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白浅山的女儿要回江城了。“

“白浅山是谁？“

“白浅山你都不知道，在江城只手遮天，黑白通吃的'天'！“

......

“我叫秦梦，梦想的梦。“

粉笔灰在阳光下纷纷扬扬，秦梦站在讲台上，白色粉末沾在她的睫毛和嘴唇上，像个滑稽的小丑。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她攥紧了手中的教案，纸张边缘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安静。“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笑声戛然而止。秦梦眨了眨眼，看见一个高挑的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女生留着齐耳短发，校服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女生走到讲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

“擦擦吧。“她递过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们不是针对你，上周来的实习老师也被整了。“

秦梦接过湿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女生的手背，凉得像块玉。她这才注意到女生的眼睛——琥珀色的，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却深不见底。

“谢谢，你叫...“

“许川。“女生说完，转身回到座位，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

秦梦擦了擦脸，翻开名册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我是秦梦，这学期负责你们的语文课。“

点名时，她刻意放慢了语速，好让自己冷静下来。“许川。“念到这个名字时，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许川站起来，比她想象中还要高挑。“到。“简单的音节，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下课铃响，学生们蜂拥而出。秦梦低头整理教案，感觉有人停在讲台前。

“老师。“

她抬头，对上许川的眼睛。近距离看，那琥珀色的虹膜里有些细小的金色斑点，像星星的碎片。

“你的睫毛上还有粉笔灰。“许川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得像从未停留过。

许川——或者说，白浅川——走出教学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大小姐，查到了，秦梦是秦书远的女儿。】

她眯起眼睛，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秦书远，父亲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她抬头看向四楼窗口，秦梦正在整理讲台，一缕头发垂落在她脸颊边，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和照片里的秦书远如出一辙。

“许川！“一个男生追上来，是班长陈默，“下周的班会课...“

“你安排就行。“她打断他，目光仍停留在那个窗口。秦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外，两人的视线隔空相遇。

白浅川没有移开目光，直到秦梦先一步低下头去。她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转身走向校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

“去老宅。“她对司机说。

轿车驶离校园，汇入车流。白浅川降下车窗，让江风灌进来。五年了，她终于回到这座城市，以许川的身份。父亲失踪那年她十五岁，被紧急送出国。如今回来，她要查清真相，拿回属于白家的一切。

而秦梦，这个突然出现的实习老师，会是关键吗？

秦梦走出校门时，天已经暗了。她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步行二十分钟。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瓶水。

“六块五。“收银员头也不抬地说。

秦梦掏钱包时，余光瞥见玻璃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川？她转头看去，人影却不见了。她摇摇头，大概是看错了。

回到家，她踢掉高跟鞋，瘫在沙发上。手机震动起来，是闺蜜林妍的消息：【第一天怎么样？有没有可爱的学生？】

秦梦眼前浮现出许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个学生很特别。】她回复。

【哇哦，师生恋？刺激！】

【别胡说！】秦梦把手机扔到一边，却感觉耳根发热。

她起身去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睫毛上果然还沾着一点白色。她想起许川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认识到笼子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胜利。“许川对《红楼梦》的解读在她脑海中回响。那个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见解？

白家老宅坐落在江城最贵的滨江区，却因长期无人居住而显得阴森。白浅川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她径直走向书房，父亲的书桌还保持着五年前的样子。

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本相册。翻到中间，是一张合影：父亲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江边，背后是初升的太阳。那个男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秦书远。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0年5月18日。父亲失踪前三个月。

白浅川把照片放进包里，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查查秦书远现在在哪。还有，我要秦梦的全部资料。“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江城，灯火璀璨，像一场永不熄灭的盛宴。五年前，有人在这盛宴中带走了她的父亲；现在，她回来了。

而秦梦，那个有着和秦书远相似眼睛的实习老师，会是打开真相的钥匙吗？

第二天一早，秦梦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她泡了杯咖啡，翻开今天的教案。

“秦老师来得真早。“

她抬头，看见教导主任站在桌前。“主任早。“

“听说你昨天在七班上课出了点状况？“

秦梦的手指紧了紧。“没什么，就是一点小意外。“

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七班比较特殊，有几个学生背景...复杂。尤其是那个许川。“

秦梦心跳漏了一拍：“她怎么了？“

“没什么。“主任摆摆手，“就是提醒你注意分寸。师生之间，保持距离比较好。“

秦梦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为什么主任要特意提到许川？

上课铃响，她走进七班教室，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那个身影。许川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桌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她正低头看书，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今天我们继续讲《红楼梦》。“秦梦说，“昨天许川同学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

许川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她。秦梦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老师？“许川微微偏头。

秦梦回过神来，脸颊发烫。“我是说...有没有同学想补充许川的观点？“

没人举手。许川轻轻叹了口气，举起手：“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老师？“

秦梦如释重负：“当然。“

许川站起来，声音清晰而平静：“林黛玉的悲剧不在于她的多愁善感，而在于她太清醒。清醒地看到自己的命运，却无力改变。“

她的目光越过教室，落在秦梦身上：“有时候，无知反而是种幸福。“

秦梦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许川的话像一把刀，轻轻划开表面，露出下面隐藏的什么。这个女孩到底想表达什么？

下课后，许川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讲台前：“老师，有兴趣参加学校的文学社吗？我是社长。“

秦梦惊讶地看着她：“你？“

“不像吗？“许川嘴角微扬，这是秦梦第一次看到她接近微笑的表情。

“不是...我只是...“

“周四下午三点，图书馆二楼。“许川说完，转身离开，留下秦梦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半截粉笔。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发出刺耳的叫声。秦梦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许川，是引她入局的那个人。

周四下午两点五十分，秦梦站在图书馆门前，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她米色针织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第三次看向手表，距离许川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她在心里质问自己，“不过是参加一个学生社团活动而已。“

但许川不是普通学生。那个在课堂上用《红楼梦》解读震撼全班的女孩，那个递来湿巾时指尖冰凉如水的女孩，那个说“认识到笼子的存在本身就是胜利“的女孩——她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锐利，像未出鞘的剑。

秦梦深吸一口气，推开图书馆沉重的木门。冷气扑面而来，带着纸张和油墨的气息。二楼文学社活动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请进。“

许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秦梦推开门，看见她独自坐在窗边的长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书。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齐耳的短发镀上一层金边，却让她的表情隐没在阴影中。

“其他社员呢？“秦梦环顾空荡荡的活动室。

许川合上书，秦梦瞥见那是一本精装版《红楼梦》，书页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只有我。“许川站起身，校服领口露出一截银色项链，“文学社去年就名存实亡了，我是唯一的成员。“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需要这个身份。“许川绕过桌子向她走来，脚步声在安静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就像老师需要实习教师的身份一样。“

秦梦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许川站得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近到她能看清她琥珀色瞳孔中细碎的金色斑点。

“我不明白...“

“坐吧。“许川拉开一张椅子，“我想和老师讨论《红楼梦》，关于我们上次没说完的话题。“

秦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许川回到自己的位置，从书架上取下一套茶具。

“你随身带茶具？“秦梦惊讶地问。

“活动室的。“许川熟练地烫杯、温壶，手指修长而灵活，“前社长留下的，他去了北大中文系。“

秦梦注视着许川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像高中生，倒像茶道大师。“你经常喝茶？“

“在苏州住过两年。“许川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她面前，“碧螺春，希望老师喜欢。“

秦梦接过茶杯，指尖相触的瞬间，许川突然问：“老师知道秦书远吗？“

茶水差点洒出来。秦梦猛地抬头，对上许川探究的目光。“他是我父亲。你怎么...“

“他和你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许川翻开那本《红楼梦》，从中取出一张照片推到秦梦面前，“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照片上，秦书远站在一座桥上，身后是江南水乡的景色。他穿着浅灰色西装，看上去比秦梦记忆中年老许多，但笑容依旧温和。照片角落显示的日期是三个月前。

“这...你从哪得到的？“秦梦的声音发颤，“我父亲五年前就失踪了。“

许川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稳定得像钟表。“他现在在杭州，经营一家古董店。“她停顿了一下，“老师不知道？“

秦梦的茶杯“当“地一声落在桌上，茶水溅在照片上。她急忙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许川已经先一步抽走了照片。

