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轩是新郑城中的风月场所，里面的情形自然是不必多说的，色授魂与者比比皆是，而时常周旋其间的韩非，已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的。

张良就不一定了。

再一次被韩非拉着踏入紫兰轩喝酒时，张良是万分不愿的，还在极力的找理由想溜。

“子房啊，你知道吗？这世间，唯有酒和美人不可辜负。”

韩非挑眉一笑，直接用脚抵开房间的门，将张良推进去，“怎么都来了还害羞呢？”

扫了一眼张良略显踉跄的脚步，韩非方缓步走入了，而后，亦是停在了原地。

屋内并没有其他美人，紫女也不在，窗边坐了一个小姑娘，一身水蓝的裙衫，梳的双髫点缀着素雅半开的玉兰簪，眉心朱砂一点，落了金色的夕阳灼光。

张良难得的红了耳垂，站在那里怎么都不舒服，只能与那明显被吓到了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的双眸很清澈，汪着一泓粼粼秋水，韩非识人无数，自然是能够感觉到，这个姑娘定然是个被娇养着长大的，有着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眼看着她懵懂的眼看到自己身上，韩非不由得有些尴尬，偏首咳了咳，对着那姑娘拱了拱手，“是非失礼，冒犯了姑娘，还望见谅。”

小小的少女摇摇头，站起身回了一礼，声音软软的，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娇憨，“二位公子是来找紫女姐姐的吗？她去帮我拿点心去了，片刻便到。”

“看来，紫兰轩今日是有小客人了。”

韩非也不拘泥，直接带着张良坐下来，扫了一眼眼前稚嫩的少女，“姑娘可是与紫女姑娘有旧？”

能让紫兰轩的大老板亲自招待，想必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是不俗的，与紫女的关系显而易见。

少女却是摇摇头，“我是今天才见到紫女姐姐的。”

晃了晃手中的酒樽，韩非笑着眯眼，敛去桃花眸间的点点滟潋，“此等风月之地，素来是男子来的地方，姑娘来此，想必是有要事了？”

少女点头“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我来找我哥哥的，他说他在这里~”

闻言，韩非与张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中读到了几分诧异与古怪了。

什么人会来紫兰轩，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想必是什么浪荡的世家公子流连花丛久不归家，家里未经世事的小妹出来找人了。

韩非不由得在心里吐槽了几番，什么人啊这是，自己来紫兰轩寻欢作乐就算了，还害自己的小妹来这种地方寻人，万一遇到什么图谋不轨的人，那这个小姑娘怕是要吓坏了。

尤其是像眼前的少女这样的容颜，定然是危险的。

脑补了不少大事的韩非正在努力吐槽着，门便是被打开了，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窈窈。”

“哥哥~”

小少女忽的蹦跶起来，镶嵌着明珠的绣鞋踏过木质的地板，并未走几步，便是直接扑向那黑衣白发的少年。

卫庄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没轻没重的小姑娘，顺着扑过来的力道转了一圈，将其哄的直笑。

“哥哥有没有想我啊？”

小姑娘眯了眯眼，整个人挂在少年身上也不下来，见卫庄低低的“嗯”了一声，便是更为傲娇的撅起了嘴。

“我这么远来看哥哥，你都不来接我，哼╭(╯^╰)╮”

说罢，小姑娘便是探了探脚丫，自少年身上蹦跶下去，故作气鼓鼓的模样转身就要走。

卫庄挑眉，快速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便是将人拉回自己怀里。

少女扁扁嘴，刚想要说什么，手腕却是一沉，微凉的触感顺着手腕滑下，她垂眸，看到了一汪秋水盘旋在自己手腕之上，衬着自己水蓝的衣袂，更为温柔。

“去给你取这个，耽误了时间。”

伸手为小姑娘理了理微乱的青丝，卫庄的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如何？”

“好看~”

说着，少女便是将手腕举到眼前，借着窗外滤入的日光细细打量着这对手镯，“这上面有字哎。”

细细的雕纹之间，藤蔓枝叶缠绕着“庄”与“窈”二字，紧紧相依。

少女心下感慨，刚抬眼，便是对上少年意味深长的目光，卫庄索性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等候的模样。

少女心领神会，当即扑上去，用自己软绵的脸蛋去蹭少年冷硬的面庞，“哥哥最好啦~”

卫庄淡定的抱过蹦跶过来的少女，挑了挑眉，“就这样？”

少女懵懂的眨了眨双眼，忽的便是凑过去，捧起少年的面庞，噘嘴在其上亲了两下，笑意盈盈，“我最喜欢哥哥！”

卫庄目光晃了晃，很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少女的亲亲，单手将其抱起，面色不变的走到窗边坐下，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怀里，还不忘揽过她的腰身稳住她，“不要乱动。”

