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了结

柳萧萧有点害怕,她扯了扯叶旷的袖子:“信上一个字也没有,你是知道的。”那意思很明确,此行就是为了找人。

“我们一起进去吧。”

那少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抬腿便走,佛郫寺不大,只是房间林立,左右皆是低矮的木屋,让人一眼望不见全貌。

柳萧萧不知要找谁,叶旷也不知,但他走得快,长腿一迈,柳萧萧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不到一刻钟就把这里的位置大致走了一遍,叶旷烦躁地把剑从背上拽下来,突然停下:“怎么没人?”

“到底要找谁?”柳萧萧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没看清前面,又一下撞在他的背上,鼻子好痛,她摸了摸鼻子。

叶旷难以置信:“你不知道要找谁?”

柳萧萧不服气:“我怎么知道?二当家又没跟我说。”

叶旷像看痴儿一般看她,半晌没说话,骂道:“二爷聪明一世,看你却看走了眼。”他提起剑:“你不是傅延手下的人。”

一柄好剑,窄、长、利、冷,刃不出鞘,也有一股肃杀之气,柳萧萧知道他又动了杀意。

“有话好好说,”她后退两步,“我确实是傅将军的人。”柳萧萧指了指身上破烂的军服。

一边酝酿着想要跑。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两位施主。”

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老僧,身着袈裟,头戴圆帽,胸前挂着数串大珠,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个个都有拳头大小,看上去很是骇人。

那老僧脸上皱纹交错,沟壑纵横,一双下垂三角眼却十分锐利,死死地钉住二人。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片刻,集中在柳萧萧身上,喉头一动,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堪:“傅将军的身首可还找得到?”

柳萧萧回:“掉下绝壁了,尸骨无存。”

“阿弥陀佛,”老僧施礼,“那便跟我来吧。”

叶旷重把剑背上,以眼神示意柳萧萧快跟上。

老僧步伐慢而稳,然而僧袍下一双脚却看不清动作,轻功一般,便引着二人到了大殿偏门边的一处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种满了合欢,正中长着一棵石榴树,时值秋日,绿叶依旧,鲜翠欲滴,不像活物。

老僧躬身向石榴树行礼,几颗珠子垂到地上,然而起身朝柳萧萧道:“施主,此行是带了信物的吧。”

柳萧萧把信拿出来。

老僧却不接,转头看向石榴树:“闫公在此等候多时了,施主请上前去吧。”

石榴树下空无一人,哪来的所谓“闫公”?柳萧萧不解,但那僧人指着石榴树让她过去,她只好上前,手捏得紧,把信快揉碎了。

她缓步上前,看见石榴树细长的枝干上有一个手掌大的树洞,夕阳已至,昏黄的光线看得出里面似乎是有东西,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竟然是一块玉。

老僧双手合十:“施主,闫公心意已了,放下信便离开吧。”

柳萧萧依言照做,把汗津津的信并一块玉塞回树洞,回身离开。

寺庙里安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暴乱,深林空地,黑屋高房,处处教人胆战心惊。就这么几步路的时间,天已经黑完了,柳萧萧唐突地问道:“师父,难道这庙里就只有你和方才开门的小僧两人吗?”

老僧走在他们前面三五步,虽然不远,传过来的声音却缥缈得仿佛隔着高山:“佛郫寺先前有住持、方丈共三十人。”

“那现在怎么都不在了呢?”柳萧萧看他没有坏心的样子,先前的害怕渐渐放下了。

“乱世纷争,容不下佛光普照。”他叹气了吗?听不清楚,只有两声极轻的回应,“他们还俗了。”

僧人还俗?这么多人一起?柳萧萧咂舌。

叶旷似乎是受了震动,插嘴:“不是容不下,是他们自愿的。”言语中极忿忿不平。

老僧轻轻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天下是谁的天下,谁便有得选。”

说话间便到了大门口,他送客:“两位小施主,本寺素不迎客留宿,还请自便吧。”

那扇门缓缓地关上了,门内的罗刹、佛龛、菩萨像,在昏沉的夜色中,在二人的视野中,隐去了。

不知怎么地,柳萧萧觉得心里很苦涩,她方才把信留在了石榴树洞里,那块掏出来的玉佩,上面分明刻着一块“延”字。

上好的羊脂玉,泛着莹莹的白光,温润,细腻,但那个“延”字,却是红色的,突兀,扎眼,柳萧萧不愿细想,但她必须承认,那是血染就的。

也许那个等待的闫公想要等的是傅将军本人吧,但没想到只留下了一封绝命书,而且一字未写。

她又想,为什么是二当家送来?

