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顺着声音看过去,视线里出现利落的青衫,青碧的水玉挂在腰间,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背后是春日融融的光。
男子踏入房间,看了一眼赵政,面色很是淡定,“小柒这是,交到新朋友了?”
“是啊,这是阿政。”
小姑娘点头,手上不忘去捣鼓一些伤药,“我采药时遇到他的,他受伤了,我给他处理一下。”
竹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温和了声音,“小柒开心便好,记得注意安全。”
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政一眼,竹沥便是径自走出去了,只是那深深的一眼,却是让赵政心底紧了不少。
无邪似是没有察觉到自家师叔的意思,只捧来了药和温水,细细的为赵政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末了还打了个极为幼稚的蝴蝶结。
“好啦。”
无邪收拾着药箱,似是想起了什么,便是指了指内室的方向,“你要不要去打理一下自己?那里有水的,还有换的衣服。”
赵政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尘土,便是点头应下,“多谢。”
“无妨。”
无邪微微颔首,歪着脑袋笑了笑,“那你先去,我去给你煎药。”
赵政却是忽的喊住了蹦跶着的少女,“无邪。”
无邪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过来,一双如澄澈清空的眸很是干净。
“我是赵政。”
手上紧了紧,赵政显然有些紧张,指尖深深的印入粗布的衣袖,“是秦国嬴异人之子,现在被软禁在赵国,你应该听说过的。”
毕竟,现在正是长平之战的风口浪尖上,他与他母亲赵姬,处境已然是朝不保夕。
“嬴异人……我听说过他,他和一个姓吕的商人逃走了,留下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无邪歪了歪脑袋,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赵政为何如此紧张,“我最初跟随师叔学医时,他告诉我,医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对于我来说,阿政便是阿政呀。”
稍稍理了理衣摆,无邪微微一笑,“我去给你煎药啦。”
院中种的桃树已然是盛放的灼灼,荼蘼的繁花下,女孩小小的一只渐渐隐去身影,赵政缓和了紧皱的眉,轻轻的笑了。
厢房里无邪准备的衣服应当是医馆里学徒的衣服,柔软的布料,低调的青色,赵政穿上后,远远的看过去,一身青衣的少年站在桃树下,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味道。
无邪端着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赵政转过身,见了踏光而来的女孩,唇边扬了扬,便是微微一笑,主动走到她面前接过药碗,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有劳无邪了。”
年幼的清苦生活让赵政显示出明显的清瘦,却还是难掩他眉眼间的明亮意气,无邪以后以后才明白,有一些人,哪怕身处深渊,也是坚持向着天空与光明。
赵政此次出来,是为了给自己的生母赵姬找点草药,顺便带点野味回去,只是不慎摔了腿,好在无邪当时处理的及时,没有大碍。
知道他担心自己的母亲,无邪让赵政稍稍休息后,便是带了点药和一些米粮,打算跟赵政回去看一看赵姬的情况。
看着如此多的东西,赵政有些迟疑,看着女孩那明媚的笑,便是没有拒绝。
赵国将赵姬与赵政软禁在质子府内,据说那里也有其他小国的质子,是以也是有着不少的守卫。
赵政出来,还是趁着后门的守卫喝醉了,偷偷跑出来的。
只是,现在不光自己,还有一个小姑娘和一大堆东西,赵政有些犹豫。若是被发现了,连累了无邪,便不好了。
无邪却是毫不在乎,拉着赵政走到后墙处,足尖轻点地面,纵身跃起,便是进了宅院。
等了几息后,小姑娘又从墙头跃下,低低开口,“里面守着的几个人,被我弄晕了,我们进去吧。”
赵政摇头失笑,带着一大堆东西正大光明的从后门走入,无奈的看着小姑娘很是正经的关上门。
“好了。”
无邪拍拍手,快步走到赵政身侧,“我们走吧。”
女孩明显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一副明显的小孩子做派,赵政也难得的不会去厌烦,反倒是觉得,要教出这样的孩子,无邪的家人想必花费了不少心血。
失去了吕不韦这个依仗,赵姬的日子过得自然是不好的,无邪见到那个女人时,她正躺在被褥里,无力的咳嗽着,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为有魅力的女人,那张脸很是美艳,只是因为在病重,失了几分神采。
无邪为其诊了脉,便是去煎了药。赵政则是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去简单的做了些吃食。
赵姬清醒过来时还有些无力,她勉强下了床榻到桌案边倒了杯茶,却是发现茶水是温热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便是偏头,看到了并肩坐在门口的两只。
察觉到动静的无邪转过头,便是正好对上赵姬惊诧的目光,她歪了歪脑袋,“阿政,夫人醒了呢。”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打扮很是考究,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那一幅不谙世事的模样,赵姬还以为是那个小国刚送过来的质子。
“在下无邪,叨扰到夫人,还望见谅。”
无邪很是得体的行了礼,发顶翘起的绒毛抖了抖,让赵政心里痒了痒。
赵姬此次是高烧,虽然被压下去了,但还是带着低烧,晚间时无邪让她喝了药,便是让她去休息了。
走出房间时,赵政正坐在廊下,仰头看着星子点点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邪曾经很多次见到卫庄也这样,她尝试着去理解,却终究不知道卫庄眼里看到的是什么。
毕竟,众生万象,即使是别无一二的弦月,落在不同人的眼中,也有寒璧与婵娟的区别。
无邪伸了个懒腰,在赵政身侧坐下来,随手拔了根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无邪。”
赵政微微俯身,直直的看进女孩的眼底,将无邪的注意力从手中的杂草上拉到自己身上,“为何这般助我?”
他不过是个被人抛弃的人,在这个国家,大家对他皆是避而不及,唯有无邪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还能笑得没心没肺。
但是,赵政知道,无邪并不是那种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
从她带着他回医馆时默认的避开所有人,到她给他准备一些实用的米粮而不是直接的吃食,到她去将看守的人弄晕又没有惊动到其他人,这一切皆是表明,无邪有着很是细腻的心思,也有着很丰富的江湖经验。
不然,竹沥怎么可能放心自家小师侄一个人去山上采药。
而且,他看无邪的轻功,已然是能够做到踏水而行的地步,轻盈如燕,很明显是经过了长久的学习。
这样一个小姑娘,虽是能够在江湖中游刃有余,却是双眸清澈,明媚而无邪。
“我说了啊,我是医者啊。”
顿了顿,无邪歪了歪脑袋,“而且,当时阿政看我的时候,也是在想让我帮助你,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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