韩非&张良：“……”

【好辣眼睛。】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缝里！】

原来，他们想的纨绔浪子就是卫庄。

韩非赶紧饮了口酒压压惊，瞥了一眼少年怀里正把好奇玩他胸膛前挂饰的少女，再看看那一脸淡定的卫庄，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主权宣示的，也太绝了。

他本以为卫庄是个注孤生的人，没想到，他的段位竟然是最高的(｀)=3

“点心来了。”

紫女端着点心走入，扫了一眼房间内气氛微妙的几人，便是直接走到少女身侧，将点心放在了她面前，“让窈儿久等了。”

“谢谢紫女姐姐。”

少女乖巧的道了谢，先捏了一块送到卫庄唇边，少年也不拒绝，在几人近乎惊悚的目光下吃下了，自己也礼尚往来喂了少女一块。

韩非捂眼。

“今日倒是大家都在，我来介绍一下吧。”

紫女跪坐在一旁，笑的风情，“这位是卫窈姑娘，是庄的妹妹；这位是九公子，这位是相府的张公子。”

韩非与张良很是自觉的做了自我介绍，卫窈笑眯眯的一一唤过去。

卫窈很鲜活，带着一股不知疾苦的懵懂，明显被保护的很好，笑意盈盈之时，周围的光芒都会汇聚在她身上。

这样明媚美好的少女，此刻正乖巧的坐在白发少年怀里，韩非心下微动，忽的就笑了。

是个美好的女孩，就像红莲一样。

卫窈一看就是个软萌的姑娘，韩非与张良也乐的去宠她，会有意送她一些小玩意哄她开心，虽然每次都能收获卫庄的冷眼，他们也不在乎。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包括紫女，都觉得卫窈这样的姑娘就应该被众星捧月的，娇宠一些才是正道。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卫窈并非一个纯粹软萌的女孩。

她锋利的长剑是对着外人的，初心不改是给这个世界的，娇软可人是留给卫庄的。

后来，黑白玄翦来战，卫窈的佩剑第一次在他们眼前出鞘，温雅澹澹，剑气汇聚一线之时，瑰丽而惊艳。

她与卫庄并肩而战，与他一同受伤、一同流血，却是始终带着她那软萌的笑，让卫庄颤抖了握剑的手。

后来，韩非出使秦国，卫窈替他打通了秦国的一些人脉，叮嘱他需要注意的事情云云，那严肃认真的模样也是韩非第一次见。

后来，韩国被灭，流沙摇摇欲坠，卫窈手执浮清，始终跟着卫庄，与他一同浴血，与他共沦深渊，还不忘亲昵的用自己的脸蛋去温暖卫庄冰凉的面庞，软软的唤他“哥哥。”

后来，流沙变为刺客团受人诟病，卫窈始终牵着卫庄的手，陪着他走过所有的剑影刀光，陪着他度过了无数寒来暑往，陪他一同承受这世间的诟病标榜。

后来，乱世再起，有卫窈的地方，定然有着手执鲨齿的流沙之主，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死亡也不能。

紫女在一次去喊卫窈起床时，在她床榻上看到了白发的男人，少女就窝在他臂弯里，睡得正熟，二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像极了他们的一生。

再之后有一天，卫庄早起处理流沙事务，紫女在正午时去喊还未起床的卫窈，却是看到了她身上的暧昧痕迹，少女神情慵懒倦怠，眼角尤带胭脂媚色。

卫庄与卫窈一直形影不离，她随他坠过崖，他为她挡过剑，她为他缝过衣，他曾牵着她走过春日的青草地。

他们有过琴棋书画诗酒花的风雅，也经历过风雨霜雪刀剑划的断崖。

他们曾并肩而战，也曾月下拥吻，曾在黑暗里相拥着取暖处理伤痕，也曾在寂静清凉的夜里缠绵温存。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呢？

后来啊，道家人宗的小师妹卫窈嫁给了流沙之主卫庄，在淬毒谷低调的举行了婚礼。

面对着苍茫大地，他们二人执手，一同叩拜了烂漫星河，对彼此许下鸳盟，白首此生。

再后来，他们将各自的佩剑埋在了院中他们定情的桃树下，相依相偎着共同与死亡相拥。

鲨齿戾气极重，剑锋之下呵护着卫庄对卫窈的深情不悔；

浮清温雅澹澹，剑身之上承载了卫窈对卫庄的至死不渝。

这一生，自出生起，卫窈便没有离开过卫庄。

这一生，卫庄都不曾与卫窈分开过。

此为———

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一个小可爱的点梗，“如果卫庄当初没有抛下窈窈独自离开冷宫”，我给这样的故事结局为“生同衾，死同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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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三尺青锋寸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