“你到底是谁？“秦梦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为什么调查我父亲？“

许川不慌不忙地将照片夹回书中。“我是许川，高三七班学生，文学社社长。“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也是白浅山的女儿。“

白浅山。这个名字像一记闷雷击中秦梦。江城人人都知道白浅山，“白爷“，那个五年前神秘失踪的地下皇帝。

“所以文学社邀请...“

“是为了见你。“许川坦然承认，“我需要通过你找到秦书远。他是我父亲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

秦梦感到一阵眩晕。五年前父亲突然离家，只留下一张字条说“不要找我“，从此杳无音信。她曾无数次想象父亲遭遇不测，却从未想过他可能与白家的失踪有关。

“我不知道父亲在哪。“她听见自己说，“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许川笑了，不是善意的微笑，而是捕食者看到猎物时的表情。“老师，你以为这是请求吗？“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梦，“你父亲掌握着能解开我父亲失踪之谜的线索。我会找到他，不管用哪种方式。“

秦梦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书架。“你威胁我？“

“不。“许川突然放柔了声音，伸手拂去秦梦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在给你选择的机会。自愿帮我，或者...“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许川皱眉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她走到窗边接听，声音压得很低，但秦梦还是听到了几个词：“确认身份“、“别打草惊蛇“、“黑羽“。

挂断电话后，许川转向秦梦，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锋芒毕露被一种奇怪的疲惫取代。“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师。社团活动结束了。“

“等等，你还没解释清楚...“

“周五放学后，“许川打断她，“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父亲的事，来江边老码头。“她迅速收拾好书本，那张照片已经不见踪影，“一个人来。“

秦梦站在原地，看着许川离开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茶杯里的碧螺春已经凉了，泛起微微的苦涩气息。

她低头看向那本被遗落在桌上的《红楼梦》，鬼使神差地翻开。一张纸条从书页中飘落：

「秦老师，有些笼子，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你确定要踏入这个迷宫吗？」

字迹工整锋利，像写字的人一样不容置疑。秦梦将纸条攥在手心，突然意识到，从第一堂课那包湿巾开始，她就一步步走进了许川精心设计的局。

而现在，她面临一个选择：继续当不知情的猎物，还是主动踏入这个危险的游戏？

许川快步穿过图书馆后门，冷风刮过她裸露的脖颈。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黑羽发现你了，他们有人在学校。“

她将手机捏得死紧，指节泛白。三年布局，不能功亏一篑。许川拐进一条监控死角的小路，从书包夹层摸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按下按钮。这是信号干扰器，能暂时瘫痪周围五十米内的所有摄像设备。

“确认目标位置。“她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低语。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男声：“东门面包车，车牌江A·X3419，两个人在盯梢。“

许川嘴角绷紧。她早该料到，频繁接触秦梦会引起注意。但秦书远是唯一线索，而秦梦是找到他的关键。

她绕到体育馆后方，从消防梯爬上二楼，透过窗户俯瞰整个东门。那辆银色面包车就停在校门对面，车窗贴着深色膜，但副驾驶位置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偶尔闪过镜头的反光。

“拍下他们。“许川命令道。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已上传云端分析。老马认出副驾驶是黑羽帮三当家'刀疤李'的手下。“

许川眼神一凛。刀疤李亲自出马？看来黑羽帮对白家余孽的忌惮远超预期。她必须尽快通知秦梦取消明天的见面——不，那样反而会引起更多怀疑。

图书馆方向传来开门声。许川猛地回头，看见秦梦抱着那本《红楼梦》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显然在寻找自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针织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该死。“许川暗骂一声。秦梦现在出现在这里，很可能已经被盯上。

果然，面包车副驾驶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正举着长焦镜头对准秦梦。

许川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按下耳机：“立刻启动B计划，我要那辆车在十分钟内离开。“

“大小姐，这太冒险——“

“照做！“她切断通讯，迅速编辑一条短信发给秦梦：【别回头，直接回家。有人在监视你。明天老码头见，我会解释一切。】

发送完毕，她看见秦梦掏出手机，皱眉读完后警觉地环顾四周，然后快步走向校门。面包车里的男人放下相机，拿起对讲机说了什么。

许川从消防梯一跃而下，抄近路跑到校门口公交站，混入等车的学生群中。她摘下眼镜，解开马尾，让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侧脸。公交车进站时，她故意撞了一下秦梦。

“啊，对不——“秦梦抬头，认出许川后瞳孔骤缩。

许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借身体遮挡将一个微型追踪器塞进她口袋。“上这辆车。“她嘴唇几乎不动，“下一站换乘地铁，别直接回家。“

秦梦的手在发抖，但点了点头。许川松开她，转身走向相反方向。走出几步后，她听见秦梦上了公交，车门关闭的声音。

耳机里传来汇报：“已锁定跟踪秦梦的两辆摩托车，正在引导他们进入3号陷阱区。“

许川拐进一家便利店，从后门出去，跳上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摩托车。驾驶者递给她一个头盔和一件皮夹克。

“情况？“她一边换装一边问。

“刀疤李亲自带队，至少六个马仔在学校周围。“骑手是个精瘦的年轻人，右耳缺了一角，“老马说他们拍了不少你和秦梦的照片。“

许川系头盔的手顿了一下。“多久前？“

“最早一张是上周四，你在图书馆递茶给她。“

上周四？那时她刚向秦梦透露身份。黑羽帮的反应速度比预计快了整整一倍。许川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低估了对手，这是大忌。

摩托车驶入一条小巷，突然急刹。前方路口站着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在检查过往行人。

“绕路。“许川压低声音。

骑手调转车头，却发现后方也有两人包抄过来。其中一人举起手机，似乎在比对什么。

“大小姐，低头！“

许川俯身的瞬间，一道闪光灯亮起。骑手猛拧油门，摩托车咆哮着冲向路边的水果摊，在摊主惊叫声中撞开一条路。身后传来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

“甩掉他们！“许川喝道。

摩托车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家修车厂后院。许川跳下车，扯掉假发——她早在便利店的洗手间就做了简单变装。

“通知所有人，立即更换安全屋和联络方式。“她快速指示，“查清楚黑羽帮是怎么发现我的。“

缺耳骑手点点头：“秦梦那边？“

许川犹豫了一瞬。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即切断与秦梦的所有联系，但某种更强烈的冲动占了上风。“继续监视保护，确保她安全到家。“

她走进修车厂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秦梦身上追踪器的信号。红点显示她正在地铁二号线，按照许川的建议绕了远路。暂时安全。

屏幕一角弹出新邮件提醒。许川点开，是一组照片：她和秦梦在文学社活动室的窗口相对而立；她在公交站抓住秦梦手腕；甚至还有五年前的老照片——她父亲白浅山与秦书远在某家餐厅交谈。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白家的血脉不该回来。江城现在姓陈了。】

许川冷笑一声，回复：【告诉陈老大，白家的东西，我会亲手拿回来。】

她合上电脑，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银色手枪，检查弹匣后别在后腰。窗外，夕阳已经沉到江面以下，最后一缕红光像血一样染红水面。

明天老码头的会面将不再只是关于两个失踪的父亲。黑羽帮的介入，让这场游戏升级为生死对决。而秦梦——那个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的老师——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风暴中心。

许川摩挲着父亲留给她的怀表，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她曾发誓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父亲失踪的真相，但现在，她开始怀疑这个“一切“中是否应该包括秦梦的安全。

耳机突然响起警报声。追踪器显示秦梦的信号停在了城西一个偏僻的公交站，已经二十分钟没有移动。

许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抓起外套冲出门外，对着麦克风大喊：“立刻调人过去！黑羽帮可能先动手了！“

摩托车引擎轰鸣着撕裂夜色，许川咬紧牙关。如果秦梦因为她的计划受到伤害，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秦梦数到第三百七十四步时，面包车终于停了。蒙眼的布条勒得太紧，在脑后打了个死结，汗水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她试图记住每一个转弯，但七拐八绕后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

“下车。“一个烟嗓男人拽着她的胳膊。

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秦梦踉跄着被推向前，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脚踝一歪，差点摔倒。没人扶她。

