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

眼前的姑娘笑的清浅，嬴政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不知道此刻是否还在梦境之中。

“是我。”

卫窈侧身避开袭来的利刃，长剑横过，割裂那人的脖颈。

一脚将那人踹远了些，卫窈方对着嬴政微微一笑，“你这次睡得有些沉了，阿政。”

说罢，她便是落在了玄衣帝王身侧，手臂自然下垂，剑身上有血迹缓缓蜿蜒而下，“六剑奴都被我处理干净了。”

嬴政这才扫了一眼这行宫内，血味愈发的浓郁，殿内有不少倒下的身影，有影密卫的，有罗网的，但是他床榻周围却是干净如初。

他忽的偏过头去，“可有受伤？”

卫窈摇头，“未曾。”

殿外利刃交接的声音还在继续，卫窈侧耳听了听，面上笑意加深，“看来，罗网和影密卫的交战很激烈。”

嬴政不可置否，“他们准备了许久，自然是有备而来。”

“看来你也是准备充分。”

将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卫窈扫了一眼殿内，“这里差不多了，就等章邯将军那边了。”

嬴政稍稍侧头看过去，看到了她白皙的侧脸，他心底松了松，终是问出了口，“你为何在此？”

“我？”

卫窈轻轻一笑，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为了你啊，不然呢？”

瞳孔微微一缩，嬴政袖中的指尖颤了颤，“为了我？”

卫窈“嗯”了一声，抬眼对上嬴政惊诧的眸，“我此前说过，你很重要。”

扫了一眼这横尸遍地的内殿，卫窈撇撇嘴，直接轻盈的跃上一个书案坐好，悠悠的晃着脚丫，“我遇到了很多人，有人与我结成连理，有人与我一起成长，有人为我谋划一切，也有人与我夜读作伴，还有人……”

顿了顿，卫窈细微的笑了，继续道，“还有人，与我天涯一方。”

卫窈抬眼，正好对上嬴政注视着她的眸，她愣了一瞬，继而清浅一笑，“阿政，你曾保护过我的梦想，我也会守护你的愿望。”

顿了顿，卫窈浅浅叹息，“我信你，你会是一个好帝王。”

眸光晃了晃，嬴政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撩了衣摆在她身前缓缓蹲下，在卫窈不明所以的视线中，以宽大的衣袂轻轻擦拭着她的裙角。

“抱歉，沾上血了。”

他的声音刻意的压低了，透露着几分醇厚的味道，卫窈呡唇，并不是很想让嬴政以这般形象呈现在自己面前，“杀人哪有不沾血的？是我自己没注意，不关你的事。”

说着，卫窈便是要去拉他，“你别擦了，你看你衣服都脏了。”

“无碍。”

嬴政并不在意，抬首对她笑了笑，“哪个帝王手上不沾血呢？”

他身量高，就算是蹲着，也要比坐在书案上的卫窈高上一些，他稍稍倾身过去，将她笼罩在自己身影下。

“无邪。”

顿了顿，嬴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难得的在卫窈面前露出严肃的表情，“若有来世，我不会让你沾血。”

他一定让她衣不染尘，血不加身，一定让她无忧无虑的活在他的羽翼下，肆意一生。

袖中的指尖颤了颤，卫窈咬了咬下唇，浅浅叹息，“我明白了，你先起来。”

嬴政依言站起，任由卫窈帮他掸了掸衣袖，并没有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伤感，反正他已经做出了承诺，其他的并不重要。

“来世太远了。”

卫窈轻笑，“阿政还是先在这一世好好活着。”

嬴政郑重点头，“好。”

外面有流沙和影密卫，罗网众人很快被解决的七七八八，卫窈估摸了一下时间，便是带着嬴政走出行宫。

夜风吹起卫窈垂下的青丝，她扫了一眼一片的狼藉，转而笑着跑向一个方向。

白发黑衣的男人张开双臂，将娇小的妻子接了个满怀，任由在自己下巴上落下一吻。

“哥哥这里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

卫庄摇头，抬手褪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卫窈肩头，“你呢？”

“我也没有。”

乖巧的拢了拢黑色的外衣，卫窈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转而去牵卫庄的手，“那我们走吧。”

卫庄应了声“好”，转过身时回头看了那玄衣帝王一眼，正好对上对方的不曾收回的视线。

二人视线交错只是一瞬，卫庄微微颔首，带着怀里的卫窈离开，没有迟疑。

“陛下……”

章邯身上沾了不少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可否要属下去追？”

“无需了。”

嬴政这才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眸底瞬间犀利如刃，“赵高呢？”

***

“正好出来了，我们便不要急着回去吧？”

回了靠近的流沙据点，卫窈沐浴后一边擦头发一边撒娇，“难得出来一趟，这时候花开的挺多呢。”

将小妻子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卫庄接过毛巾替她擦拭，“不着急，你想去哪里，我与你同去。”

“那就好~”

卫窈扭了扭，笑的眉眼弯弯，“我也不知道具体要去哪里，我们就随便走走吧？我当年就很想游历山川大河，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好。”

卫庄果断点头应下，“我陪你。”

