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五殿外守着不计其数的鬼兵,各个严阵以待。

听见异动,全都竖起手中兵刃,对准骑在梼杌上的姬宁。

“何方宵小!敢无诏擅闯第五殿!”

姬宁都不好意思吹牛自己是万千不死魂的老祖宗,还收服了凶兽梼杌。

她低调地嘿了两声,拍拍梼杌毛茸茸的脖子:“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宵小!”

梼杌威猛地撕开风口跳到众鬼兵的门面,鬼兵认出凶兽,满面惊诧地往后退,刹那就乱了方阵。

“快,快去禀报楚帝!”

梼杌大张血口,狂吼一声,刹时地动山摇,震慑出的凶气将鬼兵们吹飞掀翻在地。

姬宁正想夸赞它做得不错,又见梼杌对准了被掀翻的鬼兵们张开大嘴猛地一吸!

就像天气太热张开嘴吸气那样,见数不清的鬼兵全被梼杌吸进了口中,它都不肖咀嚼,一咕噜就往下吞咽。

它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角。

姬宁顺了顺梼杌脖子上的毛毛:“好嘛,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何要把你压在天元殿了!”

这么能吃,冥界的鬼兵还不够它三天伙食吧?

梼杌不会说话无法回应姬宁,它迈着四只爪子,浩浩汤汤地闯入第五殿。

有个漏网之鬼颤颤巍巍跑进了第五殿,对高座上的酆都大帝喊道:“梼杌、梼杌……”

话没说完,头顶突然一黑,小鬼仰头一看,梼杌的一只爪子以雷霆之势从他头顶拍下来!

未能发出任何声响,他就被梼杌碾成了肉饼,而后被梼杌一口吐下。

酆都大帝楚琰锋见此情景,倒是四平八稳,他看着姬宁道:“你就是那个摔了佛魂珠的女鬼。?

他又看看她座下还在回味肉饼味道的梼杌,沉声道:“这凶兽竟择你做主。”

包拯也在,他坐在楚琰锋的左下首,此时,他略显激动地指着姬宁,急急控诉道:“楚帝,她便是六王护着的女鬼。”

他一脸要为民除害的正直模样:“还请楚帝做主,让下官将她带去五殿受罚,发去阿鼻地狱偿还阴债!”

“这女鬼导致数以千计的阳人无辜丧命,该还的阴债加起来统共近千年……”楚琰锋听了包拯的话,意味深长地望向毕元宾:“此鬼犯下如此大错,六王护她是为何啊?”

楚琰锋翻出姬宁以往的错处,让她有种被鞭尸的感觉,她来时气势汹汹,笃定了要抢走木横辞的阴识。

可眼下看到毕元宾也在,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倒是不在意楚琰锋,她在意的是毕元宾。毕竟几个时辰前,她才答应过他安分守己,待在古楼好好向善来着……

但是心虚归心虚,来都来了,木横辞的阴识总不能不抢吧?

抢阴识才是要紧事。

姬宁垂下眼睛滴溜溜地转,试图寻找木横辞飞出来的阴识在哪里。

只见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炉子。有些像她以前见过的炉鼎,炉鼎上方漂浮着木横辞的魂魄。

魂魄发着微弱的光芒,木横辞本来已经死掉的红蛇,没有生气地盘在炉鼎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魂魄木横辞的头顶,燃着一小簇跳跃的白色红光。

周衍说过,飞出体外的阴识就是白色火光,会在头顶燃烧。

应该就是它了。

“你来做什么?”

头顶兀地飘来毕元宾沉淡的质问。

姬宁急忙抬头,心慌地看他。

毕元宾帮谢晋圆渡轮回,允许她带走梼杌,还送她去枉死城,给她一个大古楼。她答应过他从善安分,却没有做到。

这让她无法在他面前嚣张起来。

姬宁的确不够善良,但她的坏却非本性的坏,她也分人和事。

眼下姬宁不敢看他的眼睛,移开视线说谎道:“我……我只是路过。”

木横辞发话了,也许是因为他如今只是魂魄,他声音响亮亮的却不真切:“路过?路过你会打伤殿外那么多鬼兵?还骑着凶兽过来?”