铁门吱呀开启的回声提示这是个空旷的厂房。她被按坐在一把金属椅子上，手腕被塑料扎带固定在背后。终于有人扯下了她的眼罩。

昏暗的灯光下，三个男人围着她站成半圆。最左边的是个光头，右脸有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疤——想必就是许川提过的“刀疤李“。中间是个穿花衬衫的胖子，正用手机拍她的照片。右边年轻人戴着鸭舌帽，手指不停地把玩一把蝴蝶刀。

“秦老师是吧？“刀疤李俯身，烟味喷在她脸上，“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蝴蝶刀在她眼前唰地展开，刀刃映出她苍白的脸。秦梦的喉咙发紧，但许川教过她——恐惧是最好的武器，但不能让敌人看见。

“因为你们搞错人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和白家没关系。“

胖子嗤笑一声，把手机屏幕转向她：照片上是昨天文学社活动室，她和许川隔桌相望的瞬间。

“白浅川那个小贱人回国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刀疤李用粗糙的手指捏住她下巴，“但她太狡猾，直到开始接触你，我们才找到突破口。“

蝴蝶刀贴上她脸颊，冰凉得像许川的手指。秦梦屏住呼吸。

“白浅山失踪前把证据交给了秦书远。“刀疤李凑近她耳朵，“你父亲，秦老师。他现在在哪儿？“

“我父亲五年前就失踪了。“秦梦咬紧牙关，“我也在找他。“

胖子突然扇了她一耳光。秦梦眼前一黑，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别耍花样！上个月秦书远还和陈老大通过电话！“胖子吼道，“说什么'交易继续'，'别动我女儿'——“

刀疤李抬手制止他，但已经晚了。秦梦的心脏狂跳起来。父亲还活着？而且警告黑羽帮别动她？这意味着什么？

“阿彪你他妈闭嘴！“刀疤李怒喝，然后转向秦梦，“秦老师，你父亲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你们父女都能平安。“

秦梦的思绪急速转动。父亲失踪这五年，难道一直在和黑羽帮做某种交易？什么证据能让白浅山的女儿如此执着，又让黑羽帮如此恐惧？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抬起头，让鲜血从嘴角流下来，“但如果我父亲真的还活着，如果他真的在保护我——“她故意停顿，“你们觉得伤害我之后，他会放过你们吗？“

三个男人交换了眼色。胖子阿彪明显动摇了，蝴蝶刀青年则露出不屑的表情。

“秦书远算什么东西？“青年转着刀子，“陈老大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刀疤李却皱起眉头：“阿龙，去给陈老大打电话，就说人抓到了，但秦书远的事...“

“李哥，你不会真怕那个老学究吧？“阿龙撇嘴，“他不过是个——“

“闭嘴！“刀疤李突然暴怒，“五年前'白夜'行动怎么失败的，你忘了？就是因为低估了秦书远！“

白夜行动？秦梦竖起耳朵。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具体事件名称。父亲从未提过他与白家或黑羽帮有任何关联。在她记忆里，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大学历史教授，喜欢收集古董怀表，周末带她去江边钓鱼。

刀疤李把阿龙赶出去打电话，又让阿彪去门口守着。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他拖过一把椅子坐在秦梦对面。

“听着，秦老师。“他声音压低，“我不想过分为难你。把白浅川约出来，拿到她手里的U盘，我就放你走。“

秦梦盯着他脸上的疤：“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别怪我们拿你当诱饵了。“刀疤李露出残忍的微笑，“白浅川对你很特别，我看得出来。她会来救你的。“

秦梦胃部一阵绞痛。许川会为她冒险吗？那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女孩，会把计划置于危险中来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实习老师吗？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叫——不，太规律了，像是人造的。刀疤李猛地站起，手伸向腰间的手枪。秦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是许川吗？还是她的人？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一间安全屋内，许川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四个监控画面分别显示着厂房外围的情况：东侧两个巡逻，西侧一个狙击手，北面阿龙正在打电话。

“大小姐，都部署好了。“缺耳青年——现在秦梦知道他叫马小川——递给她一件防弹背心，“但直接闯进去太危险，黑羽帮至少八个人。“

许川没有接。她手里捏着一张老照片：父亲白浅山和秦书远站在江边，背后是朝阳。照片角落日期显示这是父亲失踪前三个月拍的。两人看似友好，但秦书远的手在身侧微微握拳，父亲的表情也带着微妙的警惕。

“他们不是朋友。“许川喃喃自语，“至少不完全是。“

马小川凑过来看：“老爷子当年和秦书远确实有过合作，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许川锐利地看向他。

“我不清楚细节。“马小川犹豫道，“只听老马提过一次，说秦书远在'白夜'行动前突然变卦，导致老爷子落入陷阱。“

许川的瞳孔收缩。如果秦书远曾经背叛过父亲，那么秦梦——她猛地站起来：“不等了，现在行动。“

“可是计划——“

“计划变了。“许川从武器箱里挑出一把消音手枪，检查弹匣，“秦梦有危险。“

马小川惊讶地看着她：“因为黑羽帮？“

“因为秦书远。“许川冷笑一声，“如果他真的和黑羽帮有联系，那么他女儿现在落在黑羽帮手里，他会怎么做？“

马小川脸色变了：“灭口。“

许川已经走到门口，黑色战术服勾勒出她紧绷的背影：“通知所有人，五分钟后行动。优先确保秦梦安全。“

回到废弃厂房，秦梦正试图用椅背磨断塑料扎带。刀疤李接了个电话后变得异常焦躁，不断看表。阿彪从门外冲进来：“李哥，陈老大说要等'清洁工'到了再处理她。“

刀疤李咒骂一声：“妈的，又要搞失踪那套？上次白浅山——“

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秦梦一眼，把阿彪拉到远处低声交谈。秦梦只捕捉到几个词：“...秦老板特别交代...不能留活口...白家那小妞...“

塑料扎带终于断了。秦梦悄悄活动发麻的手腕，目光扫视周围寻找武器。五米外有根生锈的铁管，但如何过去是个问题。

就在这时，灯光突然全灭。黑暗中响起刀疤李的吼声：“操！有人入侵！阿彪守住人质！“

秦梦感到一阵风扑来，她本能地往地上一滚。阿彪扑了个空，沉重的身躯撞翻椅子。秦梦摸到那根铁管，毫不犹豫地朝声音来源挥去。

“啊！“阿彪惨叫一声。

手电筒光束乱晃，秦梦看见阿彪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她转身就跑，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雪松香气混合着硝烟味。

“别怕，是我。“许川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同时一声消音手枪的轻响，阿彪应声倒地。

许川塞给她一把小刀：“跟紧我。“

秦梦想问太多问题，但爆炸声突然震碎窗户。许川护着她趴下，玻璃碎片如雨落下。

“狙击手解决了，但援兵到了！“马小川的声音从许川耳机里传来，“北面安全，快撤！“

许川拉起秦梦冲向侧门。走廊尽头，刀疤李举枪瞄准的身影被火光映得通红。

“小心！“秦梦尖叫。

许川转身连开三枪，刀疤李踉跄着倒下，但他的子弹已经出膛。秦梦感到肩膀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衬衫。

“秦梦！“许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我没事...快走...“秦梦咬牙坚持。

她们冲出厂房，一辆黑色越野车急刹在面前。马小川跳下来掩护她们上车，同时朝追兵射击。

车门关上的瞬间，又一声爆炸震撼夜空。越野车咆哮着冲入黑暗，将火光和枪声抛在身后。

秦梦靠在许川肩上，失血让她视线模糊。许川的手紧紧压住她流血的伤口，声音颤抖：“坚持住，马上到安全屋。“

“许川...“秦梦虚弱地问，“我父亲...真的是叛徒吗？“

许川的身体僵住了。良久，她轻声说：“我不知道。但无论他是谁，都与你无关。“

秦梦想反驳，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失去意识前，她最后感觉到的是许川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和一滴落在她唇上咸涩的液体。

像是眼泪。

安全屋的浴室里，许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冷水顺着下巴滴落，在瓷盆里溅起细小水花。她用力搓洗双手，但指甲缝里仍残留着秦梦的血迹，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洗手液的柠檬香，形成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门外传来一声模糊的呻吟。许川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她数了三个心跳，又一声痛苦的喘息穿透门板。她扯下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推门而出。

秦梦在临时搭建的病床上辗转，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医生走后留下的退烧药原封不动放在床头，水杯边缘已经干了。

