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表白

纪明夷就没见过这样拉车的,他要真是个伙夫,倒贴钱也不要他载!

这会子却是误上贼船,骑虎难下,纪明夷只能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商量,“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呀?”

她跟陆斐说话甚少用敬称,从来都是你来你去,仿佛两人熟稔已久似的。

她自己也没觉得有何不对。

陆斐就更不觉得了,兀自咧嘴一笑,“多练练就会了。”

纪明夷算是服了此人的恶趣味,敢情拿她练手来着。

倒是想不到对方故意作弄自己,纪明夷唯有牢牢抓紧窗棂上凸起的木条,避免自己摔下去——其实这辆马车结实得很,按说是撞不破的,不过纪明夷也不想跌得筋骨疼。

陆斐依旧健步如飞,纪明夷只觉得两边景物跟走马灯似的,晃得人眼花缭乱,她对这条路原是看惯了的,这会子忽然想起,忙提醒道:“前方有一处断崖,你……”

可是已经晚了,陆斐收势未及,但听刺啦一声,车头直直向前冲去,尽管陆斐用力握紧缰绳,可滚轮还是卡在崖顶的一处岩缝里。

纪明夷惊魂未定,然而还有更吓人的,那块矗立的岩石不知何时松动开来,隐隐有滚落迹象,饶是陆斐见机得快,及时掉转方向,那岩石仍是一头栽进崖底,连声响都听不见——可见底下还深得很。

至于两人所在的马车也随之滑动,亏得峭壁上一棵老树托着,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陆斐皱眉看着断成两截的辐条,“你从哪招来的仇人?”

永平侯府还不至于穷酸到这份上,连马车都偷工减料,且看裂口是整齐的,想必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纪明夷猜着那老乌头在捣鬼,只不知被何人收买——是王家还是曲家,又或者家贼难防,受了胡氏母女指使?

早知今日,她趁早该将那奸佞打发出去。

纪明夷气得咬牙,陆斐则是小心翼翼沿着湿滑岩壁下来,前儿刚下了场豪雨,地上还有些积水,好在距离他们不到一丈就有个天然的石洞,勉强可供栖身。

陆斐先落了脚,再去唤纪明夷,“你下来罢。”

纪明夷看着夜幕下如同精怪般的崇山峻岭,此刻却没了欣赏奇景的心情,她必须承认,她有点恐高。

哪怕陆斐所站的地方离她不远,但……万一他没接好,或是她失脚滑下去呢?

纪明夷可不想死无全尸,那太凄惨也太难看了。

陆斐似乎发觉她在踌躇,这会子倒没故意拿话激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踩我肩膀上,把我当扶梯便是。”

纪明夷:……

她倒不在乎以下犯上,可她怕陆斐秋后算账——这人说不定记仇着呢。

不过事急从权,纪明夷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相信陆斐也不会在这时候跟她计较什么君臣之别,于是小心翼翼伸出一只玉足,轻轻踏在他肩胛骨上。

陆斐闷哼一声,想是有些受不住了。

纪明夷假模假式地问道:“疼么?”

不至于啊,她这双绣鞋可是专程请京中最好的裁缝制的,鞋面用的也是最柔软顺滑的绸缎,她又没放钉子!

陆斐没作答,只冷声道:“快点。”

但就算他真疼纪明夷也不会怜惜了,她总不能跟车厢一起吊在半山腰里,于是继左脚之后,右脚也随之伸出,整个人近乎横跨在陆斐颈间,跟小时候玩的骑马马一般。

纪明夷没好意思多待,迅疾地从他肩上溜下,中途陆斐扶了她一把,似乎触及到腰身,指尖又迅速移开。

他倒是挺在乎男女之大防的,纪明夷心想。

不过这也证实了他对自己的追求是虚情假意,看来自己没看错他,前世里就冷心冷肺,重活一世也不可能焐热。

纪明夷退开半步,以防被地上水渍溅到,又蓦然道:“殿下打算如何?”

