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游抓着阎百川的手臂从半空中向下望去,陈正原本的位置只剩一团黑气,正是官印之前吸收的鬼力,凝在原地像一个巨大的黑线团。
锦游谈不上同情陈正,毕竟惨死在陈正手下无辜的人不少,陈正的双手并不如他自认为的那么干净。
阎百川将锦游带到赢闯和凌云旁边,自己回去将眼前的鬼力尽数吸纳自身,片刻后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力量,勉强算得上令他满意:“虽然比起以前少了点,但勉强够用。”
锦游摇摇头,低头去捡落在脚边的鬼官印,却被人抢先一步拿在手里,自己也被赢闯护在身后。
锦游疑惑的抬头,发现将鬼官印抢走的人竟是慕青,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青冷笑一声:“我要做什么?你应该问问你做了什么!当初你在那狗官的衙门时,为什么要杀了我两位师兄!”
锦游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原因,顿时觉得慕青有些不可理喻:“他们早就死了,这一点你心里最清楚。”
慕青暴怒着向锦游挥了一剑,眼中毫无理智可言,只剩疯癫:“我们宗门小,比不得那些大宗门,师父好不容易将我们师兄弟抚养大。可是先是那个狗官,然后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哪怕是当个鬼也比灰飞烟灭强!是你毁了我最后的希望,我要让你也尝尝同样的痛苦!”
慕青拿起鬼官印高高抬起,却在落下的瞬间停住,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心口凭空冒出的半截剑尖,认出了那剑的主人:“无…锋剑?”
来人却将剑抽出,半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任由慕青灰飞烟灭,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无锋剑裴无极会出现在这里。
衣袖太极,剑不佩穗,这是忘剑阁弟子的标志性服饰。眼前的裴无极也是如此,一头墨发被高高束起,脸上的表情冷得像三九天的雪,惜字如金到旁人甚至一下很难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锦游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这边动静太大,估计被那两个忘剑阁弟子传信回去了,这下可麻烦了。
阎百川也头疼,但见到熟人总归有那么点激动,凑上去看他的剑:“裴无极,你这无极连剑鞘都不要了?”
无极是无锋剑的名字,是裴无极自己取的。剑术精进非一日之功,更永无止境,裴无极以此来鞭策自己。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这个无极就是剑术第一的意思,裴无极自己也懒得解释,只有阎百川和锦游这两个多事的人缠着他问过,结果得到了这个没意思的答案。
“慢。”裴无极说完,剑尖指着阎百川,面无表情地说:“比。”
还不等阎百川消化完这个“慢”是嫌出剑慢的意思,裴无极比试的要求就又来了。
又来了。
阎百川捂着胸口哎呦两声,顺势坐倒在地上,一副“我有苦衷”的样子:“你看我才打完一场,还受了伤,要不下次?”才不会有下次,出了拦坟山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裴无极不听他废话,无极剑唰唰两剑直接刺了过去,阎百川连忙手忙脚乱的闪开,还没来得及质问,就看到裴无极眉头一扬:“伤?”
言下之意,受伤了躲得还这么快。
锦游用手挡住半边脸,小声对阎百川说:“早说了,同样的招数别用第二次。”以前阎百川也这么干过,裴无极为了公平起见,竟然真的放他走了。
结果可想而知,阎百川跑了个没影,再次听说他的消息直接就是死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
裴无极面无表情,只说了两个字就让阎百川改了主意:“涤尘。”
阎百川玩笑的表情一顿,换上了认真:“涤尘怎么会到你手上?还有这个忘剑阁是怎么回事,上元门那道貌岸然的臭老头最看重你,怎么可能放你走?”
