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虞清音再不适应与一成年男子同眠共枕,嘉兴帝还是留宿在了长宁宫。用他的话来讲,他既已沐浴宽衣,又怎好这般就离去。若被宫人瞧见指不定明日宫中会出现怎样的传闻。
不过话说回来,谁嫌自己命长敢说帝王闲话,也只有失了记忆的虞清音会深信不疑的相信他说的话。
启宴随意披了件外衫,拿起榻上的书籍朝隔间外的书桌走去:“你先去榻上歇息,朕还有篇《周易》未看。”
其实,书也不是非得今夜看完,只是启宴见她实在害羞的紧,才开口缓解。依他对她的了解,若他不这样说,恐怕她会在这里站到他睡着为止。
他知她从小便是个执拗的性子。
压在她眼前的黑影随着男人的动身堪堪消散,她看清了启宴身后正灼烧的烛火。
她侧眸朝启宴看去,倒映的光影里映出女人轻呼了一口气,眉间的紧绷之色也全然褪去。虞清音的视线透过朦胧飞扬的粉色薄纱,直直落在男人挺拔如竹的身影上。
笑容明亮,细语喊着:“太子哥哥你也别看太晚。”
等他看完《周易》她也睡着了,睡着就不会觉得难为情。
书桌前的启宴听到内寝传来细微的滚床声,薄情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清浅的弧度。
一双如潭的眸里藏着晦涩难懂的情绪,待寝室的声响消散,启宴才认真翻起手中的书籍,低声道:“罢了,放肆些也好。”
他也不是不能宠着她。
月色中天,三更过半,虞清音却无半分睡意,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瞧着帐顶的夜明珠,竟有几分百思不得其解。
谁安寝时不喜无光,她到好竟在帐内悬挂着夜明珠,难不成是失忆之前的她怕黑,可为何如今的她又不怕了?
莫不是……
虞清音微微侧身看向一旁睡熟的嘉兴帝,其实怕黑的人是他,她只是做了一个掩护的存在?
盯着他轮廓分明又不失俊逸的侧脸,虞清音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他一个天子怕黑,若传出去的确会有损帝王威严。
“真好看……”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男人朗目疏眉,神仪明秀。
虞清音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碰他鼻峰,他的薄唇,低喃自语:“话本里都说唇薄的男人最是薄情。”
太子哥哥也是吗?
她神色恍惚了下,没注意男人眼角轻微的抽动,停在半空的手被他鼻翼间温热的湿润感给惊的缩了回去,然,对面之人倏然睁开一双浓稠漆眸,抓住了虞清音作乱的手。
就着夜明珠的光,她瞧清启宴那双冷眸中有着她看不懂的幽暗晦涩,似灰狼抓住可口的猎物。
让她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偏偏男人还觉得不够,轻轻一扯便把她拉进怀里,宽厚微热的手掌带着说不上的暧昧轻轻按压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贵妃再乱动下去,朕可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
她一听身子瞬间僵住,红晕已极快的速度从耳后攀至脸颊,粉面含娇,她挣脱他的束缚,转过身背对着他,一直往墙面贴去。
她只是睡不着,没曾想却把他给惊醒,虞清音简直欲哭无泪:“我……我这就睡!”
这样一闹,原本没有困意的她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无梦魇,一觉睡至天亮。
嘉兴帝却早早就醒了,他侧头见她睡的正香也有了几分睡意,想揽着她在睡个回笼觉,然高成玉已在外等候着,身为帝王容不得他松懈半刻。
启宴微蹙眉头,起身拿起一旁的衣袍随意穿上,待出了内寝才唤人进来伺候更衣。
虞清音睡至巳时才醒。
小猫不知何时来的,她一睁眼便看见茶花乖乖的蜷缩在她的身边,可爱的很。
终于听见寝室传来的声响,锦书在门外喊道:“娘娘,可要漱洗?”
