了,身子要生锈,头脑也快要生锈,何师妹的一番言语叫他思绪翻涌,继续提出想法。
“还有,那孩子被喂了令人安眠之药,这类药物对幼童的计量很难把控,稍有不慎就会留下后遗症,但你堂弟却没受什么影响。可以由此推断两点:一、绑匪通药性,懂医学,二、极有可能是堂弟亲近之人,不希望他有任何损害。结合这两点,绑架之人的范围就可以缩小至海晏堂,或者说堂中精通医术之人。”
“若是论精通医术的堂中之人,除了我祖父,父亲,三位伯伯,小婶,还另有两位入堂多年的学徒,技艺已近出师。”何清掰着手数了,这人数还是不少。
“这些人中,可有会江湖功夫的?足以在黑夜之中绕过官兵的监视,将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车中?”
“这就未曾听说了,我家中几位长辈都不曾习武,至于两个学徒......他们有可靠的证人能证明当晚并未出城,也不可能出现在离人丘。”
如果一切皆如何清所说,那么在这些前提之下,秦川整合好脑海中的信息,由点成线,飞速串联。
原来如此,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再确认一下,那只匕首是当中插着一张纸条飞进车中,然后将将擦过了你祖父的脸,钉在了车内的缝隙里,对吧?”
何清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结合你前面所叙述的内容,我已知绑架之人的身份。”
“是谁!?”
“事实上没有绑架,也没有绑匪。”秦川给出了自己的解答,“策划这一切又自导自演的人,正是你的祖父。”
“祖父没理由做这些!”何清下意识地出口否认。
“如果当夜监视马车的官差们都未发现掷出暗器之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此人武功极高,来去无踪,二、是你祖父用准备好的匕首划伤了自己的脸,又把它扎在了缝隙里,高声呼唤,营造出暗器从外射入的假象。”
“目的是什么?”
“目的自然是叫人误以为是劫匪悄无声息的取走了赎金,实际上在那辆马车停上离人丘的时候,那装着黄金的箱子就已经空了。”
何清坐不住了,噌地一下站起身,也不顾落在地上的书本,两步跨到床前。
“秦师兄,你推理之事太过离奇,没有根据,最关键是我祖父根本没理由做出这一连串麻烦的事情。”
多年谜团竟是这样的真相,换做是谁都难以相信,秦川迎上师妹略带气愤的目光,语气依旧心平气和。
“我当然有根据,匕首之事本身就有一个明显的漏洞。”
“何师妹,插了纸条的匕首,顶端又是如何划伤脸的呢?”
秦川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时间,紧接着道:
“从刚才你的讲述中,我能想象当时的画面,飞镖的中间穿插了纸条,并且从你所说的【打开纸条】来看,这张纸是经过折叠,有一定的硬度,所以这样一个穿插了折叠纸张的飞镖从一个人面前飞过时,即便是尖端碰到了脸颊,也会因纸条的阻挡而偏离方向,只能造成一道很短的伤口,但你接下来的描述告诉我,你的祖父脸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血痕......匕首上插有纸条,和在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这两件事,本身就不可能同时发生,所以在这中间动了手脚的人,只有可能是你的祖父,这样一来,我们前面所推理的绑架之人的身份也与他相符合。”
这一通推理叫何清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只得连着又问:
“那一百两黄金到底是如何消失的?祖父假装绑架了堂弟,又是如何能保证那个神秘人必会上门,完成他后面的计划?祖父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妹,不要着急,我会一一作答。”
“那一百两黄金看似沉重,装在一个箱子里,而你祖父应‘绑匪’的要求,一路将箱子留在了车上,这使得一路跟随的官差只顾着盯紧马车,但他在去往每一个纸条所指示的地点时,却可以将黄金分批带出,这也就是为什么,‘绑匪’要留下纸条不停更换所谓的交易地点,一直到出城,那辆马车上的黄金已经被全部转移。”
“至于那个神秘买家,如果你换一个角度看会更好理解这起事件。”
【不是绑架案迫使祖父将龙刑草卖出,换取金钱。】
【而是祖父急于将龙刑草公开脱手,才设计了一个迫不得已将其卖出的理由。】
【所以绑架不是目的,赎金也不是目的,祖父最重要的目的是叫这城中之人,甚至更远之地的某些人知道:何家为了凑赎金,不得已卖出了龙刑草,此物已经不在海晏堂。】
“你还未明白你祖父的苦心,”秦川见何清眉头紧锁,抿着唇努力消化这段信息的模样,又补充到,“就连当时年纪尚小的你都知道,真金买毒的传言甚嚣尘上,已经传到了京城。而龙刑草曾将一个皇族断绝血脉,在外人尤其是皇家眼中,是及其不详之物,得知了此事的皇家会作何感想?又会做什么行动?”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的祖父比你,比家中其他人都更早看到了这其中的危险,于是用了半年时间计划了这一整起事件,后来又佯装病退,清算家财,只为了能带着亲眷平安回到故乡。”
“那、那个神秘人......”