容不得她多想,叶旷已经把马牵来,天色不早,若不快点出发,恐怕晚上骑马会有危险,她顺从地上去,心里却一直盘算着接下来的逃脱。

不出意外的话,一回到匪窝,她就会没命,这一趟专门由她来送信,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得到,那老僧对她防备得紧,关于写封信的来龙去脉,半句话也没有开口。

二当家要的是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不管他要不要,她都给不了。

……

回程比来路更沉默,夜比时间更快,星光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照在旷野上格外明亮。

这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平地,只有一些细碎的草根、干枯的枝叶,一两声短粗的虫鸣,圆月离地很近,恍若触手可及。

柳萧萧沉默着,在想逃脱的法子,叶旷沉默地骑着马,不知在想什么,正当一种微妙的暗语在天光中生发时,他们的前路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叶旷急急刹住马,马蹄高悬,一声长嘶划破夜空。

定睛望去,那黑色物体在动,缓慢地。

“是个人!”柳萧萧率先反应过来,指着黑色大叫,又一把拽住了叶旷的衣袖。

叶旷不满地瞥了一眼她的手,取出长剑,直指前方:“何人在此!”

那黑色的物体闻言,动了一下,似叠好的衣物被翻乱,慢慢地伸展开来,脚、手、头,最后扭过脸。

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和柳萧萧看上去差不多大,穿着破衣烂鞋,头发散乱,但白,似雪的白,脸庞仿佛一片纤薄的梨花,在黑衣里包裹,在暗夜里坠落。

女孩嗫嚅了两下:“救……救救我……”声音有气无力地。

柳萧萧和叶旷皆是一惊,如此脱俗的孩子,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看这装扮,想必是遇到了什么苦楚,这才在荒郊野岭向路人求助。

柳萧萧想要下马,捏紧他的袖子,瞪着叶旷,叶旷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利落地下马,并把柳萧萧拽下来。

上前去,柳萧萧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家是哪里的?”

那小女孩杏眼含泪,娓娓道来:“小女家住石豹镇,因连年战争,举家流亡,路上不幸采食了毒菌,都暴毙了。”哭腔渐重,她蘸了蘸眼角的泪,“留我一人无依无靠,没有车马,也没有家人,小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双大眼睫羽蹁跹,泪光闪烁,两弯细眉似蹙非蹙,教人不得不心疼。

柳萧萧想张口,但看身边的叶旷古井无波的模样,还是没有说话,想着把身上藏着的一块馒头递给她,正在衣带里掏来掏去,叶旷却先她一步,扔给那女孩一把匕首。

匕首“当啷”坠地,激得女孩浑身发抖。

“你做什么!”柳萧萧质问。

叶旷不答,对着那女孩,声音似天外来客般飘渺不定:“这把匕首给你,会有用的。”

柳萧萧一愣。

他继续说:“本是全家出亡,现在却落了你一个,这是命,改不了的。只是既然你死里逃生,不如就试着努力活下去,也许便可以绝处逢生。”

那女孩止住了哭声,看着地上铁制的匕首不说话。

“我救不了你,她也救不了你,要想活命,就得靠你自己。”

言罢,给个眼神与柳萧萧。

柳萧萧不解。

叶旷伸手,自然地掏出她怀里的衣带,看也不看,就一把扔到女孩手里。

“这是什么?”女孩打开看,一包干粮,是柳萧萧在营地里偷偷攒的。

“你!”柳萧萧气愤于他的不问自取,但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要把这干粮给她的,又不便发作,只好忿忿地住了嘴。

叶旷全不顾她的瞪眼,转身便走,声音在夜色里有几分凄凉:“上马。”

夜色又缓缓退去,高头大马走累了,步伐慢下来,柳萧萧忍不住问:“其实,你是想帮她的吧?”

叶旷牵缰绳的手顿了顿:“我救不了她。”

匪窝里复杂的情况,他与二当家的关系,公子哥来山里装土匪……柳萧萧看着他少年郎瘦薄的背影,没说什么,过了很久,又感叹道:“其实,你也是个好心的。只可惜……”

叶旷莫名其妙,瞪它一眼:“可惜什么?”

柳萧萧笑嘻嘻地伸出手:“叶旷,也送我一把匕首吧?”

“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叶旷拧了拧眉,“你根本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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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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