总不能在山里待整宿,明日被人发现他俩孤男寡女,再清白也说不清了。

虽然这或许正合陆斐之意,不过纪明夷觉着他总体该是个正经人,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占她便宜——他惯会装正人君子的。

陆斐瞥她一眼,“顶多一两个时辰,三宝见我未归,自会出来找寻。”

主仆间默契非常,当然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情报手段。

纪明夷松口气,不用过夜就还好,就算晚了些,推给生意便无妨——其实家里也没几个在乎她夜不归宿的,只是怕胡氏抓着大做文章。

纪明夷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打算进山洞小憩片刻,这一日她料理的琐事已经够多,也累坏了。

陆斐凉凉道:“这会子倒不怕了?”

怕什么?怕毒蛇猛兽?还是怕他?纪明夷眨眨眼,跟陆斐那几年里她多少学了点防身之计,一般的野物伤不着她,否则也不可能准确刺中那条毒蛇的七寸。

至于陆斐本人就更不必担心了,前世名正言顺她尚且能留有完璧之身,这一世难道他会情动不能自持?除非他疯了。

纪明夷心有戚戚,既悲哀她与陆斐患难与此,又庆幸身边是个陆斐——换作其他男人,还真不敢想象。

一股刺鼻的烟气呛得她连声咳嗽,却是陆斐摸出火折子,点燃一堆被露水打湿的枯枝败叶。

夜来风冷,总得寻点法子取暖,也可避免山洞里的虫豸靠近。

纪明夷想要避开,但是洞口就那么点大,站脚都不容易,若往里头,只怕更熏得厉害。

正两难时,鼻端忽然被一样冰凉幽香的物事裹住,却是陆斐的衣袖。

他略带点嫌弃地道:“忍一忍,等水分烤干便好了。”

仍旧拨弄地上火堆。

纪明夷知道陆斐素性好洁,她方才那一下又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少不得沾些在衣裳上。

陆斐肯摈除积习大方相助,她理应感激他。

所以纪明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非但欣然领受,还有意在他袖子上蹭了蹭——她承认她有点负气的成分,就当是报复好了。

许是两人独处的气氛太过怪诞,纪明夷不可避免地想到前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些许情绪。

枯枝终于干透,发出噼里啪啦的焦响,陆斐也终于收回那截袖子,却是浑身不自在,穿着也不是,脱下来也不是,跟有蚂蚁在脊背上爬似的。

纪明夷明明瞧见也只装作不觉,一件衣裳而已,抵得过她对他种种付出么?

就算是她一厢情愿,但这笔账纪明夷也牢牢记下来了。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原本白皙肌肤显出些许橙红,跟抹了胭脂似的,加之她微撅着唇,看去便有种新嫁娘倚姣作媚的神气。

陆斐望得出神,蓦然道:“郭家打算几时来提亲?”

纪明夷本不欲瞒他,正好令他死了这条心,便说媒人已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送去护国寺,等高僧批验契合后,便可交换庚帖。

陆斐轻哼一声,“郭家倒是讲规矩。”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纪明夷不禁要帮郭绍分辩,“鬼神之说虽不可尽信,听听也是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郭绍虽是次子,但郭家人丁本来也不兴旺,他母亲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自然看得如眼珠子般,处处谨慎,战场上又刀枪无眼,生怕出些岔子——就算急于成婚,也不差对个八字的工夫。

其实所谓克夫命旺夫命看看就好,明知道两家欲结连理,护国僧的高僧自然得捡些好话说,他们虽是方外之人,可寺中若无香火供奉,生计也维持不起来。

纪明夷对此放一百二十个心,在她看来唯一的变数即是郭绍移情别恋,但这也是最不可能的。放眼京城,哪里还能找到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呢?

陆斐往火堆里添了把柴,酸溜溜道:“你还真有自信。”

纪明夷从裙子底下伸出两脚,舒舒服服将周身烤得暖热,“不敢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要不是这张脸,陆斐又怎么会跟绿头苍蝇似的追着她不放?