虞清音打着哈欠侧头去瞧窗外的天,慢悠悠下榻:“进来吧。”
她抱起茶花坐在梳妆台前,一双杏眸雾气朦胧,道:“宫里实在有些烦闷,锦书我们带茶花出宫转转。”
“喵喵~”小猫似听懂了她的话,抬起圆滚滚的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看向她。
锦书簪发的手没停,透过铜镜看向贵妃娘娘,只道:“那奴婢叫李公公准备好步撵再多带些人。”
虞清音一听瞌睡都没了,连忙摆手,悻悻道:“不必,我不想引人注目,我们自个走走就好。”
她如今不知宫中的情况,只是想出长宁宫走走,并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恰恰相反贵妃仪仗最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架不住李行之非要跟着,比起一行人来说,虞清音更能接受一个聒噪的李行之。
没有丢失记忆的锦书自是不愿李行之跟着,且他还是皇上身边的人。
她踌躇不决:“娘娘,那李公公……”
虞清音顺着茶花的毛发,不在意的回道:“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吧。”
既然她家娘娘都这般说了,锦书也只好暂时收起对李行之的敌意,只希望李行之能听进她的警告。
临近午时,宣政殿的高公公带着两盆名贵姚黄来长宁宫传达圣意。
嘉兴帝今日政务繁忙,不能来长宁宫陪她用午膳,特从宫外寻来两盆姚黄讨她欢喜。
虞清音高高兴兴的接过,礼尚往来的让宫人把自己做的桃酥给高成玉带回去拿给启宴尝尝。
她抱着姚黄爱不释手,还不忘叮嘱:“高公公,皇上处理政务时常常废寝忘食,你务必看着他把午膳用了。”
自她清醒后,启宴便把一大推奏本搬到长宁宫批阅,虞清音午歇起来常常看到书桌前的他为了奏折上的事而苦恼蹙眉。
她偷偷看过奏本上所上奏之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让他蹙眉的只能是冀州的饿殍遍野。
当下她便想,这帝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虽得到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子,但同时也承载了天下民生的疾苦怨言。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替他去冀州看看。
高成玉听虞贵妃这么一说,笑容满面的上前行礼,:“奴才定会把娘娘的心意带到。”
贵妃和皇上关系甚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是乐意至极。
午时刚过一刻,李行之便在宫门前等待,见虞贵妃抱着茶花缓缓走进,他赶忙上前行礼,锦书白了他一眼,两人一左一右跟着虞清音踏出了长宁宫。
春日午时的景色确实明媚如风。听宫人说御花园的牡丹今年早早就开了,吸引了很多蝴蝶前来,美不胜收。
虞清音一听来了兴致,抱着茶花就向御花园走去,果不其然,她们刚踏进御花园,蝴蝶便围了上来。
李行之怕的很,但又不想离开虞清音的身边,他自进园后身体就抖动的不停,眼睛更是不敢睁开,这就苦了一旁的锦书拖着一个累赘紧跟着贵妃娘娘。
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尖叫一声使命抓进锦书的胳膊肘,疼的锦书没控制好力度一巴掌扇在李行之的右脸上,顺道甩开他。
李行之被一巴掌扇懵了,回过神来就见锦书和贵妃娘娘离他好远,顾不上害怕他赶忙追了上去:“锦书姑娘你慢点,等等我…啊啊啊啊!走开蝴蝶!”
虞清音与怀中的茶花对视一眼,一时间缄默无语,整个御花园就属他嗓门最大。
“乖了,我们不和李公公玩。”
她笑着把茶花放在了草堆里,茂密的草丛很快淹没了小小的它。
“喵~”茶花也是第一次来御花园,一来就见到了这么多蝴蝶,它欢快的用小爪子扒拉着,迈着小腿就追起了蝴蝶。
“茶花,别跑太远。”怕茶花跑没影,虞清音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娘娘?娘娘?”锦书刚追上贵妃娘娘便见她又跑远了,她赶忙追上去。
亭子里的刘婕妤远远就看见了一人一猫在哪捉蝴蝶,动作虽有些不雅但谁让捉蝶之人是个难得的美人,这般追蝴蝶反而让她有种灵动的美。
刘玉洁虽嫉妒她的美,但也不敢叫她如何,她走近行礼:“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虞清音抱着茶花茫然的看向她:“你是?”
刘玉洁愣了一瞬,随后笑道:“嫔妾是流云殿的刘婕妤。”
虞清音点头:“哦,起来吧。”
对于嘉兴帝的妃子虞清音一个也不想知道。
“贵妃娘娘怎的一个人在此?”刘玉洁朝她身后看了看没发现嘉兴帝的身影,有些失落。
她还以为能看见嘉兴帝呢。
虞清音不知她话中意,只是本能的觉得她这话让她心里不舒服:“本宫难不成不能一人出宫?”
刘玉洁回过神来见她冷着脸赶忙福礼:“嫔妾并无此意。”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眼前之人说着说着倒先小声抽泣起来,“是嫔妾的错,贵妃娘娘要如何责罚嫔妃,嫔妾都认。”
刘玉洁一边哭的梨花带雨一边向她跪了下来,任谁看了都是她在趾高气昂的欺负人。
虞清音瞧着她不由地拧着黛眉。她何时说要责罚她了,这人怎的自说自话?
“你起来。”
刘玉洁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垂首说道:“嫔妾顶撞娘娘自知无礼,望娘娘责罚。”
见她不责罚便不起,虞清音头上的伤忽地隐隐发疼,她扶额,只想赶紧打发她:“那刘婕妤便回流云殿抄宫规二十遍,不抄完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虞清音这会头疼的很,本想自个揉揉可怀里抱着茶花实在不发便,她闭上眼打算缓缓,谁知有一双大手从后替她轻轻按柔起额头两侧。
“头疼?”启宴若不是看折子看的头晕眼花,又听高成玉说起贵妃在御花园捉蝴蝶,他也不会在御花园看见此幕。
他向来厌恶后宫女人的明争暗斗,但见她脸色苍白又庆幸自己来了。
刘玉洁欣喜抬头,却对上帝王凉薄的视线,直看得她发寒,她心口一颤不由攥紧手里的锦帕。
难道皇上都看见了,不会的!她特意背对皇上就是让他看清虞贵妃和从前一样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她暗自安慰自己,含泪望着嘉兴帝,泪湿的眸中是说不尽的委屈,“皇上,嫔妾……”
嘉兴帝的目光在刘玉洁头顶落了几瞬,开口打断:“那便依贵妃的意。”
刘玉洁听后,嘴角僵住了,简直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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