“吃药。“许川拿起药片，声音比预想的要哑。

秦梦半睁着眼睛，睫毛被汗水黏成簇状。她试图撑起身子，却在看到许川时突然僵住，瞳孔微微扩大：“你的头发...“

许川这才想起自己还保持着行动时的伪装——金色短发，与平日的黑发截然不同。她下意识摸了摸发尾：“假的。“

“很适合你。“秦梦虚弱地笑了笑，随即因肩膀疼痛倒抽一口冷气。她乖乖吞下药片，却在许川转身时抓住她的衣角：“别走。“

手指相触的瞬间，许川像被烫到一般僵住。秦梦的指尖滚烫，却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手腕内侧。五年来没有人敢这样随意触碰她——白家的大小姐，一个活在传说和仇恨中的幽灵。

“我去换衣服。“许川生硬地说，却没有挣脱。

秦梦已经闭上眼睛，但手指仍固执地揪着她的衣角。许川站在床边，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措。窗外雨声渐密，安全屋的老旧窗框发出细微的震颤。她最终轻轻掰开秦梦的手指，却在抽身时碰倒了床头柜上的背包。

笔记本滑出来，摊开在地板上。许川弯腰去捡，目光无意间扫过页面，呼吸顿时凝滞。

「9月17日，许川今天穿了黑色高领毛衣。她回答问题时不看课本，但引用分毫不差。下课时我发现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许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到下一页。

「9月20日，许川又解救了被恶作剧的我。她递湿巾时指尖很凉，像玉。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会变成浅琥珀色，虹膜上有金色斑点，像是...」

字迹在这里中断，又被涂改，最后补上一句：「像是被雨淋湿的琥珀。」

纸页在许川手中微微颤动。她不该继续看，这是**的侵犯**。但某种比理智更强烈的冲动驱使她往后翻。

「10月3日，文学社。许川泡茶的样子像个老派的文人，谁能想到她是白家的大小姐？她说《红楼梦》是囚笼之书时，眼神让我心尖发颤。我越来越分不清，讲台上下的界限...」

翻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许川的喉咙发紧，像是有人在那里系了根看不见的绳子。

「10月5日，梦见许川。这太荒谬了。我是老师，她是学生，即使她实际年龄只比我小三岁。但梦里她叫我名字的方式...」

墨迹在这里晕开，像是被水渍沾染过。许川猛地合上笔记本，胸口起伏不定。她应该把本子放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这只是一时冲动，秦梦对她产生的暂时依恋，源于吊桥效应和最近的危机处境。

但当她转身，发现秦梦正睁着眼睛看她。

两人视线相撞，空气仿佛凝固了。秦梦的目光落在许川手中的笔记本上，脸颊因高烧而泛起的红晕瞬间加深。她想伸手去拿，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看...“秦梦的声音细如蚊呐，“那只是...教学笔记...“

许川站在原地，笔记本像块烫手的炭。理智告诉她应该顺势下台阶，把这归为教学记录。但某种更原始的情绪占了上风——她厌倦了谎言和伪装，厌倦了每句话都要计算三分真七分假。

“你写道我的眼睛像是被雨淋湿的琥珀。“许川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为什么？“

秦梦的瞳孔微微扩大，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我...“秦梦最终开口，却被一阵咳嗽打断。她痛苦地蜷缩起来，肩膀的绷带上渗出点点鲜红。

许川几乎是本能地冲到床边，扶住秦梦摇摇欲坠的身体。隔着单薄的病号服，她能感受到对方不正常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秦梦滚烫的额头抵在她锁骨处，呼吸灼热而潮湿。

“别说话。“许川一手稳住她，另一手去够床头的止痛针剂，“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秦梦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看完了吗？“她仰起脸，眼睛因高烧而异常明亮，“笔记本...最后几页...“

许川摇头。秦梦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失望。她松开手，任由许川给她注射止痛剂。药效很快发作，她的眼皮开始打架，但仍强撑着不肯睡去。

“睡吧。“许川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我就在这里。“

这句话像是某种魔法咒语，秦梦终于闭上眼睛。许川轻轻将她放平，手指不小心拂过她的脸颊，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她触电般缩回手，却在起身时被秦梦无意识地抓住了衣角。

“别走...“秦梦在药效下沉沉低语，“许川...危险...“

许川僵在原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秦梦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拂开黏在秦梦额前的碎发。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又如此陌生，像是身体先于意识记起了某种久违的本能。

她最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不让秦梦抓着的衣角绷紧。笔记本还搁在膝头，像一块烧红的铁。理智与好奇激烈交战，最终后者胜出。

她翻到最后几页。

「10月7日，我知道许川接近我是为了父亲。但当她今天在文学社提到他时，我竟然不觉得愤怒。这很可怕，我似乎无法用老师的身份看待许川了。如果这是陷阱，我已经自愿踏入。」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今天，只有一行字：

「明天要去老码头。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如果是许川，我愿意冒险。」

许川合上笔记本，手指微微发抖。她望向床上熟睡的秦梦，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几乎让她呼吸困难。五年来，复仇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计算每一步，利用每一个人，包括这个对她毫无防备的老师。

但现在，那些精密的计划突然变得模糊而遥远。

窗外，雨停了。许川轻轻掰开秦梦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取而代之。秦梦在睡梦中握紧她的手，眉头舒展。许川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双手握过枪，下过毒，设计过无数陷阱，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单纯地作为温暖的载体而存在。

她想起秦梦笔记本里的话：“我似乎无法用老师的身份看待许川了。“

许川俯身，嘴唇几乎碰到秦梦的耳垂：“我也无法再用学生的身份看待你了，秦老师。“

月光下，她第一次允许自己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即使无人看见。

秦梦在消毒水味中醒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眨了眨眼，适应光线后发现自己肩上已经换了新绷带。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杯底压着一张字条：

「去热了，很快回来。——川」

字迹锋利如刀，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面。秦梦小心地撑起身子，肩膀传来钝痛，但比昨晚火烧般的刺痛好多了。她拿起水杯，发现下面还藏着一把银色小钥匙。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像是刻意控制着力道。许川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白粥。她已经换回黑发，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只有眼底那抹警觉泄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体温正常了？“许川把粥放在床头，手背自然地贴上秦梦的额头。这个动作如此娴熟，仿佛已经重复过许多次。

秦梦下意识屏住呼吸。许川的手指微凉，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可能刚处理完武器。“好多了。“她轻声说，突然注意到许川左手腕上那道疤——正是她在笔记本里描述过的那道。现在近距离看，更像是什么利器刻意划出的痕迹，而非意外受伤。

许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迅速拉下袖口遮住伤疤。“吃吧，一会儿吃药。“她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秦梦调整百叶窗的角度。

阳光在她身上分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勾勒出紧绷的肩线。秦梦搅动着白粥，发现碗底沉着几颗枸杞，煮得软烂甜蜜。这种小细节不像许川的风格，倒像是特意...

“钥匙看到了？“许川突然问。

秦梦点头，拿起那把银色小钥匙：“这是什么？“

“我父亲留下的保险箱钥匙。“许川转过身，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让她的表情隐在阴影中，“里面有段录音，提到你父亲。“

粥碗在秦梦手中微微一颤。她放下勺子，金属碰撞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之前说，我父亲和你父亲的失踪有关。“

“不只是有关。“许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MP3播放器，“五年前，白夜行动当晚，我父亲录下了这段。“

她按下播放键，先是长达半分钟的沙沙声，接着一个低沉男声响起，带着轻微的电音失真：

「我是白浅山，今天是2018年9月12日。如果这段录音被公开，说明我已经遭遇不测。陈老大的货在江城博物馆地下仓库，但关键不是那批青铜器，而是藏在其中的西周青铜匣。秦书远向我保证过双重计划万无一失，但我开始怀疑...」

录音突然中断，响起一阵杂乱的噪音，像是打斗声和急促的呼吸，最后是一声模糊的“秦书远你——“，然后彻底归于寂静。

秦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被单。那个声音——虽然失真严重，但确实是父亲的声音，说出她从未听过的冰冷语调。

“白夜行动是什么？“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许川关上播放器：“五年前九月十二日，我父亲计划与陈老大做最后一笔交易，同时将证据交给警方。行动代号'白夜'。“她停顿了一下，“那天之后，他和秦书远同时失踪。“