纪明夷这会子也不跟他置气了,只道:“殿下实不必浪费精力在我身上,我知殿下已有仰慕之人,既如此,何不勇敢吐露心声?遮遮掩掩才非大丈夫所为。”

纪明夷夙性磊落,不被伦理纲常所束缚,就算知晓陆斐对容妃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她细想想,也并非不能接受——反正定熙帝也活不了几年了,嫁给皇帝老子还是皇帝儿子,有很大差别么?

反正容妃要的只是权力。

纪明夷本是真心为他考虑,哪知陆斐却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你胡说什么。”

难道在拐弯抹角暗示他表白?

纪明夷心想这人真是虚伪,都到这关口还不肯承认,她索性清了清喉咙,“殿下的把戏也该演够了,我再糊涂,也分得清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殿下或许愿意娶我,但绝不肯全心待我,这般勉强而来的婚事,又有何意义呢?”

敢情她以为他在作秀。陆斐怆然一笑,“从见面起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爱信不信。破坏许从温求亲,阻碍白清源与你相处,你若以为这桩桩件件都是在演戏,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郭绍,倘他有能力,他想他也会尽力劝止,然而纪明夷这回的态度实在坚决,又有吴贵妃保媒拉纤,陆斐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也因此这几日消沉得跟什么似的。

纪明夷望着他眼下乌青,心想这人真会倒打一耙,睡不着觉都得赖自己头上——谁知道他是否惦记容妃惦记得神魂颠倒?又或者为太子之位操心太过。

她才不受这冤枉。纪明夷轻哼一声,“那殿下因何看上我,总得有个由头罢。”

别说是看脸,她不信这种肤浅说辞,也降低了真爱的分量。许从温是因为青梅竹马之谊,白清源是因她处处施以援手的感激,至于郭绍……根本也只是搭伙过日子,还不到海誓山盟的地步。

陆斐口口声声说爱她,实在是有些荒谬。

纪明夷将一截焦黑的树枝踢远些,省得火星溅到裙摆上,见他闷闷不言,不由得轻嗤一声。

到底被她猜中了,这人果然是装的。

哪知陆斐沉默片刻,却轻声道:“上辈子我俩便已相识,还朝夕相处,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事实上也是夫妻,只是尚未行过敦伦之礼。

还以为他能编出什么好理由来,哪知是这样老掉牙的说辞,类似的搭讪之语纪明夷在话本上已看过无数次了,且无一例外出自登徒浪子之口。

听听便算了,纪明夷付之一笑,不予理会,哪知陆斐却蓦然抬头,静静看着她,“我是重生的。”

纪明夷手中的枯枝掉落下去。

求个古言预收《睡错床,嫁对郎》,专栏可见。

作为先长公主的遗孤,阮随云未能享受片刻尊荣,生平唯一目标便是求一桩安宁且富足的亲事。

然而,尽管她兢兢业业给惠妃母女当了十年的狗腿子,临了还是被惠妃出卖,要她代为和亲,远嫁给漠北那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子。

阮随云怒了,你不仁,我不义,她盯上惠妃膝下独子,准备来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把戏。

然而,戏台已经搭好,好戏已经开始,她才发觉自己睡错了人,来赴约的是宫中最不受宠的六皇子,生母还是个异族贡女,此生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机。

阮随云:……还能怎样?将就着过呗。

赵睢有一双淡紫色的眼眸,自幼被视为妖孽,习惯独来独往,也从不稀罕旁人的垂怜与青睐。

然,只有他自己知晓,迟迟关闭的心门,却有一日为那巧笑倩兮的女子而开。于是当他得知阮随云的全部计划,赵睢勇敢地迷晕了他备受宠爱的三哥,并且取而代之。

一个为色所迷,一个见色起意,自此,他们成了宫中最恩爱的一对夫妻。

数年过去,已当上新后、母仪天下的阮随云忍不住问他:“当初陛下指婚,我是为逃避和亲,你又是为什么答应?”

赵睢没告诉她,他对皇位从无肖想,只因为她,才起了掠夺天下之心,从此心狠手辣,神挡杀神。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非貌合神离。

1v1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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