“寻一个有京城口音的熟人来客串一把,事后再助他改装脱身,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半年前那人也并未露出真容,所以只要打扮上叫人认为是同一人便好。现在看来,就连要求交易龙刑草时要求去府衙公证,竟也是一处推力,更能令使人相信,何家真的已将此物卖出,不做他用。”
“祖父他竟为我们谋划至此。”
多年困惑终于得到了一个解答,何清从一开始的不肯相信,到将信将疑,直到秦川道明了那最深处的缘由,她才幡然领悟,回忆最后那几年祖父的举止,竟都有迹可循。
“现在,你再回想一下,老爷子一路顺着纸条所经过的那些地点,所涉及的路人,是否有共通之处?”
“共通之处?那茶馆小二的母亲曾一夕瘫倒,是我祖父连夜去施针救回。金玉阁的老板曾腿生恶疮,城中无人肯治,后来祖父查遍医案试出药方,保下了他的腿。那酒馆的老板娘......他们......原来大家......”
原来祖父步步为营,走出的每一步路都有前缘善报。
“师妹,何家虽迫于形势,急流勇退,但老爷子一辈子医者仁心,终见报偿,即便海晏堂不在了,他也依旧心怀期翼将你送到山上,叫你走更远的路。”
“只是不知道那株龙刑草最终保管在了何处,又是否是不幸流落,才害了一对母子。”
解答了何家绑架旧案后,秦川没忘记将话题引回,如果何师妹真的与龙刑草有些渊源,也许能提供一些解毒之法。
“龙刑之毒根据侵蚀程度不同,用药与压邪阵法都有细微差别,秦师兄口中的病人究竟是何种程度?”
待秦川将蓝府所见一一道明,何清的面色逐渐惊恐严肃起来。
“听上去严重,可拖不得,我得见了病人才好衡量配药,另外要去找位精通阵法的前辈随我一道。”
说道精通阵法,秦川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江梦归,只是现下前辈已经消失了好几日,连他也寻不到人。
“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人脉。”见秦川神色犹豫,何清表示不用担忧。“只是我要先去向师父请示,若是顺利,明日便直奔山南郡去。”
“多谢。”
“秦师兄不必客气,你三两句解了我困苦多年的谜题,到底是我该谢你。”何清眼眶还有些微红,但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弯腰把躺了许久的书本捡起。
“只是明天之后,师兄只能等着药童来陪你讲讲话了,希望你不会无聊。”
秦川只想快点活蹦乱跳的练剑,练剑才不无聊。
目送何清离开后,他觉得自己已经靠坐在床头许久,应该躺下来歇歇,只是现在师妹不在,他借不到力,只能慢慢狼狈的挪动。
正尝试着,身子一侧,从怀中掉出了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两个圈。
秦川顺着声响朝地上一看。
龟壳?
藏在男主怀里听故事开心吗?前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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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海晏堂之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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