秦梦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九月十二日——父亲离家那天正是九月十三日凌晨。她记得太清楚了，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而父亲留下“不要找我“的字条，再也没回来。

“你认为我父亲背叛了你父亲？“

许川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是她唯一显露的情绪波动：“录音最后那句'秦书远你——'，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但你已经认定他是叛徒。“秦梦直视许川的眼睛，“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找到他。“

阳光偏移了几分，现在能看清许川紧绷的下颌线。她没有否认：“一开始是。“

“那现在呢？“秦梦追问，“听完我的笔记本之后？“

许川猛地抬头，琥珀色眼睛里的震惊一闪而过。秦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但此刻有比尴尬更重要的事。

“那把钥匙能打开什么？“她转移话题。

许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走向衣柜，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黑色金属盒。“我父亲在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需要钥匙和密码双重验证。“她将盒子放在床边，“密码是日期，我一直以为是白夜行动那天，但都不对。“

秦梦盯着盒子上的锁孔，突然福至心灵：“试试我的生日。“

许川皱眉：“什么？“

“九月十三日。0913。“秦梦声音发紧，“我父亲是在我生日那天离开的。“

许川的手指悬在密码盘上方，犹豫了几秒，然后快速输入数字。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盒子开了。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盒子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小型U盘。照片上是江城博物馆的平面图，某个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青铜匣“三个字。U盘上贴着一张小标签：「白夜真相——给浅川」。

许川拿起U盘，手指微微发抖。秦梦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

许川抬眼，两人目光相接。秦梦深吸一口气：“如果...如果里面证明我父亲真的背叛了你父亲，你会怎么做？“

房间一时安静得可怕。窗外有鸟飞过，影子掠过百叶窗，像一闪而逝的幽灵。

“我不知道。“许川罕见地流露出迷茫，“复仇计划里没有这个选项。“

这个回答出乎秦梦意料。她以为许川会毫不犹豫地说“让他付出代价“。但此刻的许川看起来不像冷酷的复仇者，更像一个迷失的小女孩。

“我相信我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背叛。“秦梦轻声说，“但我也相信你父亲留下这段录音有他的理由。“她松开许川的手，“无论U盘里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许川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良久，她点了下头，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弹出一个密码输入框。许川尝试了几个日期都不对。秦梦看着照片上的“青铜匣“，突然说：“试试'双重计划'的拼音。“

密码框消失了，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许川点击播放，画面晃动了几下，稳定后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与许川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沧桑。他穿着考究的西装，背景像是某间书房。

「浅川，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长大到能知道真相了。」视频中的白浅山声音比录音中更加疲惫，「关于秦书远，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视频突然闪烁，画面扭曲成雪花点。许川猛敲键盘，但视频无法恢复。当画面重新稳定时，已经跳转到另一段——白浅山站在博物馆前，神色紧张。

「青铜匣是关键，它不仅能证明陈老大的走私网络，还藏着更重要的...」一阵杂音淹没了后半句，「...秦书远的双重计划是为了保护...」

视频再次中断，这次彻底变成了蓝屏。许川反复尝试修复，但文件已经损坏。她一拳砸在桌面上，显示器震了几震。

“就差一点！“她声音嘶哑，“每次都是这样，每次真相就在眼前...“

秦梦不知何时下了床，站在许川身后。她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放在许川肩上。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绷得像弓弦。

“我们还有线索。“她指着照片上的博物馆平面图，“青铜匣，如果它还在那里...“

许川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明天是博物馆闭馆日。“

“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秦梦看了看自己包扎的肩膀，又看看许川眼下的青黑，“黑羽帮肯定也在找这个匣子。“

许川突然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只困兽。“需要更多信息。“她喃喃自语，“秦书远为什么选择九月十二日行动？为什么偏偏在那天...“

秦梦突然想起什么，心脏狂跳起来：“我父亲书房有个老式日历，他总在上面标记重要日子。“她翻出手机，找到一张去年回老宅拍的照片，放大书桌一角，“看！“

照片模糊，但能看清日历上九月十二日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一个字母“S“。

“S...白夜行动的'S'？“许川凑近屏幕。

“不。“秦梦摇头，“是'Sappho'，萨福，古希腊女诗人。那天是萨福诞辰，我父亲每年都会重读她的诗集。“

许川皱眉：“这与青铜匣有什么关系？“

秦梦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萨福的诗集！“她快速滑动手机相册，“我父亲有本古董《萨福诗集》，他从不让我碰，说是博物馆借来研究的...“

她找到照片：一本古旧的棕色皮面书，书脊上烫金的“Sappho“字样已经褪色。

许川一把抓过手机：“这不是普通诗集。“她放大书脊与封面的接缝处，“看这里，金属光泽——这是伪装的容器！“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青铜匣可能就在这本“诗集“里。

“书在哪里？“许川急切地问。

秦梦咬了咬下唇：“父亲失踪后，他的私人物品都被警方带走了。但...“她犹豫了一下，“我记得母亲去世前说过，有些东西被存放在银行保险柜。“

许川立刻站起身，又突然停住，表情复杂地看着秦梦：“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真相是...“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需要知道。“秦梦直视许川的眼睛，“就像你需要知道一样。“

阳光在两人之间流动，空气中的尘埃像慢镜头里的雪花。许川伸出手，轻轻拂去落在秦梦肩头的一根发丝。

“明天先去博物馆确认青铜匣是否还在。“她说，“然后去银行。“

秦梦点头，突然抓住许川即将收回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许川没有抽回手。窗外，暮色开始降临，最后一缕阳光照在相握的两只手上，一白一黄，像交织的命运线。

江城博物馆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秦梦拉低鸭舌帽檐，手心沁出的汗水让伪造的实习生证件有些滑腻。她瞥了一眼身旁推着清洁车的许川——金色假发、夸张的黑框眼镜和臃肿的清洁工制服让她判若两人。

“记住路线了吗？“许川嘴唇几乎不动，声音轻得只有秦梦能听见。

秦梦点头，手指在大衣口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博物馆平面图。昨晚她们研究了整整三小时：从员工通道进入，避开东侧监控盲区，乘货梯下到地下二层仓库，找到标记着“B2-7“的藏品柜。

“放松点，你僵硬得像根棍子。“许川突然伸手拂去秦梦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在她锁骨上轻轻一按，“呼吸。“

这个细微的接触像一道电流，秦梦的肌肉不自觉地松弛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闻到许川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为了掩盖原本的雪松气息，今早她特意喷了清洁剂。

“走吧，八点换班。“许川推着清洁车向前走去，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活像个五十岁的保洁阿姨。

秦梦调整了一下胸前的实习生挂牌，跟上许川的脚步。清晨的博物馆广场空无一人，喷泉池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她的肩膀伤口隐隐作痛，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员工通道的保安正在打瞌睡，许川熟稔地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老张，新来的实习生，人事部打过招呼了。“

保安眯着眼看了看秦梦的证件，挥手放行。秦梦的脉搏在喉咙处狂跳，生怕对方听出自己心跳如雷。穿过安检门时，金属探测器突然“滴滴“响起。

“皮带扣。“许川面不改色地拍了拍自己的腰，然后指向秦梦的鞋子，“她靴子上的金属装饰。“

保安打了个哈欠，示意她们通过。转过拐角后，许川迅速将秦梦拉进一个监控死角，从清洁车底层摸出两把消音手枪和几个弹匣。

“会开枪吗？“她将一把枪塞进秦梦手里。

秦梦摇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胃部抽搐。许川叹了口气，快速演示了保险开关和上膛方式：“希望用不上，但刀疤李不是好对付的。“

“你觉得他会在博物馆？“

“直觉。“许川的瞳孔在镜片后收缩，“太顺利了。“

她们沿着计划路线前进，许川时不时停下假装清洁玻璃或地毯。秦梦亦步亦趋地跟着，学着许川的样子自然地避开摄像头。地下二层的货梯需要员工卡，许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刷过感应器。

“你从哪弄来的？“秦梦小声问。

“昨晚'借'了保洁主管的。“许川嘴角微扬，“她睡得很熟。“

货梯缓缓下降，秦梦的耳膜因气压变化而发胀。许川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如果走散了，去B1洗手间第三个隔间，地板下有逃生通道。“

秦梦刚想追问，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地下二层。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樟脑丸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走廊灯光昏暗，两侧是一排排厚重的金属门，编号从B2-1到B2-15。