裴无极目光黯然了几分,平淡的语气中藏着一点失望:“夺刀。”
短短两个字,阎百川却能想到他死后那些人为了抢涤尘疯狂的样子。但是连裴无极这个脑子单纯到只有练剑的人,脸上都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想来上元门那个掌门做的事也没好到哪里去了。
毕竟大弟子都带着剑跑了。
但提到涤尘,阎百川确确实实欠裴无极一个人情。裴无极不会做挟恩图报的事,最多缠着他比斗来精进剑术,比那些修士好多了,他当然不会拒绝,但不是现在:“涤尘的事算我欠你一个情,我答应你比试。但我带来的人都受了伤,现在不是好机会。此间事了,忘剑阁等我。”
裴无极看向旁边的凌云和锦游等人,知道阎百川这次说的是实话,但又有些犹豫,怕阎百川又是一跑了之。再三挣扎,裴无极还是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好走不送。”阎百川目送裴无极离开,忽然见他脚步一顿,抬手扔了什么过来,被他下意识接住。
阎百川看着自己手中的掌门令牌,这才想起幻藏山那两个值守弟子,于是接受了这份好意,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他两句:“哎呀,这多不好意思,给个普通弟子的令牌就够了,还给个掌门令牌。”
裴无极回头瞥他一眼,伸出右手,一副不要就还给我的意思。阎百川把令牌递给锦游让他收好,自己无赖的摊了摊手。
本来也没指望他会还回来,裴无极收回了手,向前走了几步便不见踪影。
呼,现在锦游是真的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阎百川这个倒霉蛋带坏了他的运气,怎么这拦坟山里的鬼一个两个都想对他下手。不过因为他是鬼,阎百川还能用鬼力替他治疗,旁边的凌云看着着实有些凄惨了。
“你遇到什么了,这么狼狈?”锦游对凌云的实力还是相信的,能让她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她遇到的鬼应该也不弱。
阎百川嗤笑一声:“多半是天天混在凡人堆里,实力都退步了。”
凌云张嘴想反驳,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退步,略带心虚地说:“血祭坛,还救下来一个凡人,那边那个就是。西边是个校场,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猎场,血煞气太重,像是陈正养煞的地方,连我都要清理一会。”
赢闯也和几人说了自己的发现:“林子上面都是鬼鸦,我把他们老大三头鸦杀了。”
锦游这才知道原来在顶端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竟然还藏着一群鬼鸦,看来之前他们在山中感觉到的窥视感应该就是鬼鸦群,。也不知道陈正答应了那三头鸦什么好处,才让他们在高处帮忙监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些人和鬼该怎么办?
凌云救下的青年好说,找人送回家里就是,麻烦的是这些鬼。有了慕青这个前车之鉴,锦游懒得去分辨他们是否对自己或是阎百川充满敌意伺机报复,毕竟阎百川几乎把这山上的鬼都杀了个干净。
“大人!”谭梓若扶着哥哥,脚下健步如飞,身后还带着两个忘剑阁弟子,正是乘风和乘光。
“感谢大人救命之恩,我与兄长没齿难忘!”谭梓若说着就要带着哥哥跪下磕头,被阎百川制止:“别跪我,我也不是专门来救人…救鬼的。他怎么回事?”
谭梓若看着懵懂迷茫的兄长,心里酸涩:“我自小体弱多病,魂魄也较常人孱弱,兄长为了我,自愿将本该印在我后脑的印章盖下,才变成了这样。”
原来是这样,阎百川把之前陈正那颗为陈先吊命的兴县官印拿出来,扔给了一边的乘风:“那边的小兄弟,帮个忙?那边的男鬼没做过恶,劳烦拿这官印给他后脑勺盖一下。”
乘风接住官印仔细端详,脸上露出惊叹之色:“莹润端方,印中隐隐有灵光闪过,这是上等的法器,想来定能化解鬼官印之邪!”
乘光有些怀疑的看着阎百川:“你会这么好心把法器给我们?”
阎百川示意锦游,锦游拿出掌门令牌把玩,一边看一边逗乘光:“不打紧,你们掌门还给了好东西。看,掌门令牌,现在应该能让我们从幻藏山过去了吧?”
乘光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却被乘风拦下,摇了摇头:“掌门有吩咐,忘剑阁弟子自当听令。乘光,你去察看那边。的情况,我来帮这位接触鬼官印的影响。”
乘光不甘不愿地走向了锦游从地牢里救出来的那些鬼那里,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锦游手里的令牌,嘀嘀咕咕的:“这些人到底是谁,掌门怎么会把令牌给这种看起来就不靠谱的人。”
可恶,他好羡慕啊!
阎百川和锦游他们乐得有人收拾烂摊子,此时也急着去修整一二,一行人一改先前进山小心翼翼的样子,走出山林的样子称得上悠哉。
赢闯扶着凌云走在前面,凌云和他说了什么,说话时眼神还时不时往阎百川和锦游身上飘,受了伤还是一副不长记性的欠打样子。只可惜赢闯回答她的只有一如既往疑惑的眼神,依然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阎百川和凌云落后两步,二人边走边聊着天。谈及陈正,锦游觉得他可恶的同时又有些可惜:“那方兴县县令蕴含的灵气足以证明他生前确实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只可惜时运不济,人心不古。”
阎百川却忽然说了一句:“真的是时运不济吗?”
锦游心里有些疑惑,偏头看他,听他继续说到:“藏起那封信对师爷有什么好处?大不了陈正走了再换一个县令上来。陈正要是升迁了,以他的品性,只要不出大错,往后肯定想着兴县这些同甘共苦的旧人,说不定以后还能在官场上相互照应。师爷敢这么干,背后肯定受人指使。”
锦游点头,阎百川这样一说也有道理,但那就更奇怪了:“那是谁指使的?”
阎百川想起谭梓若的话,大概猜到了是谁:“那女鬼说有人趁陈正失望之时献了那个鬼官印上去。要是平时陈正肯定不会收,但要是在他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又升迁无望时那可就不好说了。甚至陈先的手也未必是意外,不伤人性命,却能一击摧毁心智,如此手段…”
锦游心下一沉,也猜到了那个幕后之人。
衍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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