就算成魂了,木横辞对她和毕元宾的敌意依旧不减,他愤愤道:“我看你分明又是心生诡计,来五殿捣乱了吧!”

听他此言,姬宁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

她忍不住道:“你说对了,不过又没全对。”

“嗯?”

木横辞挑眉看她,只见她盯着自己头顶的白火,眼里冒着星星。

他立马就懂了,急忙捂住头顶的白火,然而他如今只是一道魂魄,他的手就那么穿过了白火。

姬宁的双腿一夹梼杌:“走呀,愣着做什么!”

梼杌狂吼一声,后肢发力,嚯地朝着木横辞跳过去。

楚琰锋广袖一挥,一道金光自姬宁的头顶霹下,带着雷电的噼啪声。

姬宁猛拍梼杌:“躲开!”

梼杌飞向另一边,躲开一道金雷,然而楚琰锋又挥下无数金雷,每一道都直冲姬宁命门。

姬宁头一次见可以手动召雷之人,还是金的!她感觉酆都大帝很厉害,不是木横辞这种小喽啰可比的,自然也不能强对。

唯有智取,抢走阴识速速逃走是上策。

但她跟梼杌都在一起,要是被金雷霹中,两个都完了。

姬宁俯身在梼杌耳朵边,小声道:“你去吞了木横辞的魂,吸引楚琰锋的火力,然后我跟在你后面抢阴识!”

“只要抢到,我们立马逃走!”

梼杌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它智商不高地直接把姬宁摔下脊背,往木横辞跳过去。

姬宁被摔疼了,也不恼怒,她很快又爬起来,一边躲避金雷一边跟在梼杌后面。

楚琰锋看出了她的目的,冷哼一声说:“小小把戏,也敢在本帝面前猖狂!”

说完那黑色大袖子又是一挥,起初分散的金雷突然聚集在一起,成了一道极有震撼力的粗大金雷,轰隆隆往姬宁头上霹!

姬宁大诧,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怎么的,拥有阴识就是想干啥都是手一挥是吧!

眼看那楚琰锋手一挥就能呼风唤雨召雷霆,姬宁非但不怕,反而更想拥有阴识了,那样她痛痛快快地跟楚琰锋打上一架!

她有轻功的本领躲开那道金雷,可包拯这时候突然插手,又是那统一的挥手姿势,就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从天而降。

铁笼子上长满了铁荆棘,上头被白色的闪电附着,好像一碰到就能被电得灰飞烟灭。

笼子分散了姬宁的注意力,她躲开了笼子,却没能躲开楚琰锋霹下的金雷。

金雷从头顶霹来,痛楚眨眼间爬遍四肢百骸,仿佛千万只毒蝎钻入骨髓啃噬,疼痛得锥心蚀骨。

姬宁呕出一大口鲜血,将她胸前衣襟染红了一大片,重重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是最好的时机,包拯大喜,操控那只铁笼子,想就此把姬宁囚禁起来。

忽然一道白光携裹着杀气从四周喷涌而来,那些光在触及铁笼子的时候突然变成一个巨大的熔炉。

熔炉像有了生命力,张开大口将铁笼子吞入,须臾,铁笼子就被熔炉炼化,连渣滓都不剩。

白光和熔炉一起消失,殿堂里陷入一刻的诡异寂静。

包拯怒眉横飞,瞪着毕元宾:“六王,你这是何意!事到如今,楚帝在此,你还护着她!”

毕元宾此前深居简出,除了要亲手责罚亡灵,他都待在古楼礼佛不问冥界之事。

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突兀又偏颇,让人匪夷所思,殿内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就连楚琰锋也没忍住被他吸去了注意力。

就在众人松懈的空档,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咕咚一声把木横辞一口吞下。

第五殿里响起木横辞激烈痛苦的哀嚎,楚琰锋和包拯立刻回神,抬眼一看,却见木横辞无处安放的阴识朝姬宁飞去。

那一小抹白光融进了姬宁发钗上的小红球里,再没了踪影。

素来沉稳的包拯此时也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惊讶道:“那是黑珊瑚和红蜉蝣?掌灵官的阴识融进了红蜉蝣里?”

毕元宾拧眉沉思。

他只知道红蜉蝣离开东海地狱也能活上千年,但不知道它竟然能跟阴识融合。

思忖中,包拯突然向他看来:“是你做的好事!这种东西除了枉死城,不会有别的地方有!”