“B2-7在右侧尽头。“许川推着清洁车走出电梯，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都要来这儿打扫。

秦梦跟上，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她的目光扫过门牌号：B2-3、B2-4...突然，许川猛地刹住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停下。

“怎么了？“秦梦凑近她耳边问。

许川没回答，而是蹲下身，从清洁车底部抽出一根细长的金属棒，轻轻拨动前方地面。一根几乎透明的鱼线在灯光下闪了闪。

“绊线。“许川的声音绷紧，“有人知道我们会来。“

秦梦的后颈汗毛倒竖。她们小心翼翼地跨过绊线，来到B2-7门前。许川检查了门锁，取出开锁工具，却被秦梦拦住。

“等等。“她指着门把手，“看这个划痕。“

许川皱眉：“怎么？“

“我父亲...“秦梦吞咽了一下，“他有个习惯，开锁前会用指甲在金属上做个记号。“她指着把手下那个几乎不可见的三角形刻痕，“这是他留下的。“

许川的瞳孔微微扩大。她迅速检查了门框和锁眼：“没有□□痕迹，但可能有警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贴在锁眼旁，“干扰器能给我们三十秒。“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许川缓缓推开门——没有警报。房间内是一排排钢制藏品架，摆满贴着标签的文物箱。根据平面图，青铜匣应该在右侧第三排尽头的保险柜里。

她们悄无声息地前进，秦梦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几乎担心会被听见。就在距离保险柜还有五米时，许川突然僵住，一把将秦梦拉到身后。

“出来吧。“她冷声道，手中的枪指向阴影处，“你的古龙水在樟脑丸里像灯塔一样明显。“

一声低笑从黑暗中传来，刀疤李缓缓走出，手中的狙击步枪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白小姐的鼻子还是这么灵。“他歪着头，脸上的疤痕扭曲着，“可惜脑子不太灵，这么明显的陷阱都往里跳。“

许川纹丝不动：“青铜匣在哪？“

“在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刀疤李的枪口在两人之间游移，“陈老大很想知道，白浅山到底告诉了你多少。“

秦梦感到许川的背部肌肉绷紧。她突然注意到刀疤李身后有个监控屏幕，正显示着博物馆各个角落——包括她们刚才经过的走廊。一根细细的电线从天花板垂下，连接着某个装置。

“许川，“她压低声音，“他在拖延时间。“

刀疤李咧嘴一笑：“聪明的小姑娘。可惜晚了。“他按下腕表上的某个按钮，整层楼的防火门同时“砰“地关闭，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许川没有犹豫，一枪击中刀疤李右肩，在他踉跄后退时拽着秦梦冲向侧门。“跑！“她喝道，同时对着通讯器喊，“马小川，启动B计划！“

身后枪声大作，子弹在金属架上溅起火花。秦梦跟着许川七拐八绕，肩膀旧伤开始抽痛。她们冲进一间设备室，许川迅速用铁棍别住门。

“计划有变。“她喘着气，从墙上撕下消防图纸，“黑羽帮控制了整个地下层，我们需要另找出路。“

秦梦盯着图纸，突然指向一个角落：“这里！地下三层有个旧排水通道，可以通到地铁施工隧道。“

许川眯眼查看：“需要穿过整个B2区。“她转向秦梦，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犹豫，“太危险了。“

“没得选。“秦梦坚定地说，突然发现图纸角落有一个熟悉的标记——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和她父亲在门把手上留下的一模一样。“看！这是我父亲的记号！他一定来过这里。“

许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门外传来撞门声，她迅速做出决定：“走，去找那个通道。“

她们从设备室另一侧的小门溜出，沿着维修通道匍匐前进。秦梦的肩膀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通道尽头是一段向下的铁梯，锈迹斑斑。

“我先下。“许川敏捷地攀下梯子，落地后警戒四周，“安全，下来吧。“

秦梦刚要踏上梯子，突然听到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梯子固定螺栓松动了！她失去平衡，尖叫一声跌落下去。

许川冲上前接住她，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秦梦的伤肩撞到地面，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感到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绷带。

“你流血了。“许川的声音紧绷，迅速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按压在伤口上。

秦梦虚弱地笑了笑：“又弄脏你一件衣服。“

许川没有笑。她扶起秦梦，半拖半抱地向前移动。地下三层比二层更加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机油味。根据图纸，排水通道应该在...

“那里！“秦梦指向右侧一扇标有“维护中“的铁门。

她们刚靠近铁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旅游到此结束，女士们。“

刀疤李不知何时追了上来，狙击枪抵在肩上，右肩的血迹浸透了衬衫。许川本能地挡在秦梦前面，举枪瞄准。

“放下枪，白小姐。“刀疤李歪着头，“除非你想看秦老师脑袋开花。“

许川的指尖在扳机上颤抖。秦梦突然注意到刀疤李身后管道上的反光——是马小川！他正无声地沿着管道爬行，手中匕首寒光闪闪。

她必须分散刀疤李的注意力。“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青铜匣？“她大声问，“里面到底有什么？“

刀疤李的枪口微微下垂：“小丫头，有些秘密最好永远——“

马小川如猎豹般扑下，匕首刺入刀疤李后背。狙击枪走火，子弹擦着秦梦耳边呼啸而过，在墙上炸开一个洞。许川趁机连开三枪，刀疤李闷哼一声倒地。

“走！“马小川踢开刀疤李的武器，指向铁门，“通道在那边，直通地铁隧道！我已经安排了接应！“

许川搀扶起秦梦，三人冲向铁门。就在马小川拉开门的瞬间，秦梦瞥见刀疤李挣扎着抬起手——

“小心！“

枪声再次响起。秦梦感到一阵剧痛——子弹穿透了她原本就受伤的肩膀。许川的怒吼和马小川的咒骂声混在一起，然后是更多的枪声。她被许川扑倒在地，滚进铁门后的通道。

“坚持住！“许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手按压在秦梦血流如注的肩膀上，“看着我，别闭眼！“

秦梦努力聚焦视线。许川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盛满从未有过的慌乱。她颤抖着抬起手，触碰许川的脸颊：“如果这是结局...和你一起...我不怕...“

许川猛地低下头，额头抵住秦梦的，呼吸急促而灼热：“不许说傻话。我不会让你死。“她转向马小川，“通道多长？“

“三百米，尽头有车等着！“

许川二话不说抱起秦梦，大步向前跑去。秦梦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记忆是许川剧烈的心跳声，和自己被紧握的手。

黑暗中，她似乎听到许川说了什么，像是“别离开我“，又像是“我不能再失去你“。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消毒水的气味率先钻入意识。秦梦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她立即闭上，眼皮像被砂纸摩擦般生疼。她尝试再次睁眼，这次缓慢些，让视线逐渐聚焦。

纯白的天花板。点滴架。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医院。

记忆如潮水涌回：博物馆、刀疤李、子弹穿透肩膀的剧痛、许川抱着她在黑暗通道中奔跑...许川呢？

秦梦试图坐起，肩膀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这声音惊动了病房角落的人影——不是许川，而是马小川，那个缺耳青年。他快步走到床前，脸上的表情介于担忧和警惕之间。

“你醒了。“他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医生马上来。“

“许川在哪？“秦梦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马小川的嘴角绷紧：“大小姐有急事处理。“他递过一杯水，秦梦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已经结痂。

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秦梦的目光扫过病房。普通单人间，窗帘半拉着，窗外天色已暗。她的背包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是一个陌生的牛皮纸信封。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马小川轻咳一声：“大小姐留给你的。“

秦梦伸手去拿，动作牵动伤口，她咬住下唇才没叫出声。信封很轻，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枚青铜钥匙和一张折叠的字条滑落出来。

钥匙冰凉沉重，表面布满绿色铜锈，但齿纹部分被人精心打磨过，闪着金属光泽。秦梦翻转钥匙，发现柄部刻着细小的数字：0913。她的生日。

字条上是许川凌厉的字迹，比平时更加潦草，有几处笔划甚至戳破了纸张：

「秦梦：

青铜匣在江城银行总行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你父亲和我父亲的全部真相。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黑羽帮已经盯上你，马小川会护送你到安全地点。