卫庄曾经想过，是否这一生就一直与刀光剑影相伴，沐浴着血雨前进，去在这样的乱世中活下去。

当初刚拜入鬼谷子门下，他时常会想起那个被自己弄丢的丫头，他一直坚信她不曾逝去，所以之后的几年，他一直在找她，哪怕紫女提醒他这是大海捞针，他也不曾放弃。

后来他与他的窈窈重逢，他努力的去对她好，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他们二人相伴过，别离过，生死一线过，他也曾近乎无望过。

执剑的意义何在呢？

守护心中的那份赤忱，追寻自己所向往的日子，与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对峙，还有，守护好他的窈窈。

窈窈给了他温情软语，给了他无上底气，更给了他另一种意义。

那他能给窈窈什么呢？

给她安稳的家，给她无上宠爱，给她……他的一切。

窈窈为他掉过不少眼泪，他是知道的，他见不得她哭，每次都会吻去她的泪，把她抱在怀里哄。

十年前是什么样的呢？

卫庄很少回去回忆当年了，他从不是一个拘泥于过去的人，但他一直记得当年与自己妻子的悲欢喜乐。

半生浮沉后，他失去了很多，亲人已故，故国不再，梦想破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窈窈还在。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的窈窈还是一个小团子，每天只会张开白嫩的手臂扁着小嘴要抱抱，磕着了碰着了就掉眼泪，生病了喝药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只能去不断的哄她，换着方式哄，直到她笑的眉眼弯弯。

那时候，他觉得，其他都无所谓，只要窈窈还在他怀里，他就不能倒下。

不然他的窈窈怎么办？

将怀中的女子揽紧了几分，卫庄细微的笑，垂首咽下她难耐的轻吟，一手滑到她腰际，一手寻到她已然沁出了薄汗的小手，耐心的与之十指相扣。

卫窈面色绯红，额前蒙了一层薄汗，他目光暗了暗，俯身贴近她。

内间烛火爆了一下，轻纱的床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外面似乎风有些大，他听到了枝叶的簌簌声响，不过很快便听不真切了。

耳边是他与他家窈窈渐渐趋于一致的心跳，汗水滴在她精致的锁骨，卫窈眼角已经沁出了泪，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觉得，没必要停下。

她心中的一份忧患已然除去，无需她去愧疚或是觉得亏欠，从此以后，她便可以自由的行走世间，与他一同行走到生命尽头。

这般想着，卫庄便是眯了眯眼，灼热的指尖继续在她柔软的身段上逡巡，薄唇近乎贪恋的流连而过，留下他的痕迹，看着她与自己一同失去方寸，收紧手臂，与之一同共赴巫山。

这一晚卫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歇的，她隐隐能够察觉到卫庄情绪上的反常，她根本没有问出口的机会，只能被动承受。

好在，在结束时，卫庄主动开口了，“你是我的。”

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是他的。

卫窈无力的动了动指尖，声音已经哑了不少，纤长的羽睫上缀了晶莹的泪，“你也是我的。”

说罢，她便直接晕了过去。

卫庄轻笑，侧身躺下来将人捞到怀里，为她将乱了的青丝稍稍理顺，露出她精致的小脸，在她眉心朱砂上落下一吻。

“自然。”

所以，什么嬴政，什么盖聂，都见鬼去吧。

这一次卫庄确实陪着卫窈走过了很多地方，陪她吃过松子糖，与她放过纸鸢，为她抓过鱼，那些他与她年少时期不曾做过的事，他都一一的陪她做了，直到冬日降临才返回淬毒谷。

得知紫女有了身孕，卫窈便是主动去照顾，赤练会抱着不疑从旁相助，三个女子时常会笑成一团，像少女时期的春日絮语。

紫女在来年生下一子，取名韩礼。

韩礼很黏卫窈，一直吵着要她抱，吃饭要她喂，走路要她牵，卫窈也宠着他，还亲手给他做了小鞋子。

待韩礼稍微大些了，韩非开始教他读书，而卫窈也开始教不疑习剑。

在初夏的一天清晨，卫窈毫无预兆的晕倒在院中蓝花楹下，吓得正在习剑的不疑哭着去找人。

去给自家小娇妻买零嘴的卫庄接到墨鸦的消息后便是急忙赶回，回到房间时卫窈已经醒了，面色明显比他今早看到的要苍白很多，他心里一紧。

其余人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了，卫窈歪着脑袋笑了笑，对面色不好的男人张开双臂。

卫庄当即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怎么回事？”

卫窈笑着凑过去在他面上落下一吻，附在他耳边，唇瓣刻意的碰了碰他的耳垂，“我有孕了。”

这样直白的回答让卫庄愣了愣，引得卫窈伸手去戳了戳他的面颊，他才反应过来，“你……”

卫窈应了声“嗯”，软软的靠到他怀里，拿过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小腹，“我们有孩子了，就在这里。”

手掌颤了颤，卫庄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将怀中人揽紧，“窈窈。”

“我明白。”

卫窈轻笑，眉梢微挑，“我是你的，而哥哥，你也是我的。”

“错了。”

卫庄垂首，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是夫君。”

啦啦啦，卫庄和窈窈的孩子来啦，我很听话的，说是HE，肯定是HE╮(╯▽╰)╭

还有，这里阿政所说的“若有来世”中的情景也会有，写在我的新文《朝暮》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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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若当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