毕元宾没有理会包拯,看向大殿下还在吐血的姬宁,问道:“本殿问你,何故来此?”

姬宁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隔着泪眼看到毕元宾模糊的轮廓,她忍痛道:“我想偷木横辞的阴识,像你们一样厉害……”

“……然后就可以去第十殿投胎转世。”

说到投胎,姬宁又哭出两行泪。

毕元宾明了。

她还是放不下谢晋圆。

就算枉死城和人间无二,就算他给的古楼清幽雅静,足以避世平静生活,就算他满足她再多,她也只有一个所求——

投胎,然后去找谢晋圆。

一股无名火从毕元宾胸口升起,他怒不可遏猛地拔高音量:

“本殿是不是说过,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你也算本殿拼尽血肉性命护住的子民,怎么可以为了旁人付出所有?!”

上次在万刑司,姬宁就明白毕元宾很忌讳这个。

他是北魏的将军,北魏乱世,他战死沙场,他用身躯护下来的子民不该这样不珍惜自己。

可是在姬宁看来,毕元宾的价值观放在旁人身上是成立的,在她这里却不成立。

她忍着被金雷霹出的痛楚,一边哽咽道:

“六王不知,我自幼丧父丧母,流连乱世难以生存,只是无根所依四处飘荡的浮萍,连命都在高罡毅手中。”

“我根本不是我,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个人,不过是人人可以揉捏搓扁的草芥罢了。”

“直到遇见谢晋圆——我奉高罡毅之命,将科举题目泄给他。我精心安排了一场相遇,在江上花船上脱衣勾引他。”

“他把我脱下来的衣服为我穿好,跟我说他自幼读圣贤书,深知世上任何过于美好的相遇都是提前蓄谋。所以我的科举题目他不会收,也不会因我脱衣就此轻视我。”

“他认定我是迫不得已,毕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脱衣分腿谋求活路,为了生存而走偏锋之路。他假意收取我的科举题让我能够交差。”

“他没有骗我,他看我的眼神没有其他男人的那种腌臜**。他拿了科举题,转手便当着我的面烧毁。我从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我就问他,我能不能跟着你?”

“他先愣了一下,而后说他家贫苦,虽然养得起一个小娘子,可到底家徒四壁,恐怕我会吃苦。”

“他没有嫌弃我的过往,我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为了生存服从高罡毅,在各色各样的男人之间周旋。”

“他不会嫌弃我的满身血污,也会可怜我明媚的表面背后藏起来的腌臜,十年寒窗苦读,他却用自己的前程,帮我挣脱了高罡毅的桎梏。”

“六王不知,如果没有谢晋圆,我永远不会成为我自己。所以我并非为了他丢弃我本身,而是在找回我本身。”

“六王,我一定要投胎,一定要去找他。”

姬宁的眼泪砸在她呕出来的血里,晕开一条清明的泪痕。

毕元宾的心口忽然沉闷,好似楚琰锋的那几道金雷全霹在了他心里,很难受。

他看过姬宁的生平,知道她活着的时候过得有多苦。

旱灾时国内战争,她跟随难民逃生,天上不下雨,路途没有水,她就喝人血维持生命,一边喝一边吐。后来敌军破城,为求活路她进了军营,几经辗转,又去了青楼。

被高罡毅看中后训练成刺客,闯刀山下火海,殚精竭虑、朝不保夕。

熔炉之刑时,他闻到过她魂魄的味道很臭,因为她本身就是疮痍难复、悲恸难平。

她的执念和怨恨太多,苦仇未散,于是成了不死魂。

她过得真的很苦。

人一旦苦了,突然得到点儿甘蜜,便会轻易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所以毕元宾也明白,姬宁放不下谢晋圆全是因后者对她好。

毕元宾开始忍不住的设想,如果自己比谢晋圆更好呢?

比如违逆天道帮助她投胎,替她投个好人家,让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能体会有父母疼有家人爱的感觉。

他让她不再受人世疾苦,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她不会再那么苦,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投胎来偷阴识,卑惨地趴在血泊里哭。

谢晋圆能做的,他也能做。

甚至可以做的更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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