无论看到什么，记住——有些笼子必须被打破。

川」

秦梦的手指抚过“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那几个字，墨迹在此处微微晕开，像是被水渍沾染过。她无法想象许川流泪的样子，但这段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她什么时候走的？“秦梦抬头问马小川。

“两小时前。“马小川瞥了一眼窗外，“医生说你失血过多但没伤到要害，休息几天就...“

“为什么不等我醒？“

马小川的独耳动了动，这是他不自在时的习惯动作：“陈老大发现了我们的安全屋。大小姐必须引开他们。“

秦梦的心一沉。她小心折好字条，却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墨色很新，像是匆忙添加的：

「PS：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父亲留下的线索。」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秦梦头上。她刚要把字条收好，突然注意到窗外停车场有反光一闪而过。她本能地看过去——一辆黑色奔驰停在正对病房的位置，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驾驶座窗户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镜片的反光。

马小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他迅速拉上窗帘，只留一条缝隙观察：“陈老大的车。“

“他在监视我？“

“不只是监视。“马小川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检查弹匣，“刀疤李没死，他告诉陈老大青铜匣钥匙在大小姐手里。现在他们看到你醒了...“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推着药车进来：“量体温。“

马小川退到一旁，但手仍放在枪上。护士熟练地给秦梦测体温、检查点滴，动作麻利。当她俯身调整枕头时，突然将一个纸团塞进秦梦手心，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相信马小川。“

秦梦瞳孔微缩，但面上不露声色。护士直起身，大声说：“恢复得不错，明天可以换药了。“然后推着药车离开，全程没看马小川一眼。

马小川重新走到窗前观察：“车还在。“他转向秦梦，“我们得尽快转移。大小姐在城南准备了安全屋。“

秦梦握紧手中的纸团，心跳加速。许川的字条说信任马小川，护士却警告不要信他。钥匙在掌心发烫，她必须做出选择。

“我需要去洗手间。“她突然说，“然后我们就走。“

马小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快点，我们时间不多了。“

秦梦慢慢起身，将钥匙和字条塞进病号服口袋，纸团紧攥在手心。洗手间的门一关，她立刻展开纸团，上面潦草地写着：

「你父亲还活着，被陈老大软禁。马小川是双面间谍。A护士会帮你脱身。——S」

S？萨福？青铜匣？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秦梦的大脑飞速运转。水龙头哗哗作响，她盯着镜中苍白的自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肩膀的绷带渗出新鲜血迹，疼痛像火灼烧。

她必须决定相信谁。许川的字条，还是神秘护士的警告？父亲真的还活着吗？马小川到底是保护者还是叛徒？

深吸一口气，秦梦将纸条冲进马桶。她洗了把脸，走出洗手间时已经做出决定。

“我准备好了。“她对马小川说。

马小川递给她一套叠好的便装：“换上这个。车在后门等着。“

秦梦接过衣服，手指触到布料下的硬物——一把小巧的折叠刀。她抬眼看向马小川，对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五分钟。“他说着走出病房，“我在门外等。“

门一关，秦梦迅速展开衣服。除了折叠刀，还有一张门禁卡和一张字迹熟悉的便签：「B楼梯，下到地下二层，找A护士。——川」

这字迹与信封里的一模一样，但便签纸质不同，显然是后来才塞进去的。许川预见到了这种情况，给了她备用方案。

秦梦快速换好衣服——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方便活动。她将青铜钥匙藏进内衣暗袋，折叠刀塞进袖口。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许川的第一张字条也带上了。

正当她准备开门时，窗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只见那辆黑色奔驰旁多了两辆SUV，几个黑衣人正下车朝医院入口走来。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手里转着一串佛珠——照片上的陈老大。

时间不多了。秦梦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马小川正在接电话，表情凝重。“明白了，“他说，“我们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他拉住秦梦的手腕：“计划有变，陈老大的人已经进医院了。我们必须现在就走。“

“走后门？“秦梦试探地问。

马小川摇头：“电梯下到一楼，有车在急诊通道等。“

这与许川的指示完全相反。秦梦的心沉了下去。马小川要么不知情，要么确实背叛了许川。无论哪种情况，她都不能跟他走。

“我需要拿点东西。“她突然挣脱马小川的手，退回病房，“我的笔记本在床头柜。“

马小川皱眉：“没时间了！“

“就一秒！“秦梦冲进病房，顺手抄起金属点滴架。马小川跟进来的一瞬间，她用尽全力将点滴架砸向他头部。

马小川敏捷地闪开，但重心不稳撞在墙上。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冰冷的了然：“你知道了。“

不是疑问句。秦梦的心跳如擂鼓，但她没有退缩：“许川在哪？“

“聪明人不会问这个问题。“马小川缓缓站直，手伸向腰间，“把钥匙给我，我可以让你活着见到她。“

秦梦的指尖触到袖中的折叠刀。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先前那个护士站在门口，手中举着镇静剂注射器。

“秦小姐，检查时间到了。“她声音平稳，眼神却异常锐利。

马小川转身的瞬间，护士将注射器狠狠扎进他的脖子。马小川怒吼一声，挥拳打向护士，但药效发作极快，他的动作很快变得迟缓，最终瘫倒在地。

护士喘着气扶住墙：“快走，B楼梯！A护士在等你！“

“你是谁？“秦梦警惕地问。

“Sappho小组，“护士迅速摘掉口罩，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你父亲的人。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

Sappho——萨福。父亲的诗集，青铜匣的密码。秦梦的思绪一片混乱，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马小川，跟着护士冲出病房。

走廊尽头是消防通道，一个身材高大的女护士正在等候。她递给秦梦一顶假发和口罩：“跟我来。“

三人迅速下到地下二层，穿过迷宫般的后勤通道，最终停在一扇标有“辐射危险“的铁门前。A护士——现在秦梦知道这不是真名——输入密码，门滑开，里面竟是一间装备齐全的医疗室。

“安全了。“A护士摘下护士帽，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我是安洁，你父亲的...老同事。“

秦梦环顾四周，墙上挂着江城详细地图，桌上摆着几台正在运行的电脑。“这是哪里？我父亲真的还活着？“

安洁示意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你父亲五年前被陈老大软禁，但他在被捕前已经安排好一切。Sappho小组就是他留下的暗线。“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安洁调出一段监控画面，显示陈老大的人正在医院走廊搜查，“但首先，我们必须离开江城。陈老大已经知道青铜匣的存在，他不会放过你。“

秦梦握紧口袋里的钥匙：“我要去银行拿青铜匣。“

“太危险了！“

“许川也在找它。“秦梦抬起头，眼神坚定，“而且我父亲留下线索给我，一定有他的理由。“

安洁与另一个护士交换了眼色，最终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和你父亲一样固执。“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银行平面图和安保排班表。我们可以在明早开门前潜入。“

秦梦翻开文件，第一页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她父亲熟悉的字迹：

「梦梦，当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长大了。青铜匣里的真相可能会伤害你，但真相永远值得追寻。——爱你的父亲」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字迹。安洁体贴地别过脸，给她片刻私人空间。

秦梦擦干眼泪，抬头时眼神已恢复坚定：“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窗外，夜色如墨。陈老大的车队仍包围着医院，但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消失在地下迷宫中。青铜匣的秘密即将揭晓，而秦梦不知道的是，许川此刻正被困在城郊仓库，面对着比她想象中更残酷的抉择...

江城银行金库的门在面前缓缓开启，秦梦的手指紧攥着青铜钥匙。警报系统已经被安洁瘫痪，但她的太阳穴仍在突突跳动。身后，安洁持枪警戒，眼神锐利如鹰。

“最后一个保险柜。“安洁指向角落里的老式保管箱，“0913。“

秦梦深吸一口气，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在寂静的金库里格外清脆。保管箱弹开，露出一个泛着青绿色光泽的金属匣子——不到巴掌大，表面蚀刻着繁复的云纹，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S“字母。

“萨福...“秦梦轻触那个字母，青铜冰凉刺骨。

安洁突然按住耳机：“有人突破外围防线！我们只剩三分钟！“

秦梦没有犹豫，抓起青铜匣塞进背包。两人迅速撤离，刚冲出银行后门，远处就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安洁拽着她钻进等候的车里，引擎咆哮着冲入晨雾中的江城。

“打开看看。“安洁紧握方向盘，车子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穿梭。

秦梦颤抖着手指拨弄青铜匣的机关。出乎意料，匣子轻易就打开了——里面没有文件，没有U盘，只有一枚古旧的怀表，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江边，勾肩搭背，笑容灿烂。秦梦一眼认出年轻时的父亲，而旁边那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与许川有七分相似。

“白浅山...“她轻声道。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白秦不分离——1999.5.20」

怀表盖子有些紧，秦梦用力才掰开。表盘早已停走，指针凝固在9:13。而盖子内侧嵌着一张小小的合影——同样的两个人，中间多了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女子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是陈雯。“安洁瞥了一眼，声音突然低沉，“陈老大的亲妹妹，也是...你母亲最好的朋友。“

秦梦如遭雷击。她再次细看那张脸，突然明白为何觉得熟悉——女子笑起来的样子，与她母亲如出一辙。

“继续看。“安洁催促道。

秦梦摸索着怀表，发现表盖有夹层。轻轻一撬，一片微型胶卷掉了出来。安洁递给她早就准备好的袖珍投影仪。

胶卷投影在车顶上的画面让秦梦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份医疗报告，日期是2001年，患者姓名陈雯，诊断结果：妊娠26周，胎儿发育异常，建议终止妊娠。签字医师：秦书远。

“这是什么意思？“秦梦的声音发抖。

安洁猛打方向盘，车子拐入一条小巷：“陈雯当年怀的是你父亲的孩子。孕期并发症，你父亲作为主治医师建议引产。手术中出了意外...“

“她死了？“

“不，她成了植物人。“安洁的指甲深深掐进方向盘，“陈老大一直认为是你父亲故意害死了他妹妹，为了掩盖和你母亲的婚外情。“

秦梦的胃部绞紧：“这不是真的！我父亲绝不会——“

“当然不是。“安洁冷笑，“真相是，陈雯怀的是白浅山的孩子，但她有严重先天性心脏病，根本不适合怀孕。你父亲和白浅山为此大吵一架...最后是白浅山签字同意的手术。“

车子急刹在一栋废弃工厂前。秦梦因惯性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她的思绪比这更混乱——二十年前的秘密，两代人的恩怨，而她与许川，竟成了这场复仇游戏中的棋子。

“许川在里面。“安洁递给她一把手枪，“陈老大用你父亲做诱饵，引她上钩。“

秦梦没接枪：“我父亲真的在这里？“

安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活着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废弃冷冻厂内部昏暗潮湿，秦梦跟着安洁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远处传来模糊的人声，她们放轻脚步，循声而去。

一个宽敞的仓库中央，许川被五六个黑衣人围住。她双手被缚，嘴角渗血，但眼神依然锋利如刀。在她对面，陈老大坐在轮椅里——秦梦这才注意到他双腿自膝盖以下空空如也。他身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马小川，额头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最后问一次，“陈老大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青铜匣在哪？“

许川吐出一口血沫：“你妹妹死了二十年，还不够吗？“

陈老大猛地拍打轮椅扶手：“她本可以活下来！如果不是秦书远和白浅山——“

“如果不是你逼她打掉孩子！“许川厉声打断，“我父亲日记里写得很清楚，是你反对她和白浅山在一起！“

秦梦的心跳漏了一拍。许川的父亲和她父亲...是情敌？

陈老大冷笑一声，示意手下递过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一间病房，床上躺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男子，各种管子连接着生命监护仪。

秦梦的呼吸停滞——那是她父亲！比记忆中苍老了二十岁，但确确实实是秦书远！

“你父亲这五年过得不错。“陈老大对许川说，“每天注射镇静剂，像你妹妹一样躺着...公平，不是吗？“

许川的瞳孔剧烈收缩：“你...！“

“现在，“陈老大举起一个遥控器，“青铜匣，或者我关掉他的呼吸机。“

秦梦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她。许川的表情从震惊到恐惧：“秦梦？不！快走！“

太迟了。两个壮汉已经抓住秦梦的胳膊，粗暴地搜出青铜匣递给陈老大。他贪婪地打开匣子，看到怀表和照片时，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果然...“他颤抖着手指抚过照片上妹妹的脸，“白浅山到死都留着这个...“

马小川突然上前：“舅舅，交易达成了。放她们走。“

舅舅？秦梦和许川同时瞪大眼睛。马小川避开她们的目光：“他是我母亲的哥哥。我潜入白家就是为了今天。“

陈老大狞笑着举起遥控器：“可惜，我改主意了。“他的拇指按向开关——

枪声炸响。

陈老大愕然看着自己胸口洇开的血花，遥控器从指间滑落。马小川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他的表情痛苦而决绝：“她是我母亲...你害她成了植物人...我加入黑羽帮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仓库里瞬间大乱。黑衣人纷纷掏枪，马小川推倒轮椅，朝秦梦和许川大喊：“跑！东侧出口！“

安洁不知从何处现身，两枪放倒最近的敌人。秦梦冲向许川，用从安洁那里顺来的小刀割断绳索。许川的手腕已经磨得血肉模糊，但她顾不上疼，抓起地上的枪就开始还击。

“我父亲...还活着...“秦梦在枪声中喊道，“在医院！“

许川点头，拽着她向出口移动。马小川挡在她们前面，突然身体一震——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走...“他跪倒在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塞给许川，“港口...7号仓库...证据...“鲜血从他嘴角涌出，“原谅我...大小姐...“

许川犹豫了一瞬，抓起钥匙。三人冲向出口，身后是陈老大凄厉的咒骂和接连不断的枪声。

阳光刺眼。她们跳上马小川准备的车，安洁一脚油门到底。秦梦透过后窗看到仓库冒出滚滚黑烟——有人引爆了什么。

“你父亲在慈爱医院。“安洁急促地说，“陈老大这些年一直用药物控制他，但最近他开始恢复意识...“

许川紧握秦梦的手：“港口有我们需要的证据。马小川...他其实一直暗中收集陈老大的犯罪记录。“

秦梦看着许川血迹斑斑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一切：马小川的双面间谍身份，许川的不辞而别，青铜匣里的旧照片...所有碎片终于拼合。

“许川，“她轻声问，“如果我们的父亲是情敌，那我们...“

许川转过脸，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那我们就是命中注定。“

一年后，巴黎左岸一家咖啡馆。

秦梦放下画笔，审视刚完成的水彩画：塞纳河上的日出，阳光将水面染成琥珀色。她的肩膀还偶尔会疼，医生说是子弹留下的神经损伤。

“画得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梦没有回头，嘴角却扬起微笑：“迟到了十七分钟，许小姐。“

许川——现在叫Eva Xu了——拉开椅子坐下。她的黑发留长了些，在脑后松松挽起，左手腕上的疤痕被一只精致的手表遮住。

“银行开户耽误了。“她推过一个牛皮纸袋，“你的新护照和居留卡。“

秦梦打开看了看：Meng Sappho，职业插画师。她轻笑出声：“萨福？真老套。“

“怀表里的胶卷已经交给国际刑警了。“许川搅动着咖啡，“陈老大的帝国上周正式倒塌，余党都被逮捕。“

“我父亲呢？“

“恢复得不错。医生说再复健半年就能走路了。“许川停顿了一下，“他问起你。“

秦梦望向窗外。巴黎的秋天阳光温柔，行人步履悠闲。一年前那个血与火的早晨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慈爱医院的秘密营救，父亲瘦得脱形的脸；港口7号仓库里马小川留下的证据；国际刑警的突袭和随之而来的证人保护计划...

“你呢？“她转回视线，“白家的案子...“

“结束了。“许川的声音很平静，“我父亲和你父亲...他们年轻时爱上同一个女人，后来又因为同一个女孩反目。很讽刺，不是吗？“

秦梦伸手覆上许川的手背：“不讽刺。因为最终，是我们找到了彼此。“

许川翻过手掌，与她十指相扣。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枚古旧的青铜钥匙被做成吊坠，挂在许川颈间微微晃动。

“接下来去哪？“秦梦问。

许川微笑，那是秦梦见过的最真实、最放松的笑容：“随便。我们有整个余生可以决定。“

窗外，塞纳河波光粼粼。一对年轻情侣在岸边拥吻，鸽子扑棱棱飞过晴空。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或许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江城的小酒馆，为他们的女儿们干杯。

但在这里，此刻，阳光正好